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往礼堂的方向逃去。

拉斐尔并未阻拦，只是慢慢悠悠地跟在对方身后。

林堪与他并肩而行，忽然道，“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

“那个人说的话，”林堪言简意赅，“弑父者。”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神父说的确实是对的。

林堪垂下眼帘，他确实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拉斐尔想了想，“你承认杀死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林堪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不是我的父亲。”

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我的父亲。”

这一次的语气便坚定许多，而话题也顺畅了许多，一向寡言少语的林堪也有了倾诉的**。

他就像是很久不与人讲话了一般，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的。

“那是披着我父亲皮囊的怪物，我没法救他，只能杀了他。”

“父亲信奉的就是群鸦教会，起先我并不知道群鸦教会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群鸦栖息于所有黑暗存在的地方，缓慢地蚕食人的精神。”

“但是他们都不信我，只是说我疯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

他跟拉斐尔叙述时的语气是很平静的，平静到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世界上有没有人相信自己，即使在这么多人面前述说自己杀死父亲的过程也毫无波动。

林堪一直觉得他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觉得自己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自己，直到他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并非是不在意。

只是太委屈了。

他述说了一遍又一遍，将证据都摆在其他人眼前，但是对方的神情却像是他在说一个不可思议的怪谈一般，眼神里更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与惊异。

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于是之后的每一次，林堪总是会想起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话便梗在喉咙，再也吐不出舌尖，他也越来越沉默，不再试图解释，只是平静地接受。

接受审判接受命运，而后在垃圾星与那股潜伏在暗处的力量重逢。

“不要担心，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拉斐尔笃定道，“你的灵魂尚未染上污浊，仍是一片纯白，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叫你定罪。”

林堪一怔，随后便觉出鼻子有些发酸，他扭过头去，不叫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

-

教会礼堂里空旷宽阔，高大的立柱隐藏在阴影里，没有五官的神像坐落在最中央，俯瞰着这一切。

神父跪在神像面前，一副虔诚的模样，不知在祈祷什么。

片刻后，他身后的祭坛缓慢地分裂开来，有咆哮怒吼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间杂着凄厉的哀嚎。

拉斐尔感受到一阵阴冷却又熟悉的气息，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本能地从刚才悠闲变为警惕的姿势，瞳孔紧缩，几乎要炸毛。

这是深渊之下魔物的气息！

神界与深渊互相看不顺眼，但是这些年来，却未曾有过浩大的战争，便是因为那些由深渊之主镇压着的魔物。

在有另外一种东西入侵威胁的情况下，就算是生死仇敌，也得捏着鼻子一起合作。

谁也说不清那东西是怎么来的，只知道魔物的数量越多越强大，生命之树便越衰弱，两者是此消彼长，你死我活的关系。

而生命之树是整个位面的基点，不要说它变得衰弱，平常就是掉片叶子拉斐尔都得心疼半个月。

深渊魔物出现的时候，神界与深渊关系最为僵持，魔物虽然与深渊的力量算是有点关系，沾亲带故的，但魔物威胁到了生命之树，便是与位面之上的所有生命对立。

而魔物没有灵魂，还不死不灭，还什么都吃，它们扩张领地的速度快得惊人。

神界与深渊几乎是迅速冰释前嫌，开始并肩作战。

拉斐尔还记得那场仗打了几百年，神界与深渊各自不知陨落了多少天使与大恶魔，生命之树一度垂危，自根部开始被阴冷的气息吞噬，逐渐失去生机。

直到深渊之主的出现。

说起来，深渊之主来历成谜，出现的时间地点也异常蹊跷，而且他本人散发的气息与那些魔物并无不同。

按理来说，这个设定很像是魔物的进化版，神界与深渊原本怀疑他是魔物之中产生的王，直到他开始屠戮魔物。

他简直就跟疯狗一样，但凡碰上个魔物，就开启狂暴模式，甚至还能反过来吞噬魔物的力量。

据说深渊之主与魔物有着不死不休的仇恨。

具体是什么仇恨传什么的都有，有说魔物杀死了对方爱人的，也有说是杀的家人，还有的说是因为深渊之主不喜欢太丑的东西，但俱都不确定——不过可能确实是不喜欢太丑的，因为深渊之主上位之后，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恶魔都被勒令在深渊的王都要变成人形。

因为力量同为黑暗本源，在将剩下的魔物镇压到深渊之底之后，深渊之主便成为了最大的恶魔领主。

而神界最大的威胁也从魔物变成了深渊之主。

不知何时，双方会再一次彻底开战，神界的处境有些进退两难，深渊之主沉寂的那些年都在慢慢吞噬那些被镇压的魔物，从彻底消灭魔物的威胁来看，这固然是好事，可某种意义上来说，随着魔物的消失，深渊之主的力量也在增强。

而放任一个暴虐嗜杀的对手日渐强大，更会让人寝食难安。

尤其随着魔物的气息逐渐消失，神界的气氛更是越发紧张，几乎风声鹤唳了，拉斐尔也能感受到，但怎么说那也是未发生的威胁。

拉斐尔完整经历过那一场战争，深知魔物的可怕之处。

银弓金箭再次出现在他手中，拉斐尔的发丝在背后狂舞。

一向笑意盈盈的神明第一次显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他也要将这些魔物拖死在这里，决不许让其出去蔓延生息。

-

于是，阿瑞曼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银弓金箭的神明长发凛然的模样，如同晚霞一般的双眸带着森冷的杀意。

真美，这是他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曾经那么厌恶黑暗，连带着讨厌起与之相随的黑色，可如今他却觉得对方那绸缎般的黑色长发是那么美丽。

这或许是他的梦，阿瑞曼想，如果不是梦的话，难道是命运要他自时间长河涉水而上，重回那时的狼狈？

既然要他再次回到当初最弱小绝望的时刻，又为什么要让人来救他呢？啊，原来是来杀他的，阿瑞曼想，他看清了对方箭尖指向自己的胸膛。

地下群聚的魔物中央，有个模糊的人影，黑色的雾气慢慢散去。

拉斐尔看到了一双嶙峋的犄角，盘旋弯曲向后，如同一道阴影，而后是其下银色的发丝，金黄色的，如同蛇一般的竖瞳。

而后是对方被铁链束缚的脖颈，铁链另外一段则是被钉死在一旁的十字架上。

犹如野兽一般被困在那里，而对方的表现也犹如野兽一般，他周围遍地都是魔物的残骸。

听见动静，抬起头，那双金黄色的竖瞳长久凝视着拉斐尔。

“你本该也要与他一样，荣幸地成为我们神明的一部分。”

神父走过来道，“可惜你不听话。”

只是在他看清底下的情形之后，便变了神色，整个人趴在祭坛的边缘，五官扭曲地看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声音也几乎变调破音，“你做了什么！”

神父不知在冲着谁怒吼，“不是说他是草食系吗！”

他显然极其愤怒，“他明明长着角！”

是他精心挑选的，作为神明祭品的羔羊。

拉斐尔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吐槽。

不是，恶魔也有角啊！

长着犄角，竖瞳的除了草食系动物，还有恶魔。

而里面的魔物正在往外爬，一只魔物勾到了神父的衣襟将他拉了下去，或许是闻到了新鲜血肉的味道，周围的魔物一拥而上。

拉斐尔静静看着这一幕，然后调整了箭的方向，射出了璀璨的一箭。

好的，忽然发现感情戏也同样苦手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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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