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新年,梁颂嘉几乎都是陪着家人度过。他的小妹梁颂月最热衷于看新年烟花,因此他也欣赏过不少炸在天空的绚烂的颜色。
可记忆里的所有的,似乎都不如此时眼前的耀眼。
他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着她,下午刺目的阳光打下来,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眯起的缝隙里,阳光成了四射的光点,点缀在她的周身,像壁画里的神祇,像幻想里的梦中人。
梁颂嘉呆呆地望着,墨镜因为他的动作掉下来,砸在草地上,引起了马背上的女人的注意。
施旖笑盈盈的眼睛从贺莲身上转移到旁边的男人身上。
是一个陌生人,她有种预感,这位可能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投资人吧?好年轻。
她的视线里,男人窝在椅子里眯着眼睛看天,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她便默默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贺莲。
她轻扯缰绳,稳稳地停在了椅子前两米,笑着甩了甩头发,“导演,我这骑的还可以吧。”
贺莲止住了给梁颂嘉推销的话,站起来要扶她下马,但不等他伸手,施旖就利落地翻身下来了。
他站起来的动静好像终于把身边男人的思绪扯回来,愣神一秒,梁颂嘉弯腰拾起地上的墨镜带上,也从渔夫椅上站起了身。
施旖的视线再次落到他身上。
她不是一个见人第一眼要先看衣服的人,但眼前的男人穿的实在太时尚,长得又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两眼。
贺莲给她介绍:“这是我朋友梁颂嘉,也是我们的投资人,你应该听说过他。”
他一说名字,施旖很快在脑子里把人对上号。
京都梁家少爷,骏行那位近年新上任的小梁总,手段雷厉风行,名头如雷贯耳,连她这个不怎么关注圈内新闻的人都知道他。
“梁总你好,久仰大名,”施旖笑着伸出手,“我是施旖。”
男人有些愣神,搭在鼻梁上的墨镜被扶正,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贺莲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只当他脑子还累的不清醒,对施旖解释道:“他连轴转了很久,太累了,你别见怪。”
施旖清楚这些二代各有各的狂傲,笑容不变,作势要把手收回,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上下晃了晃。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低声道歉:“抱歉刚刚走神了。你好,我叫梁颂嘉……我才是久仰大名。”
贺莲用见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好友,不敢置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贺莲:你装什么装呢??
可是梁颂嘉完全没在意他的眼刀,松开施旖的手以后,似乎是刚想到一般,抬手把墨镜拿了下来,挂在了t恤领口,莫名有些手忙脚乱的意味。
摘下墨镜后那双眼睛无所遁形,视线胡乱扫射一通后默默定格在了施旖身上。
施旖触及他的视线,礼貌地报以微笑,三秒后男人淡定地侧头,看向了一边。
这个梁总有点怪怪的。
施旖在心里想,又觉得他的怪和平时见到的人有些不一样,来不及细想就被贺莲唤回神,让她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开拍。
等人走了,贺莲看了一眼身边歪着一张脸看天看地的梁颂嘉,心里骂他这么多年脾气还是这么古怪,骂完又给自己打气,争取一鼓作气说服他追加投资。
贺莲没注意,在他转头的前一秒,梁颂嘉猛地收回了自己看着那道背影,好像沉浸到了什么过往中,渐渐涣散的目光。
他打好腹稿,刚扬起大大的笑脸打算给好友一些人道主义的关怀,就见身边沉默良久的男人大发慈悲地扭过头,别扭的声音问他:“你们还要拍多久?”
贺莲到嘴边的话被堵住,“啊”了一声,思索几秒给了他一个数字。
“钱够吗?”
“啊?”
“还要拍三个月,照你的花销程度,一开始拉到的那些投资够用?”梁颂嘉的语气带着些嘲笑。
这是不是要继续给钱的意思?
是不是是不是?
贺莲没管他的阴阳怪气,强忍激动,努力平稳住声音:“咱俩,我就不跟你客气,明说了,不够。”
“我对这部片子倾注了很多心血,我能给你保证,拍出来绝对差不了,不会让你亏。”
在商言商,亲兄弟也明算账。哪怕两人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贺莲也不会光用交情来让人投资,没有绝对能担保的利益,他不会开这个口。
他明白这个道理,梁颂嘉也明白。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来找贺莲躲清闲的原因,两人是知根知底,掏心掏肺的朋友。
贺莲还要继续给梁颂嘉讲解这部片子的价值,不料男人直接扔下了一句:“行了,你这些话说的我脑子疼,你要追加多少直接找骆严走流程。”
骆严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替他管着大大小小的事。
泼天的富贵就这样兜头砸下,贺莲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这么轻易就办了下来,他可不是第一次找梁颂嘉拉投资,这是他最爽快的一次!
此时此刻,贺莲恨不得找个供桌把他供起来,三不五时上柱香拜拜。
梁颂嘉倒回渔夫椅上,把墨镜重新挂上鼻梁,闭目假寐,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贺莲环绕的彩虹屁和谄媚。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动机不纯。
一整个下午的拍摄都很顺利,除了那位坐在导演身边不远处的渔夫椅上的男人与整个剧组稍显格格不入。
男人明明个子很高,但因为腿长占了大部分,导致他一坐下来直接矮了大半截。他双手插在衣兜,上半身窝在渔夫椅里,下面一双长腿无处可放地往前伸开。
开拍了半个月,剧组里的大部分人又都是贺莲的老班底,大家都混的很熟,几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他们从副导演那得知男人是最大腿的金主爸爸,千万不能冒犯后,个个都恨不得会隐身,好不犯下什么错。
直到拍着拍着,男人的头垂了下去,下半张脸都缩进了牛仔外套的衣领里,墨镜从他的鼻梁上掉下来,无声地落到草地上,露出阖上的双眼。大家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但又因为害怕吵醒他,除了一些无法避免的动响,再无什么声音。
演员依旧该演戏演戏,该指导指导,少了平日里那些废话,进度反而变快了不少。
贺莲在心里好笑他们胆小。
没了废话确实效率高,但这样的工作做起来是痛苦的,偶尔来一次还行,次数多了谁也受不了。
不过梁颂嘉来这是休假的,也不可能天天往剧组跑,今天高强度一下还能早些收工休息,问题不大。
施旖拍完今天最后一场戏的时候,太阳刚要落山。
贺莲喊咔后,施旖捋了捋头发,接过了小朱递来的水壶,往监视器那走去。
贺莲满意地看着回放。显示器里,施旖在漫天绚烂的晚霞里,看着洛桑走向等待她的父母,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往家走。
“行了,今天就到这,你收拾一下回去休息吧。”贺莲摆弄着机器,朝她挥挥手,又想到什么,看了看旁边还睡着的梁颂嘉,很快又否决了这个念头,让施旖走了。
梁颂嘉这个人最烦麻烦事,主演资方一起吃饭这种事还是别安排了,免得再让大少爷烦心。
等梁颂嘉惊醒的时候,贺莲刚刚做好今天的收尾工作。
“我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梁颂嘉站起来环顾四周,现场人散了许多,剩余的也都在加紧忙活手头上的工作,那道身影也已经不见了。
看了一圈确认人已经走了后,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又缩回了椅子里。
此时的天空已经落幕,气温猛地降了下来,他一身牛仔套装冻得直打哆嗦。
贺莲朝他这看过来,梁颂嘉马上忍住了想发抖的冲动,冷冷地扭头对上他的视线,一张帅气的臭脸上写着不耐烦,语气也很冲:“看什么看”。
贺莲: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到用时方恨少,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不能跟臭弟弟计较。
成熟男人贺莲裹上自己厚厚的外套,嘴角扯出标准的微笑:“走吧梁少爷。”
梁颂嘉看着他看起来就很暖和的衣服,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只裹紧了自己的外套,跟着他朝车走去。
这里离景区不远,还有几个民宿能住,等过两天这里的戏份拍完,他们就要继续去下一个取景地,那里远离景区,等到时候他们就要住在牧民家了。
贺莲给梁颂嘉订的民宿就是他们住的那一家,还好现在是旅游淡季,还能临时订到房间,不然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这少爷。
想着,贺莲还觉得梁颂嘉来的怪是时候。
“你挺会挑时间来的,要是过几天你再来找我,那个地方可没有民宿住了。”贺莲一边开车一边说。
“这里风景不错,你就先在这歇歇吧,我就不陪你了。”
梁颂嘉闻言掀了掀眼皮,有些没听懂:“什么意思,你要走?不拍了?”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贺莲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在这的戏份不长,没几天就拍完了,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往深处走。”
贺莲倒不是过河拆桥,拿了投资就要扔下金主,只是他就没想过梁颂嘉要跟着剧组奔波,这是没有理由会发生的事。
梁颂嘉既然工作累了,那在这里休息两天也就够了,毕竟再好看的风景也会看腻,他想要休假大有去处。
贺莲开玩笑地说:“怎么,你还要跟组转啊?”
可没想到身侧的男人沉默几秒,淡淡地扔下一颗惊雷。
“对。”
贺莲惊愕看过去的时候 ,男人又把脸缩回外套领子里,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贺莲气笑了:“梁颂嘉你26了能不能成熟点?”
男人闷闷的声音从衣服里传出来,带着他特有的那股欠揍劲儿:
“少管。”
“得,”贺莲随他,“你爱干啥干啥,活着就行。”
但作为好友圈里算年长的大哥,他还是又嘱咐了几句,不过这次连声回应都没得到。
十几年的朋友对彼此的个性了如指掌,他早就习惯了梁颂嘉的大少爷脾气,翻了个白眼就住了嘴,不再烦他。
可他闭了嘴,那人又开始没话找话了,在一连回答了几个关于演员的问题后,贺莲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疑惑地扭头瞟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对我剧组的演员这么上心了?”
梁颂嘉莫名觉得心虚,脑子里那道骑着马被笼罩在阳光下,发丝飘扬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矢口否认:“毕竟是我投资的项目,否则我才不会浪费口水。”
略带欲盖弥彰的解释,若不是贺莲专注开车没工夫细想,绝对能看出好友的心虚。
只是此时他没能发现,而是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我懂。我本来还要带演员跟你吃个饭的,但是想想你最讨厌这些事,就取消了。”
说着还忍不住带了点邀功的意味:“哥懂你吧。”
可是等半天也没等到回应,贺莲以为梁颂嘉又睡着了,也没追问,继续专注开车。
他没看见副驾驶上的男人听见他的话后,一脸震惊地缓缓看向了他,然后扯了扯嘴角又转过头去。
够了,贺莲纯春竹。
梁颂嘉觉得再跟贺莲说下去,他可能就被气死在车上了。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把脸缩进了衣领里。
追加投资的第一天,好想撤资。
还有两章
小剧场
小梁总:没理由?我跟着我老婆走怎么能叫没理由?
贺莲(大大的白眼,但语气谄媚):你不要脸,我跟着你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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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颗柑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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