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漪接过游戏奖励,看纸条前才发现程昭岸不知何时先走了,出了郁府她径直沿着中央大街向东走,在分岔路口往南拐,直奔城里最大的府邸,花府。
城南附近只有四大家族的花府一座府邸,又距离河岸的漕运码头最近,现在直接过去兴许还能碰上李思恩和杜云柯。
沈汀漪总想确认李思恩究竟是不是实体,毕竟她进城楼前就换到了一个提示,开局目标明确,行动上又直接带走了杜云柯,他们俩和程昭岸中必然有人是另一人的影子。
路过一片开阔的砖石广场,摆满了两三米高的巨型花灯,白天里看都鲜亮生动。
走了一路,沈汀漪手心微微沁出汗,浸软攥了一路的纸条,她神色渐渐放松才忽然想起来,拿出来先给镜头展示,而后自己读过才认真叠好,折得纸条再也折不动了才罢休。
“我这个衣服没有口袋,摄像老师能帮我收着吗?”
遭到大哥的无情拒绝后,她似乎没料到这么直接彻底,但也不讨价还价,干脆背过镜头塞进交领衣服里,动作快到连镜头都没捕捉到。
沈汀漪在光线下朝镜头粲然一笑,露出从未有过的俏皮,她迅速将食指放到嘴边嘘出声,“这是秘密,就当没发生过。”
她看到关键字的第一眼就认定,这是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线索,将会成为取胜的关键。
是一个字都不能轻易向人透露的信息。
有了这张字条的提示,沈汀漪不再忧虑李思恩是不是程昭岸的实体,更是觉得待会到了花府将有更大收获,行走间步伐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还没走近就听见前方传来宛转悠扬的戏曲声,视线从斑驳白墙上转移,那阵唱戏声又忽然消失,直至看到一座戏台正冲小路,前有一小块空地,台中央两人毫无戏曲装扮像在排练。
台下站着一对老年夫妇和几个年轻人,偶尔有路过的游客驻足远观片刻就走了。
“好!”李思恩蹦跳着鼓掌喝彩。
她正和一位身材窈窕的女生说话,转身时瞬间发现不远处的沈汀漪,喜笑颜开地挥动手臂,大声唤着沈汀漪过去。
杜云柯正仰头朝戏台鼓掌,听身旁人的话跟着转身却只看见沈汀漪一人。
他忍不住问:“程昭岸呢?”
“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起吗?”他惊奇地问。
“刚在中央大街分开了。”她微笑着说,“你们去过花府了?”
杜云柯随意点点头,又回身听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唱段。
李思恩却忽然拉住沈汀漪的手说:“我们可以陪你再逛一遍花府,里面好大啊,我都没看得过来。”
花府和戏台只隔一条小巷,站在台下更容易看见门上的匾额,李思恩比从前格外热情迎合的态度,让沈汀漪意外地后退一小步。
转念一想,李思恩是自己的影子,她应该也很清楚才会这样,只是现在需要找个较为隐蔽的机会私下交流两人现有的情报和计划,又怕杜云柯会察觉。
沈汀漪回握住李思恩,突然岔开话题说:“我刚从郁府过来,你们在干嘛?”
李思恩说:“我们刚从花府出来正好看到他们曲艺社在彩排,他们说今天下午在这里有演出。”
她说着就从窄袖里掏出两张观影票,举在眼前晃晃说:“这是刚才那个姐姐送给我的,漪漪姐,下午我们一起来看吧。”
李思恩偷偷瞟到杜云柯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戏台上,她手上晃动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服里扯出事先藏好的字条,夹在两张票根里塞给沈汀漪。
沈汀漪垂下胳膊,宽大的袖子正好遮盖住手里的东西,她假装看一眼杜云柯说:“只有两张票,都给我了你们怎么办?”
“他们说这个是当做纪念和宣传用的,本身也没打算今晚的演出能盈利,只是特意找机会出来宣传自己曲艺社的。”
当下的环境中大家更讲求简单易懂、高效快捷的审美表现,至于传统艺术大都只能挣扎向前,无论是在生存还是弘扬发展下去都存在巨大难题,
在现在百花齐放的时代里戏曲却越来越少有年轻人在意,就连曲种都鲜少有人分得清。
在沈汀漪记忆里,还是孩提时给奶奶办寿宴才听过几次昆曲,奶奶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方面的接触机会了。
沈汀漪两只手藏在袖子里偷偷交换,最后仅露出两张票根,整个过程连游客都会多看几眼,而身边的杜云柯毫无察觉。
李思恩叮叮当当地扭脸拉上沈汀漪就要走,他也杵在原地只顾看戏台的演员。
“不再进花府看看嘛?”
“都是婚俗展览,特别无聊,我讲给你听就行了。”
李思恩走动间,耳朵上硕大的银流苏耳环就跟着她摇摇晃晃,在小辫子中穿梭跃动,极为灵动。
听出她言语间的娇嗔,沈汀漪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们两人方才的异样。
李思恩拉着她快步走出了好远才突然慢下来,别说连沈汀漪自己,就连沈汀漪的跟拍摄像都微微气喘,额头上沁出许多汗。
“前面有座步雲桥,建得像仙侠剧里一样超级漂亮,我们刚才路过还没去桥另一边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李思恩慢悠悠走着,一路絮絮叨叨地讲她沿路过来时的事,又说起她和杜云柯到花府时故意撇下他去做游戏,然而挑战成功也没见杜云柯找过来。
她们沿着江边小路乘风走到桥头,果然恢弘。
一座高耸的木质檐桥,桥头檐上挂着小小的木牌匾。每层台阶都宽陡如山阶,踏上桥中央犹如攀登山峰,远处平缓的江面和身后的城楼都显得渺小。
“没想到桥中央这么高啊。”李思恩扯着嗓子说。
她路上的愠色皆被吹散,满头的发辫被风扬起,带动身上到处装饰的铃铛声阵阵,笑得畅快明媚。
沈汀漪宽大的衣衫则灌满了风,将她向空中拉扯,只好用尽力气扶住栏杆,望着开阔远流的江水若有所思。
“我们快去岸那边。”李思恩忽然转头说。
江对岸沿边种了成片的翠竹摇摇曳曳,风声渐息,沈汀漪才打开李思恩塞给自己的纸条,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宝物关键词灯笼。
这个提示太过笼统,实在太难有突破,而且现在城里为了制造花灯气氛,到处都挂满成串的红灯笼。
她眉心微蹙,双眼失神,跟着前面探头探脑的李思恩走过竹林,恍然忽见一条鹅卵石窄路蜿蜒至前,通向一座幽深的寺庙。
“这周围都是竹子,也没有别的了。”李思恩顿感扫兴,语气间溢出满满的失望。
沈汀漪晃过神来,说:“刚开始你用金币换的线索呢?”
“哦对!”李思恩笑得眉眼扬起,“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影子了对不对。”
她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试探杜云柯,经过我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分析,我确认他就是花府的人。”
“为什么?”
李思恩转个身登桥折返,绣花裙边就像喇叭花一样在脚边绽开,她一步一蹦地踏上台阶,发出闷鼓般的敲击声。
“因为我换到的纸条上写着台府的影子是花家的游医。”
“可是花家还有一个人。”沈汀漪不解。
她跟着快要走到到桥中央,李思恩忽然转过身,站在台阶上俯视她说:“我完成挑战之后再去找他,他还在吹乒乓球,拿到提示后还要躲着我看,我好不容易拿灯笼这个关键词和他交换,你猜怎么着?”
沈汀漪被风吹得凌乱,慢吞吞地猜测说:“他和你一样故弄玄虚?”
李思恩抿紧嘴唇憋住笑意,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赏,重重点头说:“对,他就说纸条上是关于他自己的。”
沈汀漪心念一动,猛地扯住李思恩身后的衣襟,说:“现在身份明朗的有我和你,杜云柯不管是影子还是实体,他都是花家的。但是程昭岸一直和我说他是我的影子,不如我们也骗他?”
李思恩乍听这顿分析还是迷糊的,懵懵地眨眨眼小声说:“我是你的影子,游医姐姐是台家的影子,那就是程昭岸的影子啊。”
慢慢捋顺人物关系后,李思恩忽然眼神一亮,“现在这两点只有咱俩知道,那完全可以忽悠程昭岸,然后借机行事。”
她们俩笑得凤眸眯起,李思恩更是得意忘形地大喊一声,伸出手和沈汀漪击掌。
忽然桥头传来木质地板的咚咚踩踏声,沈汀漪立刻稳住李思恩,“有人来了。”
两个人立马默契地收起笑容,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牵着手往桥下走,正巧遇上程昭岸。
他听见刚才的声音寻上来,想问两人在聊什么高兴的事。
抬眼就看到李思恩拉着身后的人下来,矮她半个头的沈汀漪跟在身后显得特别乖巧。
几人擦肩而过的刹那,程昭岸侧目看向沈汀漪侧脸,周遭风声、铃铛声杂乱,他只听得见她云鬓间银流苏排簪的泠泠振荡声。
“那么高兴,在密谋什么?”程昭岸追上去问。
“没有啊。”李思恩立马放开沈汀漪的手,反驳说,“我和漪漪姐不是一起的。”
程昭岸眼神一直锁定在沈汀漪身上,即使她说话也没分走他任何目光,而李思恩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更是没有任何说服力。
他低头浅笑,连连点头敷衍说好,丝毫不再过多追问。
“我刚从花府那条路过来,想不到城南的人和线索都这么少,城北待会儿有抛绣球演出要不要一起去看?”他正色道。
“花府门口还有戏曲演出你看到了吗?”李思恩颇为兴奋地说。
程昭岸听她话里有话,假装不知情地说:“我看到了,我想过去找你和杜云柯的,他人呢?”
没想到李思恩不接茬,反而是沈汀漪惊讶地问:“他不在那里?”
他正摇头就猝不及防被李思恩推着往城北走,她冷着脸说:“管他呢,我们快走。”
两个人半推半就甩开沈汀漪两三米远,程昭岸回身看她还慢慢跟在后面问:“你突然这么急干嘛?”
李思恩踮脚在他身后贴近耳畔,故意压低声音说:“我是你的影子,我知道漪漪姐手里有宝物的提示信息,咱俩里应外合假装配合她找到东西就反水,怎么样。”
这话听得程昭岸一愣,头稍稍朝后撤退,而李思恩挑眉轻笑,再看落在身后不远处的人,瞬间心领神会。
“你是我影子?沈汀漪说的?”
“不是,”李思恩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是我换的那个线索,还记得吧。”
程昭岸眼眸一转,迅速嗅到了阴谋的气味,拖着长腔敷衍说哦。
他沿江岸往东走到头,快拐进花府那条路上,李思恩怕他不信继续追着说:“我说真的。我亲眼看她和杜云柯都拿到了关键线索。”
走在前头的程昭岸意味深长地侧目看她,散漫地说:“我知道,我相信你好吧,但是你说我是台家的,你又是说是我影子,你有没有想过沈汀漪凭什么和咱俩合作?”
“所以我来找你商量嘛。”李思恩见他的态度终于松动,满脸堆着笑。
路过花府和戏台,曲艺社的排练仍在继续,断断续续听见台上的人唱到:“一声霹雳天地惊,驸马竟然是女人。”
李思恩走在外侧,忍不住探身越过程昭岸朝那儿张望,四下没寻到杜云柯和任何摄像的身影,悻悻然垂头继续往北走。
虽然说杜云柯一直盯着戏曲姐姐她会吃醋,但是现在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和谁一起,又在干什么,心里更不舒服了。
“别失望,我来的时候她们说傍晚才正式开始演。”程昭岸笑着说。
他知道李思恩心思挂在杜云柯身上,又碍于不能在节目镜头里表现太明显,只好找个借口安慰她,私心希望她早点看清现实自己知难而退吧。
和杜云柯从小玩到大,他身边的那些人光是程昭岸见过的就不计其数,再说杜云柯早就以不婚主义自居,他的恋爱观全是因为一时兴起,都不长久。
按李思恩这个锲而不舍的暗恋态度,肯定是动真格的,到时候被伤了心,三个人关系就实在太尴尬了,何况她小姨还是他俩的台词老师,三金影后。
都是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后果太难看对谁都不利。
李思恩当然能听出程昭岸的意思,自从上次看出她的心思后,这么久也没帮她接近过杜云柯,不看好的态度早就显而易见。
只是小姨、同学都不赞成自己的心意,就连心上人的好朋友都是远观的态度,李思恩心里难免失落,只有一言不发继续垂头往前走。
沈汀漪跟在他们身后暗自保持着距离,远远瞥见戏台下零星几个现代装的身影,不自觉微微蹙眉,担忧杜云柯是假装不在乎来掩人耳目,等她们都走开后自己抢先一步行动。
正思索灯笼的提示指向,突然看见前面中央大街岔路口上摆着自己的人形立牌,与人等高的纸质立牌旁站着高嘉莹,正忙着给咖啡杯套上杯套。
豁然想起她当时说来探班会准备个大惊喜,没想到是高嘉莹发挥多年追星经验的花式应援。
眼看程昭岸和李思恩被吸引过去,沈汀漪也小跑两步跟上,赶在他们之前挡在立牌前。
她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来探班吗?”
高嘉莹来这一上午,进了古城就摆桌子、磨咖啡、摆立牌,忙得团团转,见到沈汀漪自然是又惊又喜,顾不得围过来的游客,顿时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对的呀,我就是来探班的,怎么样,特意提前给你定做的1:1等身立牌。”
立牌用的照片还是节目组官宣时用过的,高嘉莹双手指着沈汀漪身侧阴影下的立牌,脸上洋溢笑容,丝毫不为人多而感到不适。
“我以为你只是想有借口来见杜云柯的,你不是想和他合照吗?”沈汀漪问。
中央大街的人流量是古城最大的地方,进入景区就是左右两排古风建筑的商业店铺,餐饮、纪念品都有,凡是经过的或被咖啡吸引,或对立牌上的人是谁感到好奇,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沈汀漪此时还身穿汉服,有摄像机跟着,本来回头率就不低,现在更是被各路视线看得耳朵都红了。
高嘉莹递给她一杯咖啡,笑着说:“我提前从店里寄过来的豆子,九点多就跑过来磨咖啡了。本来这些都是打算探班时发给节目组的人嘛,但是没想到来往这么多游客,竟然有人以为我是来摆摊的,都问我卖多少钱一杯,都来买的话咖啡豆哪够啊,幸好我还带了优惠券,送他们好了。”
“我可不是白白借你的光哦。”高嘉莹拉着沈汀漪上下打量,“造型不错哦,蛮漂亮的嘛。”
起初还以为高嘉莹只是单纯的追星族,没想到还会特意为她特意准备应援咖啡,立牌虽然张扬但是以高嘉莹的性格来想还听可爱,沈汀漪嗓子忽然被黏住,说不出话来。
“哇,是漪漪姐!”李思恩指着立牌走过来,一声惊呼引来更多目光。
沈汀漪心口一惊,回头正对上程昭岸灼灼目光,他脸上噙着笑,还没开口都能想到他的声音。
“姐姐,你是来给漪漪姐应援的吗?”李思恩接过咖啡问。
程昭岸这才注意到正温柔点头的人似乎很眼熟,好像就是夏天和自己争论车位的那个人,当时还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现在却判若两人。
高嘉莹长裙大衣,身披亚麻色卷发,柔和的眯眼微笑,他差点没认出来。
可当时他帽子口罩遮住全脸,现在站在对面高嘉莹根本认不出来,凭她有再丰富的想象力也不能想到演员程昭岸就是半年前被她指着刁难的路人。
高嘉莹拿起一杯咖啡,伸长了胳膊递给站得稍远的程昭岸,不忘笑着鼓励说:“我看过你演的剧,希望你越来越火哦。”
程昭岸接咖啡的手在空中一滞,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道谢的话。
毕业后除了夏天主演的那部小网剧有些水花外,其他客串要么不受关注,要么饱受争议,就连剧外的私生活也被猜测诟病。
突然接收到来自粉丝以外的善意,程昭岸内心如有千万只蝴蝶破茧而生,羽化翻飞。
“那我呢?你看过我的作品吗?”李思恩泯了口咖啡,凑上前问。
她听从小姨的安排专心上学,答应要□□惜羽毛的实力派演员,因此上学几年除了校内的庆典和演出,除却执意要接这个综艺,还从未在成年后有过任何影视作品。
高嘉莹看她真诚发问的表情,一双迷人的凤眼扑闪,脑海里快速搜索却毫无所获,顿时支吾起来,只能干笑。
“逗你的,我上小学的时候拍过戏,长大后就没拍过了。”李思恩看出对方的窘迫,直言解释完继续享受醇香的咖啡。
“好香啊,真好喝。”她微微举起纸杯说,“谢谢你的咖啡,谢谢漪漪姐。”
程昭岸注意到沈汀漪眼神在高嘉莹身上徘徊,意识到他们可能有话要说,主动向李思恩提议。
“咱们先去台府吧。”
正要走,李思恩突然捕捉到身后一声杜云柯,下意识回头张望。
实际上这声正是沈汀漪在问高嘉莹:“那你见到杜云柯往哪走了吗?”
程昭岸独自走在最前面,忽然发现自己旁边空着,回望发现李思恩身形一顿,原地驻足许久,他就在桥头倚着栏杆等。
期间就听沈汀漪连问高嘉莹几个问题,无一都是离不开杜云柯的。
关于她在哪里遇见的、他拿了什么说了什么、最后又往哪里走的。三四句问了个仔细。
李思恩竖起耳朵听了会儿,终于迈开脚往前走,纤细的脖颈时不时朝后扭着,视线仍是追随在高嘉莹身上。
“那是漪漪姐的朋友吗?”李思恩忍不住问,“她是杜云柯的粉丝吗?”
程昭岸怕被猜疑,于是只说:“不知道,可能是吧。”
李思恩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声,回头看清桥上走过来的身影,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吓得程昭岸浑身一激灵,回头早看不见她人影。
杜云柯本来迈着四方步,悠闲地往花家走,刚到桥中央便对视上李思恩,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
过了白玉雕栏桥,岸边一座朱墙高门的府邸,敞开的大门正对着江河引进古城的支流,正是首富台家的宅子。
按高嘉莹的描述,她亲眼看见杜云柯朝这条路走的。再往北就该是古城围墙边的小路,而下了桥往西拐就是程昭岸说的抛绣球演出,过了绣球楼就是马府。
“怎么只有你自己?”沈汀漪问。
程昭岸倚坐在桥边栏杆处,朝桥下北岸的台府扬扬下巴,说:“被杜云柯叫过去了。”
其实叫没叫他自然没听见,只知道反应过来时李思恩跑得发尾飞扬,杜云柯慌不择路直冲台府。
沈汀漪听说李思恩去了台府,站在桥上看了一眼台府门口高大的石狮子,面上若有所思看不出情绪。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是你影子啊?”程昭岸好奇地跟在旁边问她。
“李思恩都是你的影子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影子。”她
“那你为什么相信她说的,不相信我?”
“因为她有证据证明,但你没有。”
“别信她,她要是我的影子还能真的告诉你?”
沈汀漪一怔,还以为会被程昭岸识破她们联合起来骗他,再不济他顶多会暗中下绊子,完全没想到他误会是李思恩来骗她。
按照他的脑回路,已经纯粹当她是联盟了,然而原因却不明朗。
向西拐就能直接看到绣球楼,比古城城楼稍矮些,其上建有一座东西方朝向的小阁,演职人员坐在里面,外面人透过午后的光就只能看到剪影。
越走近越能看清城楼上的演职人员,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手捧锦帛绣球,两侧各站着婢女和老爷。
与花府门口的戏曲演员不同,他们都是古城内的员工,每周都会排班参演包括皮影戏、娶亲等一些系列演出活动。
周围来往观望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直接大声喊话要接到,也有不少游客驻足举起手机,想记录下整个过程。
程昭岸突然看到有摄像在对面拨开人群跑出来,眼疾手快地拉住沈汀漪躲进旁边小巷。
他用身体把她挡在里面,自己探头查看一名女嘉宾和摄像跑过去,很显然是从马家出来,着急要去哪,又因为周围人多才没发现他们。
“干嘛躲着人?”沈汀漪问。
“你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程昭岸满脸严肃地回头说。
他拿出两张字条递给她,打开来看上面分别写有绣球和光,沈汀漪顿时灵光一现。
她抬头说:“你不会是想抢绣球吧。”
说话间巷口外传来阵阵欢呼喊声,正是有人拿到绣球后周围起哄的声音。
接到的那人举过头顶,得意洋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而后婢女引小姐下楼与他面对而站,双方客气鞠躬后就宣布演出顺利结束了。
巷口处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游客散去也没看出端倪。
程昭岸陷入自我怀疑,挠挠头说:“这次信息不是没有假的吗?”
沈汀漪微微抿唇,沉默不语,心里的猜测又深刻了几分。
“我理解错了?不会吧?”
程昭岸拿过两张纸条,懊恼地举到眼前,不停对着光翻看。
来的路上沈汀漪还伙同李思恩骗他,现在看他这么执拗,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终于把灯笼的提示拿出来,说:“我觉得可能是球形的灯。”
“我知道了。”程昭岸恍然大悟,转头就跑,嘴里还念念有词。
先前他回头看李思恩追出去,杜云柯手里好像就拿着灯笼。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杜云柯见了面就跑,感情是心虚。
沈汀漪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茫然看向他的跟拍,转身一起追了过去。
到台府门口,她扶着比人还高的大石狮子缓气,只觉得冷风灌了心口,嗓子里全是腥甜的味道。
“漪漪姐快来呀。”
李思恩人还没迈过门槛,声音却早就冲出来。
她当时在桥下看见杜云柯身后藏着东西,看到她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拔腿就跑,那会儿直觉不对劲。
紧追不舍进了台府,却看他两手空空,佯装无事地坐在堂前,于是两人在前院花厅绕着桌椅拉扯,大战三百回合。
李思恩只觉得岔了气,一只手按着小腹右侧弯腰呼气,强撑着问他到底藏了什么。
后来花家的游医跑来,她只从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似乎没见到要找的人,就转身又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程昭岸赶过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在堂前来回走一圈,才发现墙上挂的字画都是对称的,唯有东墙上只孤零零挂了一盏提灯。
正要去摘,身后忽地卷起一阵风,杜云柯好端端摊坐在黄花老爷椅上,见他往东墙靠近到底按捺不住,腾地冲过去拿起就要跑。
原本他从马家碰巧找到时,完全就是歪打正着了,正优哉游哉地提着往城门口去,盘算着只要敲响节目组的锣,就可以圆满落幕了。
奈何时运不济,从中央大街往回走时遇到了程昭岸和李思恩,大脑都来不及思考,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他们看见。
谁能想到李思恩眼力那么好,他抬脚就听身后叮当一阵乱响,随后躲进台府,想到混入其中的妙计。
还打算想办法脱身后再回来拿上灯,可眼下杜云柯势单力薄,连人带灯全都不能逃脱。
李思恩机警地站到门口挡着,为首的程昭岸长腿长臂,伸手一拦,杜云柯就被堵在花厅里。
杜云柯仍是不死心还想再继续挣扎,放低姿态说:“你们都盯着我看嘛。”
“废话,当然是为了你怀里抱着的东西。”程昭岸说。
杜云柯用宽大的衣袖罩住灯,又往怀里紧了紧,笑着说:“这就是个灯笼而已,你们还至于抢,去那个西街,你们去西街自己买一个去不行嘛。”
程昭岸听过刚才沈汀漪的猜测,现在又亲眼看到缀着绣金流苏的手提花灯,再瞧杜云柯这紧张的模样,他已经完全百分百确定这就是要找的那个东西。
两人默契地降低重心,顿时犹如篮球场上进攻与防守一般地对峙着,僵持不下时,李思恩试探性靠近,又虚晃一招。
可杜云柯结结实实被吓到了,脚步腾挪,虚晃闪躲,双手抱着灯就旋身逃出围堵。
正往外跑就听身后人一声喊,门外站出来一道白色的身影。
沈汀漪正好往花府里走,听见李思恩的声音,前脚迈过门槛,后脚就见杜云柯怀里护着什么东西,没头苍蝇般慌不择路地冲出来。
她还没进入状况,身体本能地往旁边躲闪,擦身而过时只听他扔下一句不好意思,便夺门而出。
还没缓过神,又听后面追来的李思恩惊呼:“拦住他啊!”
最先追上来的程昭岸长腿一跨,轻松越过门槛,见沈汀漪一只脚刚跨过门槛没站稳,眼疾手快扶住肩膀,停下看了她一眼。
她俨然还不清楚什么状况,脸色煞白。
他望向杜云柯渐行渐远的背影,回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还等什么,快追。”李思恩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往中央大街跑去。
程昭岸紧随其后,很快追上她俩。
沈汀漪都来不及开口劝他们放弃,只得跟着跑得气喘不止。
她的裙带稍长,奔跑间翩翩飞扬,和李思恩牵手追赶的途中偶尔踉跄,都被手上那股力道迅速拉起,有惊无险。
杜云柯跑地发丝凌乱,在街上来往人群中飞快穿梭,到城门口拿起锣槌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即使是这样狼狈,也要回头挑衅李思恩他们,故意在眼看程昭岸仅差一步之遥时,手腕才重重发力,敲响铜锣。
最终杜云柯和他的影子拿过金币,冲着镜头炫耀时,李思恩蹲在地上恶狠狠瞪他一眼,沈汀漪则连续跑了两条街,正急促地呼吸,此刻大脑里一片空白。
导演照着手里的纸念着详细介绍,镜头给最终寻得的绣球玻璃灯推至特色。
而关于导演口中所说的古代玻璃的起源和工艺,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随着周围人鼓掌祝贺时,她脑海中回荡过一个声音,那声音很轻很轻,却久久不能散去。
“兄弟,灯就在我手上,你为啥要跟沈汀漪结盟,不来帮我啊。”杜云柯用手肘搭在程昭岸肩膀上,百思不得其解。
沈汀漪悄悄竖起耳朵,而李思恩缓过劲儿来,直接兴冲冲地跳出来小声说:“因为我骗他说我和他是一伙的,他当然更信任我们。”
“先来后到,得守诚信。懂不懂?”程昭岸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骄傲地扬扬下巴。
杜云柯轻嗤一声,再次拿到金币已经心满意足,其余的就不过多理会了。
录制结束后大家通常都会坐大巴回酒店,而其中三个艺人有自己的商务车,可以随时安排行程,只需要告知节目组统筹就可以。
恰好高嘉莹来探班前,落地台城专门租了辆车带物料过来,现在正好叫上江倩雯和沈汀漪,三个人开车一起好好吃喝玩乐。
现场有人收拾设备道具,有的直接留在古城里吃晚饭,顿时人潮混杂,高嘉莹踮着脚也没找到江倩雯。
最后只好放弃,对等在旁边的沈汀漪说:“好冷呀,我们先上车吧。”
她正发消息问江倩雯在哪,就听见身后程昭岸询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刚才跑得太急,不小心呛到风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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