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馆仓库的警戒线还没撤去，姜倩倩就抱着那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冲出浓烟。

女孩的羊角辫上沾着火星，棉布裙被烧出几个破洞，像只被暴雨打湿的幼鸟。

她本该是这场火灾的第三个受害者——根据姜倩倩闪回的画面，这个叫小雅的孩子会在仓库角落的古籍堆里被浓烟呛死，小小的身体蜷缩成虾米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奶糖。

“别怕，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姜倩倩用警服裹住女孩发抖的身体，掌心的夔龙纹在灼烧。

她能看见未来画面里小雅父母抱着遗体痛哭的场景，那些扭曲的面孔此刻变成现实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

傅沉舟的身影在火光中越来越近，他的右袖被火星燎出焦痕，左手却稳稳托住小雅的腿弯：“我送她去医院，你留在这里等我。”

他的目光扫过姜倩倩发红的眼眶，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别做多余的事。”

姜倩倩没应声，只是看着他抱着女孩冲向警车。

警灯的红蓝光芒在她脸上交替闪烁，像场诡异的预兆。

她知道傅沉舟在担心什么，自从林晓说出“命运会被修正”那句话后，她就明白自己救下的或许不是生命，而是一场更残酷的倒计时。

*

次日清晨，姜倩倩是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的。

听筒里传来张智国带着睡意的咆哮：“姜倩倩！你昨天救的那个女孩，今早死在医院了！心脏骤停，法医查不出任何原因！”

“哐当”一声，搪瓷缸摔在地上，热水溅湿了裤脚。

姜倩倩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泛白，眼前闪过小雅在警车里对她笑的样子，那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还沾着奶糖渣。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改变了未来，为什么结局还是一样？

“姜倩倩？你在听吗？”张智国的声音带着疑惑：“这事儿邪门得很，你……”

“我知道了。”姜倩倩挂断电话，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窗外的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记忆混乱的症状又犯了，眼前的白墙突然变成医院的监护仪，上面跳动的曲线正一点点拉成直线——那是小雅心脏骤停的最后画面。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幻觉。

林晓举着湿透的报纸站在门口，羊角辫上还滴着雨水：“你看今天的早报了吗？”

头版角落印着小雅的照片，标题用了刺眼的黑体字：“火灾幸存者离奇身亡，警方介入调查”。

“我早就跟你说过。”

林晓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肃，她从帆布包掏出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日期，她的笔尖重重戳在“命运修正”四个字上：“这不是巧合，是规律——你改变的轨迹总会被强行掰回去，而且代价只会更大。”

姜倩倩的后背撞在档案柜上，铁皮的凉意透过警服渗进来。

她想起那个在文化馆仓库跪姿焦尸口中的怀表，想起5:06这个诡异的时间点，突然明白傅沉舟吻她时眼底的恐惧——他不是怕她泄露秘密，是怕她被这无形的修正力吞噬。

“我只是想救人。”她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疤痕，那里又开始发烫：“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有些死亡是定数。”林晓合上笔记本，封面的枫叶图案与傅沉舟书签上的一模一样：“你以为傅顾问为什么总拦着你？他比谁都清楚对抗命运的下场。”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姜倩倩混乱记忆里的某个角落。

她突然想起2025年档案室里的画面：老年傅沉舟抱着她的钢笔坐在阴影里，后颈的疤痕泛着红，空着的右袖管搭在膝盖上，像尊沉默的赎罪像。

*

傍晚的雨下得又急又密，姜倩倩蹲在医院对面的梧桐树下，看着小雅的父母抱着白布覆盖的担架哭倒在地。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闪回的画面越来越频繁——有时是1983年的化工厂爆炸，有时是2025年的死亡报告，偶尔还会冒出“大数据”“监控录像”这些未来词汇，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跟我回去。”

傅沉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他脱下雨衣披在她身上，姜倩倩抬头时，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的胡茬比昨天冒出了许多，显然又熬了通宵。

“我不回去。”她甩开他的手，雨水混着泪水滑进衣领：“小雅的死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救她，她会不会……”

“没有如果。”傅沉舟的语气异常强硬，他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左手牢牢托住她的膝弯。

姜倩倩挣扎着踢打，却被他箍得更紧，怀里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错辨的决心。

“放开我！我要查清楚！”她的声音嘶哑，突然冒出句：“肯定有痕迹的，我们可以调……调监控……”

傅沉舟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眼神涣散的她，眼底翻涌着痛苦与决绝。

“别再说了。”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抱着她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栋带院子的平房前——这是他的另一个住处，姜倩倩只来过一次。

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晾着件警服，风吹过时衣摆飘动，像个沉默的哨兵。

傅沉舟抱着她穿过堂屋，将她放在卧室的木板床上。

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地图，滨江市的位置被红笔圈了无数次，旁边还贴着张泛黄的船票，目的地是“远洋”。

“张嘴。”他从药箱里拿出个棕色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语气不容置疑。

姜倩倩偏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我没病。”

“你快疯了。”傅沉舟的拇指擦过她嘴角的雨水，动作带着强制的温柔：“你的记忆正在混乱，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分不清过去和未来。”

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又灌了口温水：“这是省厅老中医配的镇定剂，能让你好好睡一觉。”

姜倩倩的喉咙被药片噎得发疼，刚想把药吐出来，却听见自己脱口而出：“你这是非法拘禁！我有权……”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非法拘禁”这个词，是2025年《刑法修正案》里的条款。

傅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向窗外，确认雨声掩盖了刚才的话，才缓缓松开手。

但他的眼神依旧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姜倩倩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怕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

傅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慌乱的眼神到颤抖的嘴唇，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唇轻轻覆盖住了她的唇，温柔而坚定，仿佛要将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未来词汇，都堵在这无声的接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