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生活如常,周晔伤势渐好。最初那些天,孩子似有心悸,夜晚睡不好,时常噩梦,周峋总陪着她。白天赵依婧写完稿后,也会带着孩子出门散心,看看电影。周晔心态乐观,没过多久便彻底走出阴霾,只当那是一次单纯的意外事故,脸上恢复了笑容。
丫头受伤回来那天,不仅周峋担心,赵依婧也吓得不行。着意呵护一段时日,周晔也看出了二人的心思。一日黄昏,周峋出了门,小女孩和赵依婧依偎靠在沙发上,“姐姐,你和爸爸不用为我难过,我已经没事了。”
赵依婧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这段时间她每天看着周晔,依然能觉察到她成长的痕迹。头发更长了,个子也高了些许。她向周晔靠近,把周晔揽进怀里,“你会怪我们吗。”
周晔不解,“为什么要怪。”
赵依婧歉疚地说,“我们没保护好你。”
“别这样说。”周晔看着赵依婧腕上的草莓石,微笑说:“姐姐和爸爸能在一起,我挺高兴的。爸爸很保护我,我不想他再自责。”
周晔记起以前的事,声音放得很轻,“我小时候发烧,爸爸总是彻夜不眠地照顾我。他虽然陪我不多,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也很关心姐姐。”
“是吗,他这么体贴。”赵依婧抚摸着她的脸蛋。
周晔果断点头,“是啊,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别的爸爸有他温柔的,但没他帅。比他帅的,又没他会赚钱。不对,不对不对。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帅的爸爸。”
这番话着实童真可爱,赵依婧忍俊不禁,随着她的话,“是是是,你爸爸最帅了。以后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接你放学?”
“不用了。”周晔摇头说,“我想做个独立的女孩。”
赵依婧笑笑捏捏她的鼻子,“你已经是了。”
一晚,赵依婧同周峋一起到了蓝夜酒吧。酒吧内歌声悠扬,长发的男子独坐舞台,指尖拨弄琴弦,声情并茂地唱着一首粤语老歌。舞池中男女相拥旋转,跳着优雅的华尔兹。舞步轻盈,体态缠绵。
这日酒吧中的人来齐了,杨易林婕许磊都在。林婕穿了一套性感的露背装,坐在角落里抽烟,面前是一瓶还没有开的路易十三。瞧着般配的男女走来,她不禁抬头看看他们。赵依婧一身卡其色风衣,黑色短靴,面上一点清淡妆容,唇色微红。她确是璀璨的明珠,林婕心想。终究与他们不同,与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格格不入。
杨易望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心情不错,逗着他俩:“哟,阿峋,舍得带女朋友出来了?今晚开了好酒,赶紧喝一杯,与咱们共度良宵。”
“不喝了。”周峋把赵依婧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喝酒误事,别让阿婧再错怪了我。”
说着,周峋淡淡地看向林婕,意味深长:“是不是,小婕?”
“你喝不喝酒,关我什么事。”林婕吐出一口烟圈,轻佻地扬眉,“没有信誉度是你的问题,别把我扯进去。”
赵依婧无所谓他们斗嘴,扯了扯周峋的袖口,有些兴奋地说:“我们也去跳舞。”
“华尔兹有什么好跳的。”林婕刻薄地开口,“那是小孩子才跳的舞。”
杨易瞧出了林婕情绪不对劲,带着一丝怂恿打趣她:“小婕,吃醋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林婕咬紧滤嘴,心口一颤。她不满地瞪着杨易,说:“为个畜生吃醋,有必要吗?我缺男人?”
许磊笑了下,说:“都气疯了。算了,咱别惹她。”
赵依婧被林婕扫了兴,不过还是说:“华尔兹是国际舞,不是小孩子才跳的。”
周峋轻轻笑着,把赵依婧带到怀里,抬起胳膊摸了一下女人额前的碎发,“小孩子怎么了,你在我眼里,和宝宝没有区别。”
“……”
杨易险些被口水噎死。
林婕也愣了一秒,说不清好气还是好笑,把香烟狠狠地按熄在烟灰缸内,低声骂了句:“无耻之徒。”
倒是许磊,乐得前仰后合。
“走吧,带你跳舞。”
周峋牵着赵依婧走入舞池。
男人温柔执住她的手环在腰间,又将她的另一只手合拢握住,“靠近点。”
“嗯。”
赵依婧入他半怀,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周峋的目光她不敢看得太久。看久了,心脏承受不住。
他这天穿的是一套她为他挑选的西装。气质稳重妥帖,从袖扣领带到腕表,都是她亲手帮他戴上的。赵依婧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对周峋也充满了掌控欲。恨不得他浑身上下皆出自她手,恨不得他眼里心里,只能装下她一人。
她这般神色动摇,眼眸闪躲,自是逃不开周峋的眼睛。他更紧地搂住她,心满意足地聆听对方胸腔里加速的心跳声,唇畔的一点笑意若隐若现。
她像只被暴雨淋湿了的鸟儿。即使伤痕累累,依然想要穿越风雨,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展翅高飞。
甚至中途还想为别人挡去烈日,用这样一具羽翼单薄的身躯。
嫉妒吗。嫉妒的。因为这番倔强柔弱的模样终究叫别人看了去。可若把她关起来,又如何得见她挥舞翅膀的美丽姿态。
矛盾,复杂,危险。她若有心杀他,何苦拿刀,只用她的心,她的情,便可轻而易举叫他灰飞烟灭。
怎么变成这样的。分明先动感情的人是她,可那根引线从此也握在她手里了。他曾经以为,是他随手撩拨她的情绪,如今瞧着,竟是恰恰相反。线在她的手里,她要收就收,要放才放。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再爱他,她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可是他还能吗。
他还是过去的他吗。这份涌动在心口,汹涌翻滚着要将他粉身碎骨的烈火,他又将如何排遣,如何等它完全熄灭呢。
二人紧贴在一处,随着舒缓的歌声,视线不停交错。那眷恋的柔情好似无处不在,似要横跨过十年光阴,将昔日的那个女孩紧密缠绕。
“怎么不说话。”赵依婧先出声,“在想什么。”
周峋说:“在想你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啊?”赵依婧显然没听懂,露出茫然之色,“我哪里可怕?”
周峋笑而不答。
他看她的眼神直接,坦然,充满着浓烈的**。他步步靠近,赵依婧明白了他的想法,瞬间紧闭了双眼。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夜夜温存,原以为会将这份情愫冷却下来,谁知非但没有,反而总觉不够,越陷越深。
爱到深处,总有一丝奉献自己的觉悟。仿佛除了那些铺天盖地的情潮和身体上的欢愉,他们一无所有。周峋每次缠着她都要很久,接吻也要等到她喘不过气时才会放过她。赵依婧早已熟悉了他的体温,只要他朝她稍稍靠近,她便会如有所感应一般,条件反射地泛起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发丝到指尖,几乎不容许她抗拒。
她乖巧等吻的模样实在讨人喜爱。周峋轻笑出声,没有动作,堪堪停在她的耳畔,在她垂落的黑发旁吹了一口气。
赵依婧身子一缩,猛地睁开眼,湿漉漉地盯着他。
周峋笑着与她对视,低声道:“回去再吻你。”
“你……别欺负人。”
赵依婧鼓起腮帮,想把手抽回来,周峋却紧紧攥着,丝毫不肯放松。
二人容貌出众,此刻动静又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酒吧熟客很多,一些爱看热闹的认出了赵依婧,拍手笑着:“这不是追老板的那位大美女吗?果然是爱久见人心,可算给你追上了!”
“女追男隔层纱,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瞧瞧,给我猜中了!”
“来来来,大美女,说出你和老板的故事,准备什么时候成为老板娘啊?”
“你那日那首歌唱得真是深情,也教教我好不好?”
众人又笑又吹口哨,唯恐天下不乱。赵依婧害羞极了,直往周峋怀里钻。周峋笑着帮她捂住耳朵,轻声道:“好了好了,不怕,随他们说去。”
这时候,服务生笑盈盈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大束鲜嫩欲滴的玫瑰花。
“啊——”
大家更是尖叫起哄,用力鼓掌。酒吧内一片沸反盈天。
杨易耳膜都要震破了,但也大开眼界:“阿峋好手段,这谁能顶得住?”
林婕不语,默默喝酒。
只是那酒融进口中毫无滋味,比水还淡。
周峋风流,她不是不知,可也从未跟一个女人纠缠过这样久,花过这样多的心思。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看得透。
可林婕觉得那是真的,凭她作为女人的直觉。不然,周峋那晚如何会拒绝她的引诱。一个从身到心都烂透了的人,不是动了真心,又何必坚持什么可笑的原则。
仇人的女儿又怎样。这世间,从来不缺为爱献祭的痴情男女。
她只是没有想到,周峋也会如此。说起来多少有些俗气。
再一眼望去,见着那人的眼角眉梢,最后目光终是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林婕注视她,感叹她。可又羡慕她,憧憬她。
有些人生来便是云泥之别。她是泥她接受。可那人在云端,为何也要坠入这肮脏的凡尘。
你可知,你深爱的那人早已腐朽不堪,满身泥泞与洗不净的尘埃。
你可知,你越是爱他,他越是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他当着你的面吻别的女人,你哭,你痛,却说你依然爱他。
他叫你滚远点,你说,你爱他。
他伤你玩你,你无怨无悔,还是说你爱他。
你看不到昔日给他带来的痛苦,只用一颗除他之外什么也不剩的心靠近他,烫伤他。你爱他爱得仿佛没有自尊没有人格。难怪他想摧毁你。难怪他想践踏你。
可也难怪,他会爱上你。
心累了,林婕把眼闭上。不想去听,也不愿再看。
舞池内,周峋仔细把花接过,看着赵依婧。四周的人拼命喝彩,赵依婧有些惊愕地指指自己,问:“送我的?”
“当然。”周峋拉过她的手,“我在追你,不送花怎么行。”
赵依婧手心变热,心口大震,“这里这么多人。”
“人尽皆知才显得有诚意。”周峋凝视着女人如苹果般含着羞怯之色的面容,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热度,低声说:“阿婧,我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这是追女孩的基本礼仪,我应该给你。”
“你想弥补曾经的缺憾吗。”赵依婧深邃看他,“可是你的罪状罄竹难书,不是一束玫瑰花就能解决的。”
周峋低笑一声,“那要看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了。”
“给的。”赵依婧说,“一直在给,从没停止过。”
“别回答得这么快,再好好考虑一下。”周峋浅笑,忽然认真地凝望着眼前人,单膝跪地,牵起女人的手,将温热的唇覆盖上那只青葱般柔嫩的手。
“哇哇——!!”
笑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客人们的情绪被拔到了最高。赵依婧耳根红透,眸子仿佛含着水光,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周峋。周峋的行动出乎意料,叫她四肢百骸全体失控,大脑就要一片空白。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次是老板主动送花,太浪漫了!”
“追人的最高境界是被反追,加油啊大美女!”
赵依婧手足无措,始作俑者仍然拽着她不放,目光直逼她的眼,似笑非笑,“这样是不是更有仪式感。”
赵依婧凝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而也笑起来,“你的求爱太隆重了,我想拒绝都不行。”
“你可以拒绝,这是你的权利。”
“真的?”赵依婧不太相信。
周峋笑道:“你拒绝的话,我就要换别的方式了。”
“什么方式?”
“跟我来。”
周峋握着她的手挤开人群。客人叫得愈发热烈,眼瞅着两个人加快步伐,朝着无人的角落走去。
身后叫嚷不断,无渐歇之势。穿过走廊,周峋带至她到一处包厢门口。几乎刹那,赵依婧呼吸一顿,退后一步。周峋转过身,漆黑的目光透过闪烁的灯光和四下喧闹的氛围,与她视线对上。
赵依婧小声说:“不能在这。”
周峋被她惹笑了,跨步上前,手自然地放在她的腰后,揽着她,“我没说要做。”
赵依婧抬起眼,“那你要干什么。”
“逗逗你而已。”周峋随意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眼底升起一丝笑,身子静静靠在门上,“人太多,瞧你顶不住,带你躲一躲。”
“你大张旗鼓地追人,早该料到会是这样。”话是这样说,赵依婧到底还是抱紧了怀中的玫瑰,如获至宝。
周峋看着她,把她整个人圈至眼睛底下,说:“不大张旗鼓,怎么算追人呢。”
赵依婧躲着他炙烫的眼神,“我以前就没有这样。”
“所以你追了半年才追上。”周峋笑着调侃,“你太含蓄,我时常会想,你是不是不够喜欢我。”
“我还要怎么喜欢你。”赵依婧不服气,鼓着脸颊去夺他的香烟。周峋却眼疾手快,身子微侧,夹住香烟的手缓缓垂下,笑出声来,“我知道你喜欢我。”
赵依婧声音软下去,“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周峋向她摊开手掌,“拿东西来换。”
“我带了。”
赵依婧有备而来,快速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笑眯眯地递给他,“吃吧。”
周峋没想到她真有准备,心口一时又溢满思绪。
这个人,这只手,这双眼。
好想把她藏起来。
想她眼底的爱意蓬勃,只为他一人翻腾。想永远被她注视着,或愠或羞,或喜或悲。
被这样甜美的她深爱着,纵使短暂又有什么所谓。总归这一刻是属于他的,这份情,这份欲。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额,哑声道:“喂我吃。”
他心中情动,赵依婧脸色红红,眸底波光潋滟。她手里有玫瑰,舍不得放下,只能用嘴撕开了糖果的包装纸,把奶糖含进嘴里,又踮起脚,将唇主动送上。
周峋张开嘴,可糖果一进口腔,赵依婧便微微抽离,假装无事发生地望着他。
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周峋看面前的女人眼底噙着恶作剧后的狡黠,心中不免发笑,轻声道:“这就够了?”
“够了。”赵依婧故意道,“你不是说,回去再吻我吗,咱们得说话算数。”
“有道理。”周峋缓慢地,暧昧地揉捏着她的耳垂,忽然侧过了头,说:“瞧,有人在看我们。”
赵依婧怔住,下意识转身。
周峋托住她的脸,将她稳稳扣住,堵住她的嘴唇。
赵依婧瞳孔放大,玫瑰花霎时落到了地板上。
可她从来都拒绝不了周峋。从来都不能。只在片刻,她环住他的肩,放任自己在这个用力的吻中沉沦至深。
疯狂的夜晚,隐秘的角落。动情的男女深藏在黑暗中,无法克制地品尝着对方的气息。徐徐的歌声和随时将要被撞破的危险使身体感官分外敏锐。而混杂在交融中的那一丝丝甜味和烟味,比平淡的吻更能激发出所有的**。
想来表达爱意的方法又有什么复杂。无非触碰相拥,竭尽全力,随时随地也要形影不离。
言语终究太过贫瘠。时间太短,却又太长。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刻意追随过来的林婕眼看着这一幕,嘴里烟草的味道瞬间变成了膈人的泥沙。
她扔掉无味的烟蒂,仍然带着高傲踩着高跟鞋快速离开。
好奇心害死猫。而周峋带着她走,那般迫不及待,想做什么显而易见。她心底嘲讽,便想果真是因果循环。如此难舍难分的情爱,荒唐可笑,竟又在情理之中。也许像周峋这种腐化透了的人,就是要那种绝对炽热,绝对纯粹的灵魂才能将他收服。林婕不想承认,但她清楚,那小白兔就是这样的人。
从和她接触以来,周峋就一点点变了,或许他自己都并未察觉。林婕抽完一支香烟,又斟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顿时对这样迷醉的夜晚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赵依婧与周峋深深地吻在一起。男人偶尔变换角度,给她一丝换气的机会,又将她一切呼吸再度夺走。赵依婧抓紧了他的西装外套,仿佛她不喊停,这个吻能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周峋温热起伏的气息几乎无孔不入。他似觉不足,手上发力,将她孱弱的细腰钳制得疼痛。窒息感如影随形,赵依婧被吻得发出了声音。她肺里的空气就要被榨干,而周峋的手忍耐不住,看似游刃有余,行为却开始放火。他的意图不言而喻,赵依婧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立刻喘息着推开他,带出急切又水润的证明。二人身后就是包厢,在这纵容,可不就遂了此人的心愿。
“周峋,不行……”她喘得厉害,贪婪地汲取新鲜空气,脸颊通红,努力维持着仅存的理智。若非周峋紧紧抱着她,她须臾就能脱力滑坐到地上去。
周峋笑了笑,并不勉强,只低声道:“阿婧,你是甜的。”
“别胡说了。”
“我爱你。”
赵依婧都要哭了,“叫你别……”
周峋抱紧她,亲吻着她的后颈,“我爱你。”
我爱你。
稍纵即逝,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吸走了她的魂魄,顷刻间便叫她溃不成军。
那些又疼又不为人知的**,时时刻刻都在对她叫嚣,告诉她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
她真的完了。
赵依婧认命地咬紧唇瓣。昔日无情的人多情起来,她如何招架得住。可是,太不甘心。
“啊——!”
蓦地,一声尖叫打破了既甜蜜又痛苦的氛围。赵依婧回过神,只见周峋的表情也严肃下来。
外面的吵闹声仍在继续,有人在尖声厉喊,“打人了,流血了,快报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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