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和江夫人转过头来，见着是她，江老爷先是一愣，随即便温声问道：“可是饿了？”

江侬先前从江夫人口中知道父亲定是好相处之人，却不知竟是如此慈爱，对着小辈们一点儿都不摆长辈的威严。

江侬抿嘴一笑点了点头，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阿侬给父亲请安。”

江老爷点了点头，叫她在桌前坐下，指着桌上的饭菜道：“这些都是小姑娘家爱吃的菜式，尤其这道糖醋鲤鱼，酸酸甜甜的，你尝尝，你父亲我平日里便很是喜欢。”

江侬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见着一旁江夫人含笑示意的样子，便听话拿起桌上的筷子，轻轻挑动一下，夹起里边一块儿嫩肉蘸了糖醋汁送到嘴里，果真外焦内嫩酸甜可口，她很是喜欢。

“果然不错，父亲、母亲也赶紧趁热吃吧。”江侬说着，拿了桌上未动过的筷子给江老爷和江夫人各自夹了一块儿鱼，江老爷爽利的一口吃下，江夫人则是小口小口细细品尝，末了又问江侬闻莺院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江侬摇了摇头，含笑道：“都很好，阿侬很是喜欢。”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江老爷去了书房，江夫人和江侬喝了茶，拉着她的手在软塌上坐下来，道：“娘知你初回家定有好些地方不大习惯，不必急，慢慢来才是。”

江夫人迟疑一下，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又不好问。

江侬心思一转，小心道：“母亲可是想问宛珠姑娘？”

江夫人点了点头，只轻声叹了口气道：“她如今认了亲按说我不该念着她，可到底疼了她这么多年，也不知她在那寿宁公府过的如何？”

“她如今贵为郡主，身份尊贵。”江侬想了想，这样回答。

江夫人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女，带了几分歉意道：“瞧我，问你这个做什么？她自然是好的，我只是随便一问，你别多心。我也只问这么一回，从今往后娘只有你一个女儿。”

江侬点了点头，又安慰了江夫人两句。

又闲聊了几句，江夫人见着天色已晚，便叫人送江侬回去。

江侬起身福了福身子：“阿侬告退，明早再来给母亲请安。”

江夫人点了点头，“不用起太早，咱们家没那么重的规矩。”

江侬颔首应是，转身退了下去。

江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儿上好的玉佩来，只见玉是名贵的南阳独山玉，上头镂空雕刻了凤凰的图案，那凤凰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飞翔一般。

江夫人看了良久，等到江老爷从书房回来的时候，那凤凰玉佩依旧放在打开的檀木盒子里。

江老爷目光一顿，上前将江夫人搂在怀中，出声宽慰道：“别看了，等她及笄时当礼物给她就是了。”

江夫人却是道：“岂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若是能给，这玉哪里会留到现在，我早便给了宛珠。”

“谁能想到，宛珠竟不是那日襁褓中的孩子，阿侬才是。这玉佩留到现在，想是连老天都在叫我给阿侬。”

“只是你我并非无知之人，这凤凰玉佩岂是寻常人能有的，更不用说当日咱们回京途中发现阿侬时，抱着她的那个老嬷嬷早已没了气 ，我如今想想依旧觉着后怕，不知该不该将这玉佩给了她。”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郡主，见着这玉佩岂能不多心？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我这些年没能给你生个亲生的孩子，叫你身边也没个妾室姨娘给你生下江家的香火，如今又岂能因着这个孩子叫咱们江家惹上大祸，那到了地下我如何见公公婆婆。”

当日是江夫人听到婴儿的哭声才停下马车来下车循声走过去的，这些年江夫人虽从未后悔过，待姜宛珠也如珠如宝真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每每想起这块儿玉佩，她心头上就像是压着一块儿石头喘不上气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将这玉佩给了姜宛珠。

江老爷听了，只出声道：“你我当日行的是善事，哪怕回到那日再叫你做一次选择，珺娘你难道忍心叫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冻死在荒山野岭？”

“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兴许一切都是你多想呢，阿侬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是那家人僭越用了那玉佩。”

这些宽慰并未让江夫人全然放下心来，却也稍微轻松了几分，她抬起眼来，看着江老爷道：“兴许你说的对，毕竟都过了十几年了，若有人要寻早就寻来了。再说南边离京城那么远，谁能想到孩子不仅没死在那荒山野岭竟还到了京城呢。”

“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瞧着阿侬心性比宛珠要好，没那么要强处处都要拔尖儿。”

“就是太过规矩了些，连走路都像是拿尺子量了的，虽笑着说话，却是少了几分小姑娘家的活泼，她有时候看着你，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兴许是在宫中住久了，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先前贵为郡主，如今成了县主还要在这陌生的府里住着，心里不知有多不安和紧张，咱们可要好好待她，莫叫她受了委屈。”

“至于宛珠，她有她的造化，往后你我都别在孩子面前提了，免得她难受。”

江夫人所说江老爷自然一口应下，揽着她的肩膀道：“不早了快歇息吧，别明日阿侬过来请安咱们还没起。”

江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叫了丫鬟婆子进来伺候着梳洗之后，便和江老爷一块儿歇下了。

......

此时，姜澄也回了寿宁公府，下了马回住处换了身衣裳收拾妥当之后便去了薛老夫人所住的慈寿堂。

他进去的时候姜宛珠也在，她穿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纹褙子，含笑坐在老夫人跟前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太太南氏也在，见着老夫人笑了，也跟着露出几分笑意来。

等瞧见姜澄进来，便出声道：“澄哥儿可算是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当？”

姜澄点了点头，回道：“多谢伯母关心，昌平如今路也好走，并不折腾。”

薛老夫人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你辛苦了一日，也去歇着吧。”

姜澄看了自己祖母一眼，想要说在那驿站遇到定王的事情，可碍着屋里头人多，再加上姜宛珠这个新堂妹也在，到底叫他有些不大自在，便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想着等明日再将此事单独回禀了祖母。

等到姜澄离去后一会儿，薛老夫人也有些乏了，南氏和姜宛珠瞧着便起身告辞，各自回了住处。

薛老夫人看了二人离开，对着身边的鲁嬷嬷道：“我看澄哥儿还有话要说，你派人去他院子里一趟将他叫过来，这孩子平日里稳重，我看是有要紧事。”

鲁嬷嬷应了声是便下去吩咐了，只一会儿工夫姜澄便过来了。

没等薛老夫人问，姜澄便将在驿站如何遇到定王如何请安的事情说给了薛老夫人听。

到末了他还说了句：“孙儿瞧着那定王倒像是故意欺负三妹妹似的，可那定王如今三十，比三妹妹大了整整十五岁，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岂会欺负一个小姑娘，孙儿又觉着是自己想错了。”

“莫不是三妹妹之前在宫里时得罪过王爷？”

薛老夫人听着一愣，低头思索片刻，对着姜澄道：“这事莫再说给旁人。”

姜澄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