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清曾经和凌霄说过，当年闹事的钱施然根本不是真的想死。因为，宋颜清经历过抑郁，所以她才知道真的抑郁是什么感觉。

凌霄不敢再继续往下去，他真的很心疼，把头埋在了宋颜清的颈窝里，闭着眼请，抱紧这个姑娘。

宋颜清感受到了男人脑袋的重量，也侧着头蹭了蹭。

“那个时候，我身上没钱，短期内也没本事独立。所以就算走出家门，我也走不到哪去，就在外面晃荡了一下午。我去了海边，去了小时候的老房子…..然后我发现，我已经太久没回去过那个房子，已经忘了路怎么走。

我忘了儿时回家的路。就像，那些小时候的快乐，最后也都没有了，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在路边大哭，哭够了，又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回去之后，我发现我爸妈并没有怎么样，我爸只是板着脸，我妈继续装作没事，就跟以前无数次争吵后，我把自己关起来，但过一会还要推门出去，然后接着装作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我突然就觉得很可悲。我很可悲，而我爸妈，更可悲。”

“我们的日子，好像就是建立在牺牲的基础上。明明过得一地鸡毛，却还要假装没事儿，又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日子是不幸的……我难过的要死，可他们却能依然像没事人一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对婚姻，对家庭，开始变得很不信任。我真的，恨透了那些鸡零狗碎……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像我爸妈那样的。我不会让自己也变得这么可悲的，一辈子为了谁去牺牲。”

“我要活的自由，我不想再被人用情感捆绑着，去看谁的脸色。就算没有人记得我也没关系，我自己会记得，我存在过的。我根本不需要别人陪着，我会自己一个人，好好活着的。”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凌霄轻声说着。

凌霄明白了，他明白了宋颜清的恐惧，和若即若离。

因为曾经，没有人站在她身边。

她没有感受过健康的家庭关系，所以不相信婚姻，也害怕付出感情。

“凌霄，可能我有的时候也在想，如果那时候的宋颜清就认识你，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没有如果，那时候的宋颜清，好像在和世界为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所以，那次以后，我不怎么回家了。学校那环境虽苦，但起码有我能待的地儿，宿舍虽然是水泥地，但是没人能想把我赶出去，虽然有几个室友不喜欢我，但也不至于太不体面，我们也没吵过架。所以，我的情绪也变得正常了。慢慢地，我也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不和他们生气了。”

“再后来，我开始出去旅行，去了很多其他的地方。我见到了更大的世界，就开始觉得，我爸妈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们一辈子这样都无所谓。我不在乎了，我要自己变强，变独立，他们怎么闹和我都没关系。”

“因为我的世界，永远不会像他们那样，一辈子困在那个单位，困在那个小区，困在自己父母身边……我不想也活成那个样子。”

“凌霄，你知道吗？什么叫贫穷却也很幸福？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的。我很小的时候，一个朋友和我说过，他们家一家三口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都觉得幸福。”

“而我，从来没有吃糠咽菜过，但也好像从来没有过幸福。”

“也许很小的时候短暂的幸福了几年吧，但也可能是因为我当时太小，就误以为自己是快乐的。不是说人对童年的记忆总是会有偏差的？我好像总觉得那时候很快乐，其实，可能只是我很傻的以为自己是快乐的。”

“我的童年里，其实一直都是奶奶嫌弃我的声音的。她嫌弃我不懂事，嫌弃我不会说话，嫌弃我见了谁不会叫人，指着鼻子骂我没教养…….但我当时不懂，爷爷又对我太好，我就假装不在意。可是，我连我最后的幸福也没有了。”

“其实，她说的没什么错，我骨子里就是个冷血自私的混蛋……”

“颜颜，你不是这样的。”

凌霄真的心疼的要死。

只要宋颜清乐意，嘴比谁都甜，周围所有人都喜欢她，对她有过恶意的所有人，她都能共情……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宋颜清有些哽咽：“凌霄，我以前真的以为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我就永远带着那些难过和他们凑合过下去，但好像我在我录取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变了吗？”凌霄问道。

“嗯。我起初没在意。大四那年，录取之后我就去找实习了，我找到实习后，回家告诉他们我可以去沪江了，可以不回来了，还问他们要了点钱租房子。他们很不高兴，我们当时还吵了一架。我现在想想，也许是他们不想让我走。”

“后来，我爸妈说，要重新装修那个老房子，问我的喜好是什么。我妈和我说，希望以后我可以回家工作，他们给我准备了一个住的地方。”

“从小到大，他们从来都没考虑过给我留一个多余的房间，却在我可以离开家之后，直接帮我准备了个房子，是不是还……挺意外的？我甚至都在想，如果我上高中，甚至刚上大学的时候，在我最想要一个自己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就把那个房子给我住，可能我真的不会选择离开家。”

“但是当初他们肯定不肯把它给我的，因为小孩子住哪里不都行吗？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让给我住了？可能，他们知道我是真的可以不回来了吧。”

“以前，我要过很多东西，他们总是觉得多余，从来不肯答应。现在，我不想要他们的东西了，他们又想塞进我手里……那个房子到底算什么？”

“还是，他们希望我留在滨海，怕我出去不回来了，所以不得不妥协装好人？可惜，已经晚了，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不过，有了那个房子之后，我有了可以待着着的地方。可能距离产生了美，这两年我回那个家的时候，他们也很温柔，都不和我吵了。我稍微做错了一点事，下意识等着他们来训我，也没有人训我了。”

以前宋颜清洗澡忘记关热水器，第二天都能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的。

而现在，这些小事儿好像都不是问题了。刘雪梅和宋鹏程天天问她喜欢吃什么要给她做。可以前，都是爱吃不吃没人伺候的……

“是他们岁数大了，没脾气了？还是被老人折磨得没脾气了？还是，因为我去J大读了研，真的不是他们能掌控得了的，翅膀真的硬了…….也许，名校光环不只是在面试的时候有用，在家里也可以作威作福。”

“原来，当一个好学生，是这样的感觉，真可惜，以前我不够争气，不然也不至于……”

宋颜清越说越哽咽，她强忍着吞咽了一下，像是要把眼泪逼回去，继续保持平静的语气说着话。

“昨天，他们知道我回家，特意坐车去排了很久的队，买了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烤鸭。吃饭的时候，我爸把两条鸭腿都放进我的碗里了…..

你知道吗，在我爷爷去世之后，这么多年，我在家里，没有再吃过鸭腿，因为那都是要留给奶奶吃的…..我当时，我当时觉得我爸真的变了，而我之前都没把这些当回事。我觉得特别不应该，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懂事……就那个瞬间，我差点就哭了。”

凌霄突然想起，第一次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宋颜清对着鸭腿的表情。

她当时说什么了？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照顾？

凌霄心更疼了，让她对着自己，拥抱着她。

宋颜清乖乖地把头埋在凌霄怀里，情绪再也绷不住，开始流眼泪，凌霄明显感受到了衬衫一点点湿了。

“我当时就在想，他们是不是也很后悔，也很自责？他们后悔对我说过不好的话，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更照顾我，后悔在高三的时候还是要不停的骂我？后悔，没一直把最好的留给我？

我是不是太较真了？我以前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偏爱和关心，那些所谓的尊重和理解……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我记错了？以前的那些事，真的有那么难过吗？是不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了？”

“好不好笑？那么多的他们不以为意的伤害和难过，他们觉得不是问题的焦虑，只有我自己当回事，差点就死了。

可我在心里藏了那么久，久到都快忘了的难过，就因为两只鸭腿，我就觉得好像真没什么了，开始自责了……呵呵…..我还真的没出息。”

“凌霄，”小姑娘略微离开男人的怀抱，看着他，泪眼婆娑地说着“你说……你说，是不是一句‘我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就能把所有的遗憾磨平了？可是伤害就是伤害，有些伤害是无法抚平的。还是说，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我错了？”

“我真的很矛盾，我一边不想去在意过去，一边又对过去耿耿于怀。我真的很想忘记，也很想渴望他们爱我，现在好像成真了，我又有点怕……因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我们好像总是在错位的时间里，求着对方看自己一眼。但我已经长大了，我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他们吗？”

凌霄心疼的看着她，拭去她的眼泪，沉默了半晌，把人抱紧怀里，轻轻开口：“都过去了。不管谁对谁错，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轻柔地安抚这只难过的红眼兔子。

“颜颜，也许你真的一直都没有错。可能生活就是要磨砺你才给你不开心的过去，以后都是开心的事情。你那么聪明，都明白的不是吗？”

“真的吗？”宋颜清轻轻地问出声。

凌霄把她牵回床边坐着，给她擦眼泪，继续说道：“颜颜，你要相信，当初他们没选择你，不是你的错。你觉得自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也不是你的错。无论怎样，都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一切其实都没那么要紧，因为活在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会选择你的。不只是你爸妈，还有我，我永远都会坚定地选择你，相信你的。如果那些事情真的让你不开心，那我会帮你，帮你忘记。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记得开心的事情。”

“凌霄，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可能我说的不对呢？可能我就是不识好歹呢？”宋颜清又有点激动。

“因为，你是宋颜清。凌霄永远都只会相信宋颜清的。”凌霄望着宋颜清，眼神深不见底。

“我要是骗了你呢？我要是…以后骗你呢？”宋颜清看着凌霄的眼睛，越说声音越低。

凌霄拭去宋颜清眼角最后一颗泪滴，缓缓地说：“没关系，我愿意被你骗的。因为是你，你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我爱你。”

“宋颜清，我爱你。”凌霄看着宋颜清，表情很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