几个人围坐着一张桌子,林婕感到无趣,抽了根女士香烟。那烟细长,飘出了薄荷香气。迷蒙间,赵依婧看见她指甲上的亮片闪闪发光。
许磊拿药还没回来,赵依婧有些渴了,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是刚才林婕为她倒的,还冒着热气。可她眼前泛着重影,拿不住。周峋忽然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拿起水杯,又让她就着他的手把那枸杞水送到唇边,一点点喂进去,滋润烧灼的喉。
赵依婧目不转睛地看他,周峋低声哄着,“慢点喝。”
女人像被蛊惑,喝得十分乖巧。
“这是玩哪出啊?”林婕吐出一口淡淡烟雾,“给一巴掌丢颗糖,训狗呢?”
“说话好听点。”周峋不看她,只瞧着赵依婧,“会不会呛着你?”
赵依婧说:“不会。”
周峋笑了下,这时候,许磊把药拿过来了。
胃药先放在一旁,周峋拿了那解酒灵插上吸管,在赵依婧面前晃了晃,“把它喝了。”
赵依婧说:“不喝。”
“为什么?”
“苦。”
“不苦。”周峋说,“是甜的。”
林婕玩味地说:“要他用嘴喂你吗,这种事他做得出来。”
许磊瞥了她一眼,“别乱说。”
“我说个事实而已。”林婕笑了,说:“我只是想提醒她。周峋这人,看看就行,陷进去可就完蛋了。”
许磊说:“就像你没陷进去一样。”
林婕嘴角抽搐,“你到底哪边的?”
“……行行行,你这边的。”
二人斗着嘴,周峋并不理会。他仍握着那口服液,望着赵依婧,和风细雨,“听话,把药喝了。我带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赵依婧抬起长睫,“……真的?”
周峋轻笑,“当然是真的。”
“……”
许磊和林婕的口水差点喷出来。
若论厚颜无耻,眼前这人怕是登峰造极了。
但于赵依婧而言,哪怕刀锋染蜜,她亦不顾一切。
此番重逢,她设想过无数场景,却没有哪次是脉脉温情的。然而此刻,在酒吧低暗的灯光里,周峋的眉眼不似那夜冷漠,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莫名温存。
只是这温存,方才他也曾给过别的女人。
赵依婧心中酸楚,从他手里拿过了解酒灵,把吸管咬进嘴里。
周峋唇角轻弯,“是不是没骗你。”
“嗯。”赵依婧点点头,“是甜的。”
只要是你给的,毒药也是甜的。
周峋看着她。
片刻,他移开了视线,又把水杯送到她嘴边,“再喝一口。”
许磊啧啧两声,“难得峋哥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林婕摇了摇头,笑着,“都是套路啊,套路。”
吃完了药,周峋履行诺言,问她,“想玩什么?”
赵依婧说:“什么都行。”
林婕说:“打麻将行不行?”
许磊坏笑,“要不我退出战场,你们三个人斗地主?”
周峋说:“她醉了,玩不费脑的。”
林婕白眼翻上天去,问赵依婧,“掷骰子会不会?”
周峋说:“她都这样了,你还让她喝酒?不怕她砸店?”
林婕轻飘飘看他:“你替她喝啊。”
“我替她喝了,谁开车送她回去?”
林婕夹烟的手顿了顿。
她半眯着眼,“今晚不去我那?”
“情况特殊。”
周峋声音毫无起伏,“你找别人吧。改天我补偿你。”
“送她回去,你还要陪她一夜不成?”林婕明显不满,“我等你回来就是。”
这话赵依婧听进去了,她抓紧周峋手腕,有些着急,“你,不要……”
周峋看她又要落泪,拍了拍她的肩,说:“别理她。”
许磊不想搅进三个人的修罗场,嘻嘻笑着说:“不如,咱们玩最简单的摸乌龟吧,输了的往脸上贴纸条,就不喝酒了。”
周峋同意,林婕也不反对。
许磊拿着扑克麻利地洗牌,发牌。赵依婧恍恍惚惚的,头重脚轻,一把牌握在手中更是歪歪斜斜,每个花色似乎都带着光晕。周峋伸手把她圈过来,帮她把成对的牌整理到一起,极富耐心。
赵依婧抬起眼,看着他。她哪有心思玩牌,只情不自禁想离他近些,再近些。
女人眼底似有灼灼火焰,爱意一丝一毫也遮挡不住。却又想到他与别人接吻的画面,心脏又麻又疼,如被火烤之后,又扔进了刺骨的冰水里。
“看牌。”周峋低声说,“把对子打出去。”
“摸乌龟也要人教?”
林婕笑着把烟掐了,说:“我也是太闲了,陪你们在这哄小白兔玩。”
她把一把牌扔出去,说,“等我哥回来,我就不天天往这跑了。”
许磊看向她,“有外人在,你少说两句。”
周峋说:“没关系,她听不懂。”
“万一呢。”
许磊压低声音,“风口浪尖,我们还是注意点。”
林婕不再开腔,从周峋那摸一张牌,凑成对子,打出去。
几局下来,许磊脸上纸条最多,是当之无愧的乌龟。赵依婧也输了一局,额头上挂了一张,挡着脸,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快到十二点,酒吧中人不见少。林婕乌龟摸得意兴阑珊,后面干脆拿出手机玩起了麻将。周峋看赵依婧酒醒了些,只是人还绵软,凑到她耳边说:“还想不想玩?”
赵依婧说:“下次再玩。”
她的脑袋实在转不动了。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接近他,竟也只能靠着醉酒才有机会。
可这方法用了一次便不能再用第二次。周峋聪明,下次未必还会惯着她。
夜渐深,几粒星子稀疏挂在天空。风太冷,赵依婧下意识地抱住了肩。
酒吧仍在营业,周峋带着她提前离了场。她告诉周峋她是开车来的,并把钥匙给他,希望他能帮她开回去。
周峋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她一眼,那眼神辨不出任何意味。赵依婧这晚的样子有些狼狈。因为哭过,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眼睛也是红红肿肿的。只有口红还在,娇嫩欲滴,宛如一枚浸在酒中的樱桃。
她站在冷风中等待,一会儿,周峋把车开过来,泊在她面前。
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车载蓝牙自动联上,缓缓放出了一首经典的粤语歌。
歌声喑哑,赵依婧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住哪?”
周峋开口。
赵依婧默默地把导航打开,手机放到车载屏幕前,说:“这里。”
周峋垂眸看。
位置有些偏僻,怕是已到三环外了。周峋听着歌,轻轻转动着方向盘,忽然说:“你就开这车?”
“嗯。”赵依婧说,“代步而已。”
“一个人住?”
“不然还有谁?”赵依婧靠着座椅,有些犯懒地打呵欠,说:“我又不像你,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
周峋笑了笑,没说话。
车厢逼仄,两人离得近,车内氤氲着迷离的酒味,混合着一丝甜蜜的香水。赵依婧从不用果香,想必那味道是林婕留下来的。
明明不是男女朋友,却有着比男女朋友更火热的激情。看他们的亲密程度,和对彼此身体的熟悉,今夜卫生间那种画面,只怕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那时候,他们抱在一起,亲吻似蜜,女人一条腿紧紧圈着男人的腰。若是她不在,这时他们应该已经……
想着他们的缠绵,望着身旁男人清清冷冷的目光,赵依婧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酸进泥土里,一寸一寸,不见天日。
周峋认真开车。他有双黑白分明的眼,可这会儿就像笼罩了一层纱,浮浮沉沉,总也看不透彻。
“别看我,当心晕车。”
车子开上环山公路,路不平,一个转弯,赵依婧猛地清醒,收回视线。
她没说话,车子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转进了市区。
到了一处小区,周峋把车开进了地下室。下车后,他把钥匙还给赵依婧,赵依婧看着他,问:“你怎么回去?”
周峋说:“打车。”
“你急着找她吗?”
赵依婧脱口而出。
周峋一顿,瞧向她,并未说话。
赵依婧胸口起伏,有些赌气地说,“如果是的话,你何必这么麻烦,不管我就行了。”
“不管你,让你在我店里哭哭啼啼?”
周峋看着她,语气中含着揶揄,“赵依婧,十年了,你还是这么感情用事。”
赵依婧有些喘不过气,说:“我之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就别干幼稚的事。”
“我不想幼稚。”
赵依婧深吸口气,眼中又含了水光。她一片赤诚真心,却难用三言两语让周峋明白,“我只是想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周峋看不懂她的眼神,“和我上床?想和我谈恋爱?”
“周峋,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明明知道我的心。”
“你的心能拿来做什么。”
这一晚,周峋终于动了情绪。他想笑,便真的笑了,冰冷讽刺,“用你的心换我的一切,包括我妈的命,可以吗,嗯?”
赵依婧脸色一白,周身如遭雷击,险些站不住。
“是赵家对不起你。”
除了这句,她无话可说。
周峋听腻了,抬脚要走。
本想留他上楼喝杯咖啡,看来也是痴心妄想。
是了,是了,谈何公平。
周峋,白玫,芳姨,命运何曾对他们公平。而她,无非是失去了爱情而已。
可真的只是爱情么。
在他快离开时,赵依婧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涌出眼泪,仿佛哀求一般,低声说:“别和她上床。”
周峋停住脚步。
“至少今晚,别和她上床,也不要找女人,好不好。”
她喝醉了,所以无论怎样卑微,翌日她都能寻到很好的借口。没关系,就这么一次,“我还接受不了,你是别人的。”
说完这句话,赵依婧再不能面对周峋,转身落荒而逃。
她想,周峋眼里的她大概可笑极了。他们之间发生过那样多无可挽回的沉重往事,可她却毫无成长,满心所想,仍是这些恶俗的情情爱爱。
果然是个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大小姐。他一定这么认为。
赵依婧跑得踉跄,差点摔倒。
夜幕下,周峋回头看她。
男人站在昏暗的光影中,眼神不明,似深海的暗涌,层层漩涡瞧不真切。
赵依婧回到了家,门一关上,整个人迅速瘫软在地。
她租住的这间房子普通,唯有一室一厅,因而租金便宜。刚到淮市时,赵依婧人生地不熟,幸有楚佳陪伴,才能度过重重难关。楚佳担心她一个人生活会有诸多不便,原提议和她住在一起,但赵依婧没答应。命运带来的议题,大家总要各自背负。这是她的劫数,何苦还要拉上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与她共沉沦。何况,楚佳已为她做得够多,再要她留在身边照顾自己,未免太过自私。
赵依婧对房间装饰并无讲究,极简清爽就行。这里墙壁素白,灯光暖黄,照得人心中宁静。老旧的书架上陈列满新闻摘录和各类财经杂志历史书籍,书页已经泛黄,但封面仍旧干干净净。
赵依婧不允许自己敷衍度日,哪怕一颗心破败不堪,她仍然喝水吃药,安静入眠。
翌日,赵依婧白天写完稿子,晚上依然准点到了蓝夜酒吧。巷口一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赵依婧在老地方停好了车,这次进去,却没有看到周峋。
她有些失落,但没明显表现出来。她到吧台点了一杯鸡尾酒,服务生瞧着她,却是给她上了一杯酸梅汁。
赵依婧疑惑,服务生微笑解释,“老板说了,为防小姐砸店,以后一律不准向您出售酒水,只能喝饮料。”
赵依婧愣了愣,问:“他待会儿过来吗?”
服务生说:“今晚他要陪女儿,不过来了。”
“他有女儿了?”赵依婧又得到一个爆炸消息,惊得她心脏都皱到了一起。
服务生点头,说:“六岁了,很少来这边,非常可爱。”
“他,结过婚?”赵依婧小声问。
“我不清楚。”服务生说,“这是老板的私事。不过目前来看,他应该是单身的。”
“谢谢。”
赵依婧低头喝了一口酸梅汁,果然极酸,酸到了心底。
第二天,第三天,周峋都不在店中。
赵依婧仍是每天都来,风雨无阻。这天运气好,刚进大门,就在门口遇上了说说笑笑的周峋一行人。
林婕依然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身材窈窕有致,长发松软如云,唇色朱红,美得招摇。赵依婧狭路相逢,看着他们,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峋没看她,埋头点着烟。比起大学时代,他似乎更高了些,眉眼也更加立体。明明轮廓一如往昔,气质却与过去大相径庭。
“好巧,咱们又见面了。”林婕先开口,瞥了眼神情并不自然的赵依婧,笑说:“小白兔,你不用上班的吗?”
赵依婧还没答话,周峋便说:“她用不着上班。”
“用不着?难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你答对了。”
赵依婧心口刺痛,急忙说:“我有工作的。”
林婕问:“哦,做什么的?”
赵依婧说:“自由职业,电子周刊撰稿人。”
林婕没想到她竟认真答了,一时失笑,“怪不得能常来酒吧,是来找灵感的吧?咱们要去打台球,你去吗?”
周峋看着林婕,说:“你倒会找乐子。”
“好玩嘛。”林婕朝他眨眨眼,亲昵地勾住他的肩,又看向赵依婧,“再说,人家天天等你,不该给点奖励?”
周峋说:“你都没问她会不会打台球。”
“会。”
赵依婧突然张口,看着周峋,低声说:“我会打台球。”
话一说完,赵依婧侧过了脸,手指绞在一起。
她用舌尖顶着腮帮,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过去这么些年,她的小习惯还是没变。
她不擅长说谎,眼神左右闪躲。周峋并不在意,对林婕说:“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林婕没发现,她的热情比刚才更加高涨了。
而赵依婧默默地跟在后面,周峋与林婕大步朝前走。除了他俩,那日摸乌龟的许磊也在。还有两个朋友,许磊唤他们小七和阿龙。
到了停车处,赵依婧看周峋上车,立刻也要去把自己的车开过来。林婕喊住她,问:“干什么去?”
赵依婧说:“我去开车。”
林婕说:“不用了,坐周峋的车就行。”
赵依婧看看那辆黑色的奔驰,吸了吸气,走过去。
她下意识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林婕见状笑意深深,“小白兔,你真拿自己当女朋友了?”
赵依婧怔住,手像碰到滚烫的油,瞬间缩了回来。
“……抱歉。”
她脸颊微红,有几分尴尬神色。周峋坐在主驾上,目不斜视,“别耽误时间。”
林婕笑着说:“我就是逗逗她,你这小白兔挺可爱的。”
赵依婧低垂着眼,后退几步,上了后座。
林婕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与周峋撒娇,“我开个玩笑,你别那么认真。”
周峋说:“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方,居然舍得给别的女人提供机会。”
林婕乐得前仰后合,“算了吧,我提不提供,人家都是奔着你这人渣来的。反正是一场好戏,随便看看呗。”
别的女人。
赵依婧闭上眼,双手握拳,全身骨头仿佛寸寸裂开缝隙。
车里似乎比春雨的寒凉更冷。十五分钟后,他们到了一处台球室,上二楼。老板是他们熟人,给他们开了个贵宾室,里头三张桌子,酒水饮料沙发一应俱全。
此处装修豪华竟是如同五星级酒店一般。头顶白灯亮得惊人,脚下地毯柔软,踩上去舒适无比。墙上挂满着各种运动选手的海报,竞技底蕴一览无余。
小七跟阿龙向来形影不离。他们选了其中一张桌子,玩开了。林婕看看赵依婧,拿起桌上的球杆给她,说:“你是客人,主随客便,选个对手吧。”
赵依婧骑虎难下,接过球杆,却在碰到林婕手指的时候轻颤了一下,球杆霎时落到地上。
周峋正给杆头擦拭巧克粉,听到声音,抬眼望着赵依婧。
他眸底有不屑的笑意,说:“拿不稳杆,打什么球。”
赵依婧知她瞒不下去,索性承认,“我不会打台球。”
“啊?”林婕做出夸张的表情,“那你为什么……”戛然而止,又了然于心,顿时忍俊不禁,“懂了懂了,我服气了。”
林婕把球杆捡起,看向周峋,说:“看来你的对手只能是我了。”
周峋说:“来吧。”
许磊蹙眉,“我呢?你们成双成对了,我不就单下来了?”
林婕指了指赵依婧,笑说:“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这可是贵客,你得陪好了啊。”
周峋笑了笑,瞄准一枚全色五号球,微微躬身,对林婕说:“专心点。”
之后,两个人全情投入,再不往观众席这边看。赵依婧坐在沙发上,听着二人闲聊的八卦趣事,听他们的生意经,虽然深感局促不安,最近这些日子,到底也适应了。
贵宾室里有些闷热,许磊看赵依婧脸颊渗出薄汗,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他坐到赵依婧身旁,问:“你饿不饿?”
赵依婧说:“不饿,谢谢你。”
凉风慢慢吹出来,赵依婧感到舒服许多。许磊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可乐,打开后喝上一口,突然说:“其实你不该留在这里。”
赵依婧看着前方,说:“我知道。”
许磊望着她的侧颜,“他们拿你当笑话看,你回去吧。”
“我不走。”赵依婧嗓音沉沉的,“我没关系,他们开心就好。”
她何尝不知她立场微妙,在这显得多余又碍眼。她何尝不知周峋和林婕视她为玩物,想要碾碎她的尊严,可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无论怎样的羞辱她都接受。只要他能开心。
赵依婧静坐一刻,又抬起眸。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周峋也在盯着她看,可再凝神,那目光又消失不见。
周峋与林婕交替打球,眼底始终看不出情绪。
许磊看她这么固执,也不想再劝什么。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人不撞南墙心不死,只怕是荼毒大众的偶像剧看多了,才会以为像周峋这种只有皮囊而没有心的男人会为了她浪子回头金不换。
林婕专注前方,丝毫不觉周边的暗流涌动。或者说,对于这样的场面,她实在见得太多。爱慕周峋的女人从来络绎不绝,像赵依婧这种眼巴巴送上门来的也不在少数。她压低眼眸,没成想滑了杆,这把打了个空。她一激灵,直起腰来说:“这球不算。”
周峋笑她,“落子无悔,你的球品也就如此。”
林婕气愤,作势要打他,“你的人品就高尚?放人鸽子,言而无信的不是你?”
周峋握住她乱来的手,把球杆靠在边上,说:“我不是找你了吗,也买了你爱吃的零食赔罪,你还不满意?”
“一点吃的就想收买我?”林婕依旧编排,“瞧瞧,你一出门就惹桃花,把别人的心伤了个透。我真想告诉她们,你只是看着人模狗样,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
周峋笑问,“哪里坏?”
林婕说:“哪里都坏,床上更坏。”
赵依婧无言地听着,脸却是更深地埋进了阴影里。
原来那晚,他们还是在一起。
原来,她那样卑微乞求,他们还是……
许磊看她脸色不好,摇摇欲坠般,顿时朝冰柜一指,说:“那里有雪糕冰激凌,你去拿一个吃。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赵依婧朝他苍白一笑,动身缓缓走过去。
她打开冰柜,在里面随手挑选着。这间台球室配置很高,属于高档娱乐区,就连冰柜里的冰激凌都是哈根达斯级别的。赵依婧并不想选太贵的,忽然看到一盒榴莲冰激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楚佳。楚佳爱吃榴莲,待她也好,每次买回总是要分她一半。赵依婧心中绵绵发酸,此时此刻有些想她,便把那盒榴莲冰激凌拿了出来。
她回到座位,把冰激凌打开,用小勺一口一口挖着吃。
“什么味儿?”
林婕鼻子尖,闻出了榴莲的味道。她瞅了瞅赵依婧,笑起来,“你爱吃榴莲?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小姐不会好这一口。”
赵依婧看看手里的冰激凌,说:“你要吃吗,冰柜里还有,我帮你拿。”
林婕摆摆手,“不了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和周峋吃不惯榴莲,上次阿龙吃,周峋几天没让他进店,真是一点味儿都忍受不了。”
赵依婧一愣。
原本沁人心脾的冰激凌,这会儿握在掌心,居然犹如一块烫手的烙铁。
“那,我出去吃。”
“不用。”林婕说,“就在这吃吧,我把窗户打开。你是客人,哪有出去吃东西的道理。”
“不用开窗户。”
周峋看眼赵依婧,说:“冰激凌而已,又不是真的榴莲。”
林婕笑了声,说:“她太有意思了,我喜欢逗她。你看,为了你,她真的打算出去吃,好纯情啊。”
周峋也笑了,这次,终于愿意直视她。
对上他的视线,赵依婧的心跳本能地加快,再不受控制。
周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仅仅只是看着她,就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思绪。
他问:“无不无聊?”
赵依婧让自己看起来笑得真诚,“不会。”
“过来。”
周峋朝她招手,说:“我教你打球。”
“不用了,我学不会。”
赵依婧轻声说,“我喜欢看你们打,你就让我坐在这里。”
“台球很简单。”周峋说,“你只要把球打进网袋里就行了。”
“可是,我吃了榴莲冰激凌。”赵依婧还在犹豫,“你讨厌这个味道。”
周峋轻笑出声,“我讨厌榴莲,又不讨厌你。”
赵依婧微怔,“你……”
“来吧。”
周峋伸手,向她发出邀请。
此情此景别具诱惑,赵依婧动摇了心智,放下冰激凌竟真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拿着。”
周峋把球杆给她,赵依婧小心握着,男人绕到她身后,手掌碰碰她的腰,“弯着点。”
赵依婧照做,周峋圈住她,掌心覆盖住她的手,同她一起弯腰,低声问她:“想打哪个?”
赵依婧问:“随便打哪个都可以吗?”
周峋笑,说:“可以。”
“喂。”林婕不高兴了,拧开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这叫教她打?这叫帮她打吧?你们俩打算对付我一个?周峋,有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吗?”
周峋说:“自己人才不需要手下留情。客人是你邀请过来的,你让着她点。”
赵依婧咬咬唇,听出了话里的排外意味,小声说:“还是算了,我对台球没什么兴趣。”
“那你为什么跟过来?”周峋问。
赵依婧慢下呼吸,不答。
周峋笑笑,不追问,只说:“行,咱们就打那个绿色的。”
赵依婧薄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周峋便已握住她的手用力送出球杆,球进洞,得分。
林婕不满地瞪着他。
赵依婧见球进了,心情放松,也有些小雀跃。周峋松开她的手,问:“怎样,是不是很简单?”
赵依婧说:“我只进了一球,连规则那些都还搞不清楚呢,怎么知道简不简单。”
“你聪明,多试几局就会了。”
周峋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喷洒在脖间温温热热的,搅得她大脑无力思考。他环绕着她,那姿势就如把她抱在怀中,令她心底悸动不已。
不行。
她要克制住。
“再来一球么?”周峋问。
“我……”
赵依婧的心跳个不停,耳垂与颈间泛起了敏感的红色。她低着头,说不出话来。林婕见状,笑着打趣,“别撩拨人家了,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欢你,何必试探来试探去?”
赵依婧怔怔地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峋反而笑意渐深,俯下头望着赵依婧,“你喜欢我?”
他低低发问,赵依婧连呼吸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周峋,我……”
周峋仍旧看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婕翻了个白眼,球也不想打了,球杆丢在一旁,拿出打火机来点烟。
周峋明知故问,赵依婧的防线就要被彻底击垮。明明舌尖上还残留着冰激凌的甜味,她竟感到一股浓郁的苦涩正铺天盖地地涌遍全身。她眼睫垂下,明亮灯光在她眼睑处投下柔和阴影,一点细碎的水光闪动着。想来也没什么好隐藏的,这些天她已表现得足够明显了,在场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只是突然被眼前这人挑起,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罢。她忽然侧过头,定定地凝视周峋。目光交汇,她看着这张在她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脸,他的轮廓借着灯光棱角软化,不再充满锋芒。而那双眼,依旧黑漆漆的,仿佛藏着无边夜色,叫人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赵依婧的眼底润出了水色,她说,“周峋,我爱你。”
我爱你。
赵依婧深知自己用词准确。如何会是喜欢呢,这份于她深藏在心跨度十年的情感用喜欢二字形容实在太过浅薄,分量不够。分明是爱,爱得刻骨铭心,痛时亦肝胆俱裂。说来也许他不会相信,可他的眉眼,他的身影,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刻入了她的灵魂。如此深情,只怕是穷尽一生也难从记忆中剥离。那些潜藏在十年间每分每秒蚀骨剜心的痛楚,也许唯有迎来死亡,才可叫她彻底解脱。
赵依婧此话一出,周峋得了趣味,凑近了她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
赵依婧张口,忽而唇瓣一热。
周峋与她靠得极近,他只要稍一低头,就能精准捕获到她的嘴唇。
赵依婧的唇很柔软,周峋浅尝之后又与她微微分开,舌尖在她嘴角舔过,卷走了方才沾染在那的一点冰激凌渍。
赵依婧浑身过电般呆住,周峋扶住她白净的下巴,另一只手松开球杆,任由它落地,将手指放在赵依婧细滑的后颈来回安抚,低声命令,“张嘴。”
“周……”
赵依婧并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启唇,而那声名字还没喊全,一股湿热便行云流水地挤进了口腔。不过几秒时间,她清晰品尝到了叫人上瘾的香烟味道。
然而刻意搅乱她心神的始作俑者尝到了滋味,竟更是变本加厉。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台球室里捧着她的脸,逼迫她仰起头,更深地纠缠着她的唇舌。男人的技巧十分纯熟,汲取着她口腔甘甜的同时,手掌亦轻车熟路地划过了她的肩背,最后落在她耳肉处,不紧不慢地揉捏着。他**手段如此高超,赵依婧嘴里的每一处敏感点皆被挑逗着,只是一刹那,她发抖起来,那些自我保护的意识也迅速觉醒。
“唔……”
赵依婧想要推开他,可周峋钳制着她的双手。他吻得极深,没一会儿,怀中的女人已是满脸通红,眸中蕴含了丝丝缕缕的情意。
可赵依婧终究不能允许自己就此沉沦。她并未忘记这里是公共场合,那些人还在一旁看着他们。她呼吸凌乱,惊慌之中猛然咬了周峋一口,这才得以逃开,慌乱地退后一步。
女人仍在喘息,面颊发烫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吻她。
赵依婧气息不稳,唇边留有潮湿水渍。而周峋却神色如常,轻轻地碰了碰嘴角。那里微疼,是被赵依婧咬过的痕迹。他不觉周遭空气异样,只随意拿起了身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轻笑着说,“不行,我果然还是接受不了榴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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