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看着陆轻大惊失色,才将将反应过来:“抱歉……他是你父皇。我总这样,下次一定就改过来了,你相信我。”
陆轻急忙小声解释道:“不是啦,不是因为这个。皇宫里面处处都有父皇的人,可能你的侍女听到了这话,立马就报给父皇,你这就是杀头的死罪啊。”
燕乐点点头:“我知道。”
陆轻:“那你还……”
燕乐:“杀头而已。”
陆轻:“那牵扯到你们北疆呢?你是北疆人民代表啊。”
燕乐:“也没关系。”
陆轻一句感叹用的脏话差点就要没憋住脱口而出了,硬生生被她自己咽下去,转而变成了一个三分疑惑三分惊讶还有四分茫然的:“……啊?”
燕乐也学着她的样子,但是实在无法真情实感地代入,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啊?——殿下这是什么表情?”
“你、啊?你……不怕吗?”
“死掉而已。”
“全族?”
“全族。”燕乐眉眼弯弯,“我被送过来就是因为闯祸太多呀,父王才舍不得他其他女儿远嫁呢。”
陆轻愣愣的,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啊,把陆千河嫁出去,也是因为父皇不喜欢她,如果被选中的是陆潇潇,想来父皇应当会找个旁支同族的封个公主嫁出去。
可这么一来,被选中的那个女孩子又会是家中不讨喜的。
陆轻把头靠在膝盖上,侧头看她:“原来还有人不喜欢你啊。”
“当然了,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
陆轻惊叹:“你怎么做到的?”
燕乐神秘兮兮地笑了出来:“天赋吧。”
她见陆轻不太明白,又接着说道:“看见不顺眼的就会对他翻白眼,更不顺眼的就绊倒他的马,大漠的马可高可大了,一摔出去能把牙都摔掉。”
陆轻:“照你这个意思,你那边有不少人是豁牙吧……”
燕乐:“哈哈哈哈好聪明啊!”
“那你母妃呢?上次听你提起过。”
“死了。”
陆轻抓耳挠腮,正自责于没事提这个干什么。可燕乐看起来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还自顾自地跟她说着话:“好些年了吧,她早早就生了病,那段时间我正好又被罚不能出门,她越病越重,就去世了。”
燕乐也开始抓耳挠腮:“不过我似乎能感觉到,母后的死与父王脱不了干系……但死了就死了吧,我总归也是要死的,到时候再与母妃见面也行。”
陆轻被燕乐的这一通“死就死”的浅析惊到说不出话来,她转头一看桃枝,桃枝也被惊到说不出话来,当即感觉到世界上还是有跟她一样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的人物,于是放下心来,问道:“……活着不好吗?”
燕乐不懂她:“活着有什么好的?要与人交流,要学这个学那个,还要跟老男人……”
陆轻:“打住,这句话少儿不宜。”
燕乐一时噤了声,随后又问道:“那你跳舞的事情有进展吗?”
“父皇派了老师来……不过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学得很好。”
“为什么?”
“因为我在艺术上属实没什么天赋……有空我弹琴给你听听你就知道了。”
燕乐点着下巴思考:“我也能教你啊。”
她看着陆轻又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如果公主赏脸的话——”
秋色正浓间,这番话依稀又和不近不远的某些句子重叠起来,陆轻觉得自己大抵是真的病了,不然怎么能从燕乐身上看见别人的面容。
她眨眨眼,紧紧握住燕乐的手,诚恳又真挚:“太好了!我愿意!”
将所有东西都搁置的结果就是怎么都不会顺心如意。
太子寿宴一过,嶷华宫重新开课,楚大人身子也渐好,李迟因此也不会再来了。皇上那边也没什么联系,就连陆潇潇都不怎么跟自己说话,倒是燕乐,真的跟皇上说好,同老师一起到流阳宫内授课,陆轻每日上完课之后就要回去学跳舞。
不过好像也都是应该的,毕竟自己一没有好好回答李迟,二没有看清皇上的隔阂,三没有去递个台阶给陆潇潇和自己。
虽然都相安无事,但始终未能解决,因此不上不下地吊着,总让人难受。
上课的时候,陆轻侧头看向陆潇潇,终于忍不住给她传了张纸条,隔着一个走道丢了过去。
陆潇潇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你别担心,到时候我把李迟休了,你来当驸马。”
陆潇潇:“……”
陆轻有点明白陆潇潇在烦恼什么,一年多来,这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妹妹几乎处处都在照顾自己,并且这位妹妹没感受过什么姐友妹恭,对自己的到来表示了强烈的欢迎。
陆潇潇把纸条折好,说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她的声音并未刻意收敛,一时间楚凭也不讲课了,带着全班同学把目光移向陆潇潇:“?”
楚凭:“那你想怎样?”
陆潇潇:“……”
陆轻:“?”
陆潇潇抿了抿嘴,最后妥协举手:“……我想去外面罚站,先生。”
楚凭:“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陆轻也举手:“我也想去外面罚站!”
楚凭:“这是你应得的,快去吧。”
陆轻:“你区别对待!”
最后不出意外地,陆轻和陆潇潇都被请出去了。
“有什么话要出来说啊?这么急,下课不行吗?”陆轻实在好奇,又害怕她们两个在外面讲小话被楚凭发现,于是还时不时透过窗户看上一眼。
陆潇潇摇头,紧紧扯住陆轻的袖子。陆轻往回看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陆潇潇沉默地看着她,陆轻一时也不敢讲话,对视了很久,陆潇潇才喟叹一声:“我都知道了。”
陆轻心里一空,她身上只有一个很巨大的秘密,估计说出来能被人口诛笔伐而死,或是被当成失心疯抓走做研究报告。
当初就应该好好装一装的,现在闹成这样,陆潇潇都知道了。
但她还是调整了表情和语气,佯装镇定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陆潇潇又摇头:“你是要好好活着的。”
陆轻:“……我也没死啊?”
“姐姐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陆潇潇朝她笑笑,“那天皇兄宴会,是我不对,我早知道婚事于姐姐来说是救命的东西,却还是想让姐姐留在皇宫里与我们相伴。”
陆轻拉着她蹲在墙角:“你仔细说说呢?”
“姐姐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一定要为你说这一门亲事吗?”
“……是啊。”
“前因我也并不清楚,只是姐姐从前似乎惹恼了父皇,从此以后你们两个的关系每况愈下,皇后娘娘见事态不对,立刻找上了当年的李大人,由皇后族中作保,把这门亲事定下。”
陆轻咂舌:“这么麻烦?”
“是啊。”陆潇潇说,“父皇想要姐姐的命,皇后娘娘自然会替姐姐寻好出路。”
纵使陆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听到这话,还是抑制不住惊愕。
她想,陆时月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陆敛秋如此憎恶;陆敛秋这个小心眼,又多想了些什么,才有这种置陆时月于死地的想法。
再怎么说,陆时月是皇后所出,是大周公主,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种境地的。
陆轻立刻回过神来,问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陆潇潇眨眨眼:“姐姐不必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应对之策。”
“你……”陆轻拖了半天的腔调,才把话续上,“你对父皇屈打成招了?”
“没有呀,我要是对父皇屈打成招,也就不会不知道前因了。”
难怪一定要出来讲话呢,这要是写在纸条上被人发现,陆轻本人就要带着陆时月和陆潇潇一起咽气了。
陆轻沉重地叹了口气:“潇潇啊。”
“嗯嗯。”
“我不会因为李迟就疏远你的。”她说,“我也很想跟你一直待在一起,我早就把你当成家人了。”
陆潇潇歪着头:“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家人吗?”
陆轻看着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里是跨越时空的异国他乡,不是坐飞机坐高铁就能到的地方,或许唯一回家的方法是死掉,可是自己活得好好的,又怎么敢死呢,她还能再活五百年。
一直以来没说过几句人话的陆轻,此刻终于有了点欲说还休的正经:“好像不太一样哦。”
陆轻拉着陆潇潇一起坐在檐下的小路上,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灌木、远处的假山、更远的草木池塘和比宫殿更远的宫墙。
陆潇潇:“就没什么办法吗?不用成亲也能好好活着,然后我们生活在一起,让陆祁给我们当牛做马。”
陆轻默默心疼了一秒陆祁,随后道:“不行哦,最差的打算就是你也去和亲,陆祁长大了娶妻娶妾,领个王爷的头衔搬出去住,我们三个一辈子也见不上面咯~”
陆潇潇:“……”
“不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你当女皇,或者陆祁谋反。”
陆潇潇:“?”
陆潇潇:“可是皇兄就是太子呀?皇兄还是很疼爱姐姐的。”
陆轻:“哦对对对,我们明天就拥陆鸿……等一下我们为什么说这个,隔墙有耳,我们会被砍头的吧。”
陆潇潇靠上陆轻的肩头:“没关系,人生自古谁无死,区区砍头,死了就死了。”
陆轻一瞬间觉得陆潇潇这种想法应该和燕乐挺合得来的,不过话没说出口,就被楚凭声如洪钟的呐喊打断了:“陆时月!陆潇潇!好啊你们出来罚站就是为了讲话是吧!滚进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