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漪和主办方的品牌总监碰面打过招呼后，推脱鞋跟太高想休息一会，许越霖善解人意地带她先入座，自己又转身去和吴总交谈。

刚坐下，许越霖的助理就递来一条纯白披肩。沈汀漪礼貌微笑，点头接过来时环视周围一圈，目光所及处还有人朝自己的方向打量，时不时捂嘴议论。

人群中忽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眉眼，程昭岸正笑得春风得意，隐在人群中遥遥望向沈汀漪，正巧视线交汇的刹那，灯光黯然，音乐寂寥。

“看什么呢？”

许越霖轻抚下沈汀漪的肩背，捋顺衣角在她旁边落座，他的身影一转，挡在远处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她恍惚回神，微笑摇头，偌大的宴会厅中人影交错，目光遥遥落向何处不可能一眼认定。

兴许看错了。

宴会厅正前方的大屏幕骤然亮起，聚光灯汇集，主办方的人在台上发言，感谢各位百忙中相聚于此，共享荣光。

台下桌椅间的富贵名流、万人巨星，此刻皆身处昏暗之中，昂首端坐。

沈汀漪看向许越霖的侧脸，想到父亲，上初中时他匆匆回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进了书房。

他明明那么疲惫，眉眼倦怠地坐在书房宽大的桌子中间，可他宁愿伏案工作，也不愿意全家一起吃顿晚饭。

再小一点，她偶尔看见二楼书房亮着灯就特意送两杯热茶，那时候爸妈他们还能待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讨论工作，可和他们聊不上几句学校的事，就总是被分配些任务给哄骗出去，有时候运气不好也会被正在争吵的两人直接赶出来。

宴会厅的致辞声变得空渺，耳边无端响起江倩雯的话来。她一直压抑隐藏的真心，不就是明明渴望却仍然惧怕的爱和羁绊吗？

是他吗？

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忽然间他抬起手鼓掌，台上耀眼的灯光渐息，周身又重新沸腾起来，犹如猩红火星点燃木炭，人们目光灼灼的热情和虚与委蛇的交流再次活跃起来。

“刚才展示的新品有喜欢的吗？”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许越霖微笑着看她。

沈汀漪执起刀叉，柔声说道：“新品都是红宝石和白钻，我不感兴趣。”

他突然发出爽朗的低笑声，赞许地点头说道：“我看这些也衬不上你，改日带你看点儿别的。”

越过他舒展的身形，远处程昭岸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许先生见多识广，不如推荐一些适合我的？”

许越霖看向造型师今晚给她绾的头发，露出的珍珠耳钉在脸颊边尤为明亮，狭长眼尾不自觉攀上笑意。

“我这么轻易地就告诉你，那不是直接暴露我内心的想法了。”

他的眼神时不时流连于沈汀漪的眉眼耳间，嘴角噙着笑意。

程昭岸借用喝水的机会，别过脸用口型哀求：“救—救—我—”

“许先生也会有害怕的事。”

“这不是害怕，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学会克制。”

“我还以为国外的教育是直截了当呢。”

许越霖听出她意有所指，知道之前约她见面的方式太过激进，稍微俯身说：“你这么有魅力的人，我总得想点办法才能在你的追求者中脱颖而出。”

起身时露出不远处的程昭岸一个侧影，他正端起酒杯对坐在身旁的女人说什么，另一侧坐着一位明艳红唇的太太正饶有兴趣地端详他露出的腕表。

“许先生真会开玩笑，我哪有追求者。”沈汀漪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看来我是荣幸的，起码我是第一个引起你注意的追求者。”

“稍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沈汀漪仓皇而逃，捂着脸稍微掀开披肩，缓步走着回想刚才许越霖狭长的眉眼，以及自己是否失态。

不远处程昭岸看她起身，急忙推辞说是见朋友要走去打个招呼。

“喝多了？”

回头程昭岸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身后，正揣着手笑，比刚才勉强喝下红酒时笑得舒畅明媚。

他走近才小声说：“别看啊，我后面那几个人不怀好意，哎别给眼神儿。”

沈汀漪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转身继续走，宴会厅内暖气太足，她热得脸色潮红，程昭岸小步跟在身后，忍不住偷笑。

“你刚才看见我跟你求救怎么不理我啊？”

“我怎么救你啊。”一走出会厅，走廊里凉丝丝的风拂面而来，沈汀漪拢了拢身上的披巾。

“你不会是怕今天跟你来的那人不高兴吧。”程昭岸漫不经心地说，“你们？”

鉴于程昭岸从前对自己有过误会，沈汀漪想赶紧打住他胡乱多余的猜想，转身之际两人差点迎面撞上，她迅速后退一小步，低下头看看鞋尖说：“我们是爸妈介绍认识的朋友。”

“这么着急解释干嘛，我又没说什么。”看她略显笨拙的表现，他越发想笑，还故意补充道，“他挺适合你的啊。”

沈汀漪惊讶地抬头看他，想询问何出此言，却撞进那双明亮真诚的桃花眼中。

“他肯定喜欢你啊。”高嘉莹眼睛睁得大大的，按住沈汀漪正在剪根的手，“他可真浪漫啊。”

“是副总裁，而且你连他人都没见过，怎么光听我说就这么确定他喜欢我。”

“那么大集团的总裁，要什么没有啊，工作又那么忙，肯主动联系你，肯定是喜欢你啊。”

“看来你对他挺有好感的。”

“我对他可没兴趣，我有我们家薛尧了。”高嘉莹摆弄着美甲上装饰的钻石，声音里夹杂着自豪的娇俏，又继续问：“重要的是你对他什么感觉？”

手里一把花枝正好修剪完，重新放回清洗后换过水的花筒中，沈汀漪靠窗坐下打开电脑，专注地看起网页。

高嘉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急不可耐地追着她坐下，“别不说话呀，你这把我胃口全吊起来了，我今晚睡觉都不踏实。”

“你想我说什么。”沈汀漪盯着电脑界面说。

高嘉莹坐在对面不耐烦地挪走笔记本，“哎呀，你看什么那么认真，先和我说完嘛。”

“我着急找新的资材。”

“你被打岔，我说许越霖，你别在这拿你的事业糊弄我哈。”高嘉莹不依不饶地追问她。

沈汀漪笑着合上电脑，柔顺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淡淡花香洗发水的味道，身体微微像椅背后仰，“你看看现在这里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高嘉莹跟随她的目光左右巡视一遍，她刚进门就发现门口紧挨着的墙边摆台上花瓶摆得比以往稀疏，现在这么一说再仔细打量周围突然觉得空旷，她一脸吃惊地问：“你不干啦？”

她这清奇的反应让沈汀漪十分意外，忍不住笑出声。

“先别急，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这都要搬空了，我要是不天天来串门，万一哪天你一声不响就关门走了我都反应不及。”

“你要换工作啊？”

“不是生意很好嘛，怎么这么突然啊？”

“你不会正在网上投简历吧。”她突然挪动电脑，凑近屏幕去看。

眼看高嘉莹皱起眉，嫣红的小嘴连珠炮似的，大有一副兴师问罪急切要个说法的架势，沈汀漪赶紧举手投降，让她打住。

“不和你绕弯子，我说实话。”沈汀漪抿嘴笑道，“我要把品牌内容化、故事化，所以打算看看做点什么新的物料比较合适。”

高嘉莹惊讶片刻，一时泄了气，安静听她讲述最近产生的想法。

粉丝不了解杜云柯真正的样子，却坚信他清风明月的人设。网友不关心网上的合照和视频来源，却喜欢听谁和谁之间真真假假的纠葛。

当一个陌生的人突然摆在你面前时，比起这个人的外貌和职业身份，人们最感兴趣的却是这个人背后的故事和经历，甚至仅仅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也会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你打算给每束花弄一个文案，打造品牌故事？”

沈汀漪用力点点头。

“那不就是香水那套？”高嘉莹懵懵懂懂地问。

沈汀漪笑着说：“也可以这么理解，当然你看，你看见一款新的香水正在售卖并不会有特别强的购买欲，但是如果伴随这款香水的描述文案一起推出，消费者就会自动地对号入座，对自己感兴趣的文案产生冲动。”

“所以你才把店里的位置都提前空出来准备放物料啊。”高嘉莹感慨，“可是也太空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呢。”

沈汀漪看向电脑，抿嘴浅笑道：“哦对，我这周末要去古城录节目，如果很长时间不回来的话，需要请你帮我去家里浇一下阳台的花，一会儿密码发给你。”

据说因为北方天气冷，担心冬天再赶上寒潮耽误了平台播出进度，节目组打算趁今年年底就赶完后期，沈汀漪看这次发过来的通告单上日期排得特别紧密，基本上是一个星期左右就打算录完。

好在花车预备的货早就订好，这录制时间又短，正好减少花车的耗材，一次性用过就不用再重复布置了，说不定还能剩下来一些留着过节备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