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三岁的时候,冯玉兰搂着她,让她对着两个大黑匣子叫爸爸妈妈,让她和爸爸妈妈再见。
她不理解,伸手抹掉冯玉兰脸上的水渍,表情懵懂,“奶奶,下雨了吗?”
冯玉兰哭的更凶,说她是可怜的孩子。
谢秋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是秋水村跑得最快的小孩,她一顿能吃三张鸡蛋饼,老师也经常夸她可爱漂亮。
她哪里可怜了?
更何况,后来他还多了一个哥哥。
陈纪干最苦最累的活,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只吃一个馒头,却把她养的像公主。
她的衣柜里挂满了好看的小裙子,她的鞋子被陈纪刷的干干净净,学校的贫困补助金,陈纪一次也没让她申请过。
申请补助金要写申请书,还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念出来。
陈纪说,这钱我们不要,哥哥有钱。
陈纪哪里有钱,不过是不想她难过罢了。
冯玉兰错了,真正可怜的是陈纪。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命了,还分给自己半条。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陈纪会这样对自己。
他不再是温和良善、事事周全的哥哥。
粗暴、凶残、蛮不讲理。
和其他男人并无二样。
身上堆叠的泡沫将谢秋淹没,羞耻和凌乱占据大脑,他们不该是这样。
“哥哥...不要...”
开口的瞬间,水流肆无忌惮的涌进鼻腔,脸色瞬间煞白,所有的思绪被格式化清零,她要溺死了。
陈纪的声音如同高堂之上判官的断词,冷漠无情,修罗鬼刹也不过如此。
“吻我。”
混沌水雾中,谢秋攀上陈纪。
好凉,好冰,完全不像人类的体温。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谢秋倾身,勾住他脖子的同时踮起脚。
“唔...”
他居然咬她。
剑利的牙齿咬破薄薄一层皮肉,鲜血滴到洁白的泡沫上,诡谲缠绵。
“阿秋真是不乖,下次可就不止咬一口这么简单了。”
水停,她又可以呼吸了。
谢秋如临大赦,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下次。
恐惧中居然掺杂了一丝期待。
她真是疯了!
—
楼下万年青的枝叶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翠绿,转眼又到夏天。
陈纪很忙,换来的是银行卡越来越多的余额。谢秋有时候逛街,也会顺手给他买些领带皮带衬衫之类的小玩意。
她年纪小,买东西又不看价格,每次来几个导购都围着她转。
“谢小姐,您看这件衬衫,和你刚刚试的裙子是情侣款,我一起包起来好吧。”
谢秋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陈纪穿上的样子,“好啊,谢谢。”
她又挑了几个帽子墨镜,五一放假她要和陈纪一起去海边度假。
假期前夜,陈纪被临时通知需要去海城出差,他接冯铮电话的时候,谢秋正在把新买的衣服往行李箱里放。
车票是明天一早的,她怕来不及。
冯铮,“我这边有点急事走不开,你帮我跑一趟,其他人我不放心。”
陈纪和蹲在地上的谢秋对视了一个眼神,沉默了片刻。
冯铮,“怎么?不方便?”
陈纪安抚的摸了摸谢秋的脸,小拇指擦过她丰润饱满的唇珠,“方便。”
电话挂断,谢秋把行李箱拎起来,里面的衣服全部洒到地板上,空箱子砸到陈纪头上。
她为这次出行做了很多准备,甚至写了满满两页的攻略。
陈纪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摁到自己腿上,柔声哄着,“陪我一起去海城好不好?听说那边景色很美,而且有很多免税店。”
“你不是一直想拍一套写真吗?我们去海边拍,好不好?”
谢秋的气消了一点,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两人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轰鸣升起时,谢秋紧紧抓住了陈纪的手。
陈纪则像往常一样,安抚的捏了捏。
机舱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空气潮热咸湿,烈日当头,谢秋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晒死了,我都没有涂防晒霜。”
陈纪拿着两人的行李,“等会去买。”
谢秋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酒店,陈纪只好带着她一起去看现场。
这个楼盘位于新区,尚未封顶,负责人递过来两顶安全帽,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计划还有两个月就能完工了,那一片的建筑材料都可以拉走,可全都是精钢啊。”
陈纪抬头,似乎在找什么,“打包价多少钱?”
负责人笑了,“一般都是你们出价,价高者得。”
陈纪眯着眼睛往库房看,说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数字,“120万。”
负责人脸上的笑意迅速敛去,陈纪继续说,“我再单独给赵工20万。”
被叫赵工的人神色纠结,仿佛自己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选择,“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定规矩的人并不在这。”
话已至此,陈纪点到为止,有些事,过犹不及。
“我和我妹妹第一次来海城,还劳赵工推荐几个景点。”
“啊,”赵工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你妹妹啊,刚刚我还以为...”
他从身后的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景点名称,“这几个可以去转转,别的就别去了,人太多。”
陈纪扫了一眼,暗自想,字倒是好看,和他那张脸极为不符。
“谢谢赵工,我等你的电话。”
“哎,好嘞。”
中午吃饭的餐厅是谢秋在某点评APP上搜到的,评分很高,在游客必吃榜前三位。
谢秋点了几道招牌菜,把提包手机留给陈纪,去了卫生间。
隔壁桌的两个女生从收银台回来,刻意地把一枚发卡丢到了陈纪脚边。
“哎,帅哥,帮我捡一下吧。”
陈纪低头去看,那枚银色的珍珠发卡离他的鞋子只有几厘米,他用湿毛巾擦了下手,弯腰。
“谢谢~”
“帅哥,你也是来这边旅游的吧?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可以一起玩。”
从卫生间回来的谢秋从两个女生中间穿过来,面色不虞,“不好意思,不方便。”
“你是他女朋友?”
谢秋点头,煞有其事,“是啊。”
“可是你刚刚叫他哥哥?”
“干哥哥也是哥哥。”
搭讪的人走了,谢秋得意地朝陈纪挑挑眉,“我厉不厉害!”
“厉害,”陈纪把剥好的腰果仁喂给她吃。
吃过饭,陈纪提议回酒店,谢秋则想去海边。
陈纪,“预报说晚上有台风,不安全。”
谢秋不肯,“台风不是晚上才来嘛,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陈纪和她商量,“明天好不好?我们可以去玩一整天。”
谢秋瞪他,抓过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一口气跑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海边!”
“阿秋!”
陈纪付完账,急急忙忙追出来,赶在出租车驶出停车场将人拦了下来。
他站在车身前,隔着一块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谢秋却不看他,帽子盖住巴掌脸。
陈纪只好妥协。
风越来越大,天空暗沉,似有乌云聚集。
司机关上车窗,忧心道,“天气预报不准啊,台风估计要提前了,你们还去吗?”
陈纪,“麻烦掉头送我们回去。”
谢秋,“去!”
她摆明了要和陈纪赌气。
司机左右为难,索性打了应急灯,停到路边。
“商量好再走哈,我给我老婆回个电话。”
陈纪耐着性子劝她,“阿秋乖,明天哥哥再带你去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回去。”
谢秋憋红了眼睛,“你要是害怕就下车,不用管我!”
“别赌气了。”
“谁和你赌气了,”谢秋甩开陈纪的手,去解安全带,“你不去我去!”
司机见他们这样,也忍不住劝道,“要不就让小姑娘去看一眼吧,前面就到了。”
陈纪抿着唇,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海边已经没人了,工作人员拉起围挡,禁止游客入内。
短短十分钟,天色大变。
乌云密布,声势浩大,空气都在颤动。
陈纪终于不再由她任性,把她拖回车上,给司机报了酒店地址。
司机,“不行啊,这和我家是两个方向,我送完你们估计回不去了。”
陈纪,“我加钱。”
司机很为难,“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纪,“5万。”
司机,“成交!我正好有个亲戚住附近。”
车子开出两个红绿灯,就被突如而至的暴雨隔绝了视线,雨刷器开到最大,但是没有用。
瀑布一般的雨水砸下来,陈纪的手轻轻贴谢秋的眼睛,“别怕。”
他一向沉稳的声音被强劲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如同一片残叶,不知飘向何方。
又往前行驶了七八百米,终于看到一家酒店。
陈纪让司机停下,不能再呆在车里了。
他只拿了两人的重要证件,打开车门,一脚踏入水里。
谢秋趴到他的背上,脸紧紧贴着他潮湿的颈窝,一如当年。
旅游旺季,幸运的是酒店还剩一间空房,两人衣服上滚下来的水珠侵湿了地毯,从车里到房间,陈纪始终未把谢秋放下来。
“怎么了?”
谢秋一直在抖。
“冷。”
还有怕。
陈纪蹲下身,将她扣到怀里,“乖,不怕,哥哥在。”
陈纪的左脸下车时被空中的碎石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泛着白。
谢秋,“疼吗?”
两人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谢秋的的裙子紧贴着皮肤,曲线毕现。
陈纪捧着她的后脑,哑声道,“疼。”
陈纪的眼睛被暴雨冲刷的很干净,幽黑平静的目光直直落到她脸上,谢秋闭上眼睛,冰凉的嘴唇碰了碰他的伤口。
也许真的如康月所说,真正的兄妹不会20岁了还睡一间卧室,也更不可能会亲对方,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和陈纪,从来不是真正的兄妹。
他们是被命运抛弃的小孩,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没有理由再被道德伦理所束缚。
恐惧尚在谢秋身体里张牙舞爪,蚕食最后的理智,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抱紧我。”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牢牢箍在怀里,呼吸变得阻塞困难。两人严丝合缝,再也融不下其他。
血液在身体里撞得咚咚作响,像要冲破皮肉,胸腔因为缺氧产生涩痛,但是内心的魔鬼还在叫嚣。
不够,不够,仅仅是拥抱还不够,远远不够...
今天要坐长途火车,上铺的车票,腰直不起来,休息一天。
周末愉快[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哥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