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着凉了?”驼背关心地问道,“你在学校有可以换的衣服吗?”
原城既没穿含保温材质的潜水服,不仅里面全湿,外套还薄,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了。
“没有,”原城却不是很在意,“我下午回去再换就是了。”
“那怎么行,湿着多难受啊。”
原城挑了下眉:“要不,你把你衣服给我穿呗。”
“这、这可不行,”驼背噎了一下,“我跟你还没那么熟呢。”
“那熟一下?”
原城觉得他还挺有意思:“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驼背瞪大眼睛,憋了好一会,才讷讷道:“你不知道吗?”
原城打量了他两眼,确信:“我以前没见过你。”
“你真没见过?”
“千真万确。”
这次驼背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良久,他才艰难地自我介绍:“我叫耿行,我是你同桌。”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有同桌?”原城茫然道,“我旁边……有人吗?”
“你来第一天我就坐在你旁边。”
耿行表情瞬间裂开。
紧接着,仿佛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他开始自言自语,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说咱俩同桌也有一个月了,你竟然说没见过我,你再敷衍也不用找一个这样的借口吧,呵呵,太假,实在是太假。”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和别人一样,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本来让我借你衣服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嫌我,我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所以,还是算了吧。”
“………再见。”
一口气说完,耿行沉着脑袋,四肢无力,失魂落魄地飘走了。
原城:“…………?”
什么乱七八糟密密麻麻的东西从脑子里爬过去了?
“喂,耿行——”
虽然精神被污染了,原城还是心地善良地提醒道:“你这样走路,驼背会越来越严重的。”
他刚喊完,耿行的脑袋又沉了一段距离,恨不得头顶大地。
“原城,你不要再说了!”
“我就是一辈子驼背,也不想接受你们这些人嘲笑的目光!”
耳朵里又进什么脏东西了。
原城一个激灵,使劲搓了搓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心底一阵恶寒。
“很冷?”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原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忘了季渊还在。
“不冷,一点都………阿嚏!”
原城捂着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偷偷去看季渊。
“不冷就好。”季渊点点头。
瞎吗?这都没看出来?
原城瞪大眼,刚要再打一个大大的喷嚏,季渊却伸手拢紧了他因为表演动作太夸张而微微滑落的外套。
“好了,知道你冷了。”
季渊很快将手拿开,不太明显地笑了笑:“走,带你去换套衣服。”
“你的衣服吗?”
“嗯,直接去我宿舍换。”
“学生不可以进老师宿舍吧?”原城作上瘾了,凑近他故意问,“不是一般只有家属才能进吗?”
“没有这个规定。”
季渊手掌抵住他的额头,迅速挪开,声音很低:“少废话,去不去?”
原城觉得他好像突然有些烦躁,心里有点不太开心,就往后缩了点,不太情愿地说:“去吧。”
去员工宿舍的路上,原城故意走在季渊身后,离季渊好长一段距离,想让季渊发现他生气了。
生什么气?他也不知道。
反正季渊快他就快,季渊慢他也慢,季渊转过来他就面无表情。
经过大礼堂,马路上的师生突然多了很多,有时候把原城挤开了,季渊也不知道,就自顾自走着。
原城抿了抿唇,站着不动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季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那个修长的身影在银杏树下转了个弯,不见了。
原城怔怔地,低头把手放在胸口,莫名觉得里面有点闷痛。
“快快快,那位大人要到了。”
“趁着消息还没散出去,赶紧。”
“天啊,听说那可是西北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突然到连个守人都没有的破学校来了?”
“阎王爷的心思,你少猜。”
“哎哟,后面的,你们别挤啊!”
“…………”
周围的人流越来越大,关于这位西北区大人物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而与这些人截然不同的是,原城惨白着一张脸,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像是呼吸困难一般弓下了腰。
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痒,发痛,像被人拿刀一下下割着。
是那个人来了。
明明是清寒的冬天,豆大的汗滴却瞬间布满了原城的额头。
难怪……刚才状态不对。
不行,这个痛感,是那个人正在往自己的方向靠近……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最前面的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发了尖叫声。
“是周阎王!!”
“周阎王出来了!!”
“都往旁边散散,腾路出来!!”
“…………”
没人注意原城此时的状态,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根本来不及管。
对于鸿蒙学院的普通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一眼世界前十名的顶级守人更加激动人心的事情。
学校、医院、家……普通人能够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地区,并在这里建立秩序、正常通讯、平安长大,无一不是守人在外回收废土的成果。
因此每一位顶级守人,都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是传说般的存在。
终于,原城体力不支,在人群的推搡中往地上踉跄跌去。
平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走动的脚,原城心都凉了一截。
完了。
这要是摔倒,他别叫原城了,直接就能质变成“圆饼”。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闪电般抓住原城的衣服,一提——
“别捞外套!”
原城惊恐地喊:“捞我啊!”
话音刚落,另一只手已经从他腰肚子下穿过,再用力往上一拉。
原城站起来后惊魂未定,抱着那人的胳膊就“蹭蹭蹭”往上爬,四肢直接牢牢挂在那人身上。
“季渊,吓死我了。”
他浑身都发着抖说。
季渊脸色瞬间僵硬,第一时间去扒开原城的手臂:“下来。”
“不要。”原城死死环住他。
“自己下来。”季渊的声音沉下去,似乎在用力压制着什么,“别逼我把你扔下去。”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么丢人……”
原城将头埋在季渊的脖颈里,抖得更厉害了,颤着声说:“可是,季渊………我走不动了。”
直到此刻,季渊才察觉到原城不是因为害怕在颤抖,他从原城身上铺天盖地袭来的香气中找回一丝理智。
“原城?”季渊眉头深深地拧起,哑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疼。”
原城意识逐渐模糊,只知道抱紧眼前的救命稻草,喃喃,“你带我走吧,季渊………我真的好疼啊。”
他一直在季渊的耳边说着疼,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季渊不知道原城怎么了,但刚才在河边看到原城装作若无其事地笑时的那种心情又涌了上来。
心脏忽然被人揪紧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护住原城的脑袋,逆着人群迈步。
“放松一点,原城。”
“……不要,你会把我扔掉的。”
“不会的,”季渊手掌在他的脑袋上轻拍,温声说,“你抱得太紧了,我走不快,先把手臂放下来,好不好?”
原城是第一次听到季渊这么温柔地跟他讲话,潜意识想要信任他,便缓缓地松开了手臂。
下一秒,季渊却放手了。
原城就如同做噩梦蓦地踩空台阶的人一般,猛然惊醒。
“季渊——!”
他满头是汗,惊慌地叫。
“嗯。”季渊在原城坠地前就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了他。
“我在,”他把原城抱在怀里,低着头说,“原城,这样你会舒服很多,不用抓紧我也不会掉下去。”
季渊本意是好心,可原城却被实实在在地吓到了,心跳都几乎骤停。
于是原城没有很快原谅他。
他的脸颊白得像纸,却还是要偏过头,冰凉的唇贴在季渊抱着他的那条手臂,张嘴,咬了下去。
“…………”
季渊闷哼一声,余光瞥见原城湿润的眼角,很轻地皱了下眉。
不一会,又硬生生移开视线。
得快点了。
季渊额头青筋微微暴起。
不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会不会对原城做什么。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某个万众瞩目的人似有所感般往这边投来一眼。
这个人穿着一袭黑衣,背着一柄莹润长剑,此刻剑身轻微地嗡动着,似乎是在兴奋。
“别急。”
周天河目光很淡,在众人狂热的叫喊声中波澜不惊,只轻声安抚他的长剑:“今晚,你就能见到他了。”
.
原城连续做了三个噩梦。
第一个梦是有人拿锯子砍他,第二个梦是有人拿锥子敲他。
第三个梦是季渊把他扔在地上,冷笑着说“原来你是因为任务才接近我,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对你这么好”。
季渊如同看垃圾一般的眼神把原城惊醒了,他睁开眼,呆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久久才平复。
这是哪?
宿舍?季渊的房间吗?
………季渊呢?
原城环顾四周,空间大概是他在监狱的房间的两倍,外面有阳台。
摆设很简洁,单人床、衣柜、书桌以及一张木质椅子。
疼痛已经消失了,原城从床上坐起来,忽然身体一僵,意识到什么。
低头——
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宽松毛衣,黑色长裤。他脸色微变,颤抖着手往下,拉开一点裤边。
紧接着,原城两眼一黑,脑袋里某根弦忽的就“嘣”的一声断了,目光涣散地倒在床上。
季渊给他换了………
换了………
………
如果大脑有弹幕,原城的显示屏上一定密密匝匝布满了五个字。
我不干净了。
季渊:我说我闭着眼睛脱的,你信吗?
原城(更崩溃了):那我岂不是被你摸了个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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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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