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到最后唐梨落荒而逃，坐进高进的车内才发现丝巾不见了。短路了半天，连在哪里摘下来的都想不起来。

大概率不在会议室就在包房，但她根本不想再踏进那两个地方。

高进一边开车一边找她算账。

“你今天怎么回事，魂灵不在身上？”

“对不起。”

见她认错态度诚恳，高进下一句缓和了语气。

“好在你们校友大度，应该没坏事。”

还校友呢？要不是你非想着套近乎，还扯什么师兄，她也不至于离谱地当了会师妹。这些话只是牢骚一样在唐梨心里腹诽而过。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反常，是不是看见帅哥又更加紧张？”

“是啊......”唐梨破罐子破摔，“我一见到傅言就不知道说什么，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带我来了。”

高进转过脸来，无语地看她一眼。

“行，知道了。”

两个人回到公司，又马不停蹄召集大家开会，落实分工。唐梨带着两个组员改稿，一直改到晚上九点。第二天一早来，又跟设计、美术、执行各自对接，连转两个半天，给泊娱的方案稿终于敲定下来。

唐梨把审核过的方案交给高进，压在肩上的重任卸了下来。她的任务完成，其他的不该她管了。

因为高进信心满满，所以公司上下谁都以为搞定了，那知方案交给泊娱后一直没有反馈。高进先问过企宣，祁总说方案他们企宣没意见，已经交给梁成，等傅总批示。高进等了两天没信，便去问梁成，得到的回复是“傅总还没有指示。”

高进没有傅言的电话，也不好冒昧去催本人，只好找梁成旁敲侧击，希望找到不批示的问题所在。

过了一天，梁成回信：“傅总还是不满意。”

至于哪里不满意，傅总没说。

于是高进拜托梁成约个时间跟傅言当面沟通，梁成说“抱歉，最近傅总的行程很满。”

这种托辞高进一听就觉得玄了，从头凉到脚。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天吃饭不还好好的吗？傅言都亲口认了师妹，怎么还会不给面子？

高进别无他法，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他找到唐梨，跟她说明形式的严峻，让她这个小师妹去约见傅言。

“高总监，你不会这么天真吧？”唐梨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公司的广宣，你真以为傅言会因为一个校友乱做决定？”

“你试试总可以吧。”

“那人家会怎么......看我们微光？”

“能怎么看？要拿订单脸皮就得厚一点。”

......

唐梨最后还是没拗过高进，拨了他给的梁成的手机。

“梁特助你好，我是微光的唐梨，能麻烦你约一下傅总吗？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广告方案。”

“好的，谢谢。”

唐梨挂了电话，高进忙问怎么样？

“他说要看看傅总的行程安排，晚点回复我。”

一直到下班，梁成没有回电过来。唐梨觉得没戏，高进也没再逼她去催。尤思佳偷偷对她说：“做这个项目不值当，既得罪了陈洁，还没拿到单子。”

唐梨就在这句令人沮丧的总结中拎包离开公司。

她闷闷不乐地打电话给王芳，约她去吃韩餐。刚等位排到她进场，手机来了一个电话。

梁成！

“梁特助，你好。”她赶紧接听。

“唐小姐，傅总刚巧取消了晚上的一个行程，你要不马上过来？”

“现在？”可真会挑时间。

“你不方便吗？”

“不不不，方便，方便。”

“地址我发到手机上。”

唐梨连忙道谢，挂了电话，心想真的要去见傅言？

叮咚----

短信过来，好像是一个会所的地址，那边应该没有方案稿。

眼下只有这个挽救的机会，唐梨拿起包离开餐馆，打算厚脸皮一回。还好此地离公司不远，赶紧赶回公司拿稿件。路上给王芳打了个爽约电话，然后带着东西直奔会所。

至于高进那边，等晚点见过傅言再告诉他，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

会所外观比较低调，梁成等在门口，唐梨向他连声道谢。

“唐小姐客气了，临时通知你不好意思。”梁成一边领她进去，一边解释，“本来傅总约了人在这里谈事，那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才麻烦唐小姐这时候跑一趟。”

“没关系，反正我也有空。”

梁成笑了笑，没再说话。那种笑容似乎别有深意，唐梨忽然想到，她刚才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梁成记着她的拜托？现在再说会不会太晚了？

就在她瞎琢磨的时候，梁成带她进了泳馆。

“傅总在游泳，唐小姐稍等他一下。”

“好。”

然后梁成就离开了，唐梨目送他后转身。

偌大的泳池，好像就一个人浮游在水里。唐梨走到休息区，找了张躺椅坐下，眼睛不受控地瞄向水里流窜的身影。

碧蓝色的水中，一抹硕长的......

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但想到那是几乎没穿衣服的身体，唐梨心里暗自打鼓。

她回想那一年，即使碰到过很多种状况，也没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时候。

潜在水里蛙泳的人忽然变换姿势，仰躺在水面，舒缓地展臂变成仰泳。唐梨看着两条手臂有节奏地交替划出水面，灵活又协调，好像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记忆中，那个拄着拐杖蹒跚前行的背影，不合时宜地浮现眼前。唐梨片刻失神，下一秒傅言游到了底，利落地翻身上来，全程落入她来不及移开的双眼......

那具湿漉漉的身体朝她缓缓走来，唐梨慌忙转身背了过去。

他要见的是什么人？怎么会约到游泳馆？

这一刻，安静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那边有什么好看？”忽然，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就在她身后响起。

想着这点时间应该足够他穿好衣服，唐梨慢慢转回来，余光瞥见傅言穿了浴袍坐在隔壁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浴巾擦头发。

“傅总晚上好，我约你是想聊一下......”

“这里没别人，还要装不认识？”

“......”

傅言一句话就打乱了唐梨准备好的说辞。

“那......你现在......确实是傅总啊......”唐梨磕磕巴巴地解释。

还有半句没说出口的是，而且又是她的客户，她能跟从前一样直呼其名吗？

“所以也跟我不熟？”

“......”

唐梨怀疑那天他在包房外听到了......

等等，她还说了什么来着？

“唐梨，你还要装失忆？”傅言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又尖又亮的眸子凉凉地盯过来，像是带着一丝怒意。

“我......”她手指紧扣摊在腿上的稿子，稍顿后逼出一句觉得符合他们之间的寒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傅言冷笑，“三年，久吗？”

三年，对张三可能算久，对李四也许还不够久。而对于唐梨，她当初偷偷跑来S市的时候就希望永远不见。

“傅言......”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可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唐梨面朝水池，两眼失去了焦距，茫然一片。可能一分钟，也可能五分钟，死寂一般的沉默被冷硬的声音打破。

“等我换衣服。”

是命令的口气。

唐梨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泳馆，弯下腰，将脸埋进手心。

“傅言现在状态很不好，你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是我让你去照顾他的。唐梨，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要是给他知道了......”

要是给他知道......

不，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说......

“唐梨----”傅言在门口喊，他换了一身运动服，唐梨连忙拿着稿子走过去。

她跟在傅言身后进了停车场，上了他的车。傅言系安全带、点火、启动，缓缓将车开出车库，驶入地面车道。

“现在去哪儿？”

“我家。”

唐梨心头一跳，不禁扭头看他。

“饿了。”

“.......”

那不是该去餐馆？

“你做给我吃。”

“.......”

那种霸道又坏脾气的熟悉腔调让唐梨一时怔住。

他到底......什么意思？

“吃饱才有精力.......”车停在红灯前，傅言侧身过来居高临下地盯住她，好看的嘴角勾着一点痞气的坏。

唐梨猝不及防，下意识往旁边躲，一下磕在车窗上。

不疼，但有些......无聊。

他却似乎觉得有趣，嘴角弧度勾得更大。

“不是要跟我当面沟通？”

现在还不知道是他故意使坏，就枉费在他身边呆过一年。傅言这个人，你越跟他计较，越能使坏。

唐梨“哦”了一声，便不理他，贴着车门目视前方。果然，他觉得没意思，退回去坐好。红灯转绿，车子继续前行，他也没再搞事情。

没多久，车子驶入小区。晚上光线暗看不太清楚环境，感觉上应该是高档楼盘。

从地下车库进电梯，面板上显示最高12层，唐梨看傅言按了11。

大门是电子锁，傅言按了指纹，门应声而开。他先进去，丢了一双女士布拖鞋在她脚下。他家有女拖鞋的念头一闪而过，唐梨换鞋的动作不由慢下来。

她扫了一遍玄关，似乎没发现其他跟女人相关的物品。

“别磨蹭，九点了。”傅言站在大厅里，不满她换个鞋也要半天。

唐梨穿好拖鞋进去，顺手把稿子放在玄关柜上，那人手已经举起来指向某一个方向：“厨房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