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意重新躺回床上,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监控里那个带着电流音的低沉嗓音,气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于是第二天,他顶着两个熊猫眼出门了。
刚走进救助站大院,他就听见大门口那儿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嘶哑嗓音,宋微意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朝声音那儿偏头一看,果然是站长。
站长面前还站着一位穿着灰色大衣、带着黑色针织帽的青年,站得笔直,背影看着挺拔,肩宽腿长,气度非凡。
站长看见宋微意了,伸手朝他挥了挥,笑着让他过来。
宋微意揉了揉脸,答应着走近,礼貌问早:“站长早好,他是......”
“他是钟渐清,现在西北野生动物研究院的研究员。昨天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和科研所的人走得近。”
“他带领的小队的主要研究对象是藏羚羊,当然也会包括野牦牛、雪豹等高原动物。”
站长笑着拍了拍钟渐清的肩,“因为救助站距离羌塘更近,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他们小队经常住在这里,不只是他们,羌塘野生动物研究小队基本都会在这里落脚,人最多的时候,救助站会有六七个小队。”
钟渐清站在一旁静静听他说话,没急转身打招呼,站长很是不解,按照钟渐清的性子,他是会主动搭话并不会冷场的那种人才对,怎么这时候忽然变了?
宋微意看出来了,面前这人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看在站长的面子上,宋微意打算随便敷衍说句话就离开。
于是他看着男人的背影,轻声说话,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好,宋微意,西野救助站的新成员。”
站长又拍了拍钟渐清的肩部,“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呗。”
男人这才侧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微意,“真巧,又见面了。”
宋微意顿时心头一震,这熟悉的嗓音,是昨晚监控里那个说话的人!
面前人很高,宋微意微微抬头才能看见那张完整的脸,如果说刚刚只是震惊,那这一看就是惊吓了。
钟渐清看见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他朝人挑眉,歪了歪头盯着他。
宋微意勾起的嘴角像是被冰冻了一般,连着表情都凝固了。
怎么是他?!
机场......他当面说他渣男......然后这人还要经常住在救助站?!宋微意只觉得天塌了。
两个人对视着,各自心怀鬼胎,站长不明所以,他缓慢转头看钟渐清噙着笑,回过头又看宋微意嘴角凝固的笑。
又?
感情这俩人认识啊。
站长忽然露出一脸吃瓜的神情,难怪感觉钟渐清有点反常。
见两人久久不出声,还以为是自己碍眼了,于是干咳两声,说自己有事先回屋,让他俩好好聊。
宋微意缓了好一会才敛起了嘴角的笑,有什么好聊的。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钟渐清摘下了帽子,微微低着头,似笑非地问。
这是钟渐清第二次仔细看他,确实漂亮。
白皙的皮肤,标准挺拔的鼻梁和山根,单眼皮,睫毛很长,眼睛很好看。
视线往下,脸部线条流畅,硬朗的下颌线和吞咽时起起伏伏的喉结很吸睛,颈部肌肉纹路明显漂亮,有点......性感。
钟渐清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这个想法,然后很快把它压下去了。
“我很讨厌渣男,特别是骗得别人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最终寻死觅活的那种,离近了很让人膈应。”宋微意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钟渐清深深地望向他,眼底的情绪说不明道不清,“你都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就是?”
宋微意犹豫了一会儿,不悦道:“用不着了解,你身上就写着那俩字儿。”
钟渐清挑了挑眉,道:“是么?可我看不见,你眼花了,要不再好好看看?”
“真是疯子。”
钟渐清看着他有些恼怒又有些吃瘪的神情,他挺愉悦。
平时都是逗他小队里的队员,现在他一个人在救助站,不能放过这个送上门来解闷的。
宋微意转身想走,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朋友那副死样,他又转回来了,没好气道:“有心情关心跟我瞎扯浪费时间,不如去医院看看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人,跟人说清楚了才好。”
钟渐清一想到这个就心烦,他为了远离那群让人恶心的人已经在西藏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怎么还搞要死要活这一烂事?
钟渐清闭了闭眼,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耸耸肩无所谓道:“不去,你说对了,我就是渣男。”
“虽说那个人进医院的确是他自己作的,但是你不跟人说清楚,这边还没断又接了另一边,你这行为也不好啊。”宋微意说话有些急了,他耐着性子和面前这个男人讲道理。
诚挚的爱情越来越稀有,就是因为这种人越来越多了。
“我是渣男,我不去。”钟渐清无所谓道,“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他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你这样对他。”
宋微意不死心,仍旧劝着他,“要是他真的......给他的家人带去的打击是无法估量的。”
“我就是单纯不想去。”钟渐清深深注视着他,收起笑容认真道,“没什么仇恨,准确的说是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至于你说的打击.......那打击也不是我带去的。”
宋微意闭了闭眼,他已经耗费了全部耐心,再待下去说不准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然后他在情绪快要爆发的边缘强迫自己离开了。
这人就是四季豆,不进油盐。
今天是宋微意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他的工作内容是负责照顾救助房里面的动物,给它们喂食,打扫屋子,监测健康状态。
宋微意穿着宽大的工作服,带着口罩和手套,踉踉跄跄走进救助屋里。
活儿又多又杂,宋微意刚来,对工作模式不太熟悉,他只能看着前面的那个年长一些的救助员跟着学习。
他家里有些钱,本来安安分分随便上个大学,毕业后继承家业就够他几辈子衣食无忧了。
偏偏宋微意喜欢动物,特别是毛茸茸的猫科或者犬科动物,喜欢得不得了,小学的时候就在家里养了十几个品种的狗,院子里每天都吵闹得让人受不了,他父母专门搬去了另一套房,给他腾位置养小动物。
后来他父亲的同事看他这么喜欢,建议他去读动物相关的职业,他自己也很乐意。
一步一步地,他走到了这荒芜偏僻寒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妈妈要是看到自家儿子正在跟着别人学如何打扫动物粪便,估计会心疼死。
他正有模有样地跟着学,雪豹房间差不多扫了一半了,收起笤帚正准备夸夸自己,有个长长的人影映在了地上。
“喂,你这样没弄干净,小豹子晚上睡觉会觉得不舒服。”一阵低沉带笑的嗓音传来,宋微意懒得抬头,他知道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钟渐清也不恼,又继续说:“小豹子睡觉的地是湿的,气温不高,不能等风干,你得帮它弄干才行。”
宋微意拿着扫帚重新弄了几遍,故意弄出声响。
“不是这样,你看旁边不是有草木灰么?你给它撒上去再扫不就可以了。”钟渐清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你早说怎么做不行么?我初来乍到的,我怎么知道?”宋微意嘟囔着,又低下头认真打扫。
钟渐清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也不帮忙,他就喜欢在一边下指令,看着宋微意忙上忙下。
宋微意听烦了,他生气道:“你没事儿做么?干嘛一直盯着我?”
“我采血啊,你不是还没弄完么?我等你全部打扫完了之后我再取啊。”
钟渐清看他摆放隔离栏的时候手拿在下部位置,没伸进中间空心状的被铁皮完全围上的区域,他敛了敛笑,只一瞬,又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倒是肤白皮嫩,估计那只豹子一嘴就可以咬断吧。”
他们打扫粪便的时候要挪动竖着的和顶上盖着的铁网将动物圈在一个小角落,毕竟是猛兽,虽然受伤了,血液里的野性却并不曾衰减。
宋微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弄清楚自己是那个地方做错了,铁网空格很大,宋微意的手很容易就穿过,而且他着实搞不懂就一个凹槽怎么放两只手。
他转头看向钟渐清,钟渐清搓了搓手,正对着自己手心哈气,也没指明,他就站在一边看。
宋微意仔细盯着手里的铁网上下左右看,才看见了顶上那个留来放手的凹陷,“你有什么不能直接说清啊?”
钟渐清笑,没说话。
“你拿我当乐子?”宋微意微微有些愠怒,不过他很快平了平心情,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闲的。
“欸,真聪明。”钟渐清双手环抱着,道:“我突然发现我还有点喜欢你了。”
宋微意瞪大眼睛,一时愣住了,铁网碰到地面,两者相互摩擦发生一段位移,伴随刺啦一声响。
宋微意连忙重新扶着,他扭头讽刺道:“可别,担不起,你那情人还躺医院呢。”
钟渐清噗嗤一声笑了,好蠢,还当真了。
“我有男朋友,你也有,别说些专惹人不快的话。”宋微意冷声道。
钟渐清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故意说道:“但我是渣男啊,我见一个爱一个,特别是爱长得好看的,我高兴就好了。”
宋微意一口气憋在喉管口,他好几次深呼吸才压下了骂人的冲动,然后又听见钟渐清说,“我谈了那么多人,前任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论长相能跟你媲美的,找不到一个,你是我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
钟渐清这句话里边,只有两个短句是真的,一句是“特别是爱长得好看的”,一句是“你是我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
他说着说着还故意往宋微意那边靠了靠,一副想要欺身而上的混子模样,不等宋微意说话又忽然撤走了,“你太臭了,快点打扫完回去洗洗。
“你真是有病,滚啊。”
钟渐清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挑了挑眉,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像什么?”宋微意咬紧牙齿,字音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蹦出来,眼底的怒火满得快要溢了出来,他知道从这个男人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
“脏脏包。”钟渐清没忍住笑出声来,整齐的牙齿暴露出来,要是来个不知情的人,一定会夸他笑得真好看。
但是宋微意此刻心里的怒火值一路狂飙,偏偏他也不好发火,谁家好人第一天上班就吵架。
他移动好铁网,又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忍着,现在宋微意只想让他滚远点,别碍着自己。
“脏脏包,你愣什么。”钟渐清看他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好奇地问。
“我在想你这张嘴要用几根缝合线才能封得密不透风。”宋微意皮笑肉不笑道。
钟渐清:“我嘴不大,你自己留着缝就好。”
宋微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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