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猪猪忽然没了舒服的按摩,不满地喵呜了一声。
站起来的两个人没空搭理它。
它又粘着宋晚绕了两圈,见这人居然真的不理自己,一向高傲的猫大爷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冷待,当下一甩尾巴恼怒地从被打开了的门缝里就轻车熟路地转了出去。
宋晚好笑地顺着叙斯白的动作,见福猪猪跑了她也不担心,毕竟这猫大爷一向是吃完霸王餐就甩甩尾巴不见猫影的主儿,今天居然还好心情地被她摸了好一会才离开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叙斯白拉着宋晚就要出门,语气坚决,“走,去我家,我那还有个空房间,离你学校虽然不算近,但我开车也就不到半小时,去我那她就找不到你了。”
见他这副失了往常淡然随意的样子,宋晚轻轻笑了下,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出门,“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她是我亲妈,又不会对我做什么,从小到大她又没打过——”
宋晚顿了顿,生硬地转了个圈,语气里带起笑意,“她又不会想要伤害我,你别搞得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一样啊。”
一阵似有若无的课铃声响起——是旁边东大最后一节晚课的上课铃声,一下被低吼着滚动的闷雷给盖了过去。
楼道里的光晦暗不清,从窗户里漏进来的风轻轻卷动着衣角。
叙斯白背对着宋晚,宋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见他紧绷着下颌线,在晦暗不明中线条越发深刻。
跟她呆久了,好像总是容易把人弄得跟她一样成了阴郁又易怒的怪物。
无端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宋晚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宋晚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轻声说着,也不管这人现在居家鞋都还没换,就牵着自己的手说要把自己带到他家里去——她知道他不会舍得勉强自己的。
叙斯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也找回了自己离奇出走的理智,他扭头看了一眼宋晚——
女孩笑得倒温柔又乖巧,就他在这儿干着急。明明不可能真跟他走。还一副‘什么都依你’的样子,让人以为劝一劝就能行,真当他不知道她有多倔。
小没心没肺的。
捡回了不知道什么事都丢到百八十里外远的游刃有余后,叙斯白也不急了。
拉着乖得分外甜的人回到了屋子里,悠悠然地踱步到了屋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手臂随意又自然地搭在椅背上,撑着头看着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挑长,似带着诱惑一般的语气开口,“真不去?跟我同居多好啊,不说能想吃就能吃到我做的饭做得果茶和咖啡,还随时给抱给亲给暖床。”
说着,勾了勾唇,“过了这村……可就到下个村才有了啊?”
宋晚弯了弯眼眸,凑到他旁边坐下,“那我就等下个村?”
叙斯白也不急,就是在等着宋晚这么说,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下一村啊……也行,你不去我那,那我只好跟你挤挤,来你这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宋晚一下半天才转过弯来,失笑道,“叙少爷,可是我这儿就一间房一张床,你开玩笑也得开得真点啊。”
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随后认认真真地看进那双自带钩子的眸子里,“你总说让我相信你,这次你也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会处理好的,我有在学着心疼自己的。”
那双杏眸太过真诚又倔强,燃烧着一束跟她一直跟自己较劲的火苗。
柔柔的不会伤人,但又足够吸引目光驻留的小火苗。
叙斯白默了默,目光狼狈地抽离,桃花眸低敛,声音低哑,“……你就欺负我舍不得勉强你吧,宋小晚。”
说着,他稍稍用力地捏住宋晚的脸侧,“是不是,嗯?”
力道恰到好处,不会被捏痛,“别担心啦,外婆只是说妈妈有可能会来,但不是也有可能不回来嘛,我都不担心啊。”
相处了这么几个月,宋晚也渐渐摸清了叙斯白怎么样一个性子,继续开口说着,“再说了,你才不会真留我这儿呢,”
“真的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宋晚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跟撒娇的小猫似的。
叙斯白看着宋晚,那姑娘也跟较劲似的,登时把他气笑了,“知道了,一门心思地赶着我走,你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我哪有!”宋晚反驳的话脱口而出,“都快九点了,你再不回去就很晚了。”
夜色浓重,空气中似乎飘着暴雨来临前的凉凉的水汽。
宋晚看着关上了的门,垂下眸,福猪猪那猫碗里,没被舔干净的残羹冷炙还空落落的粘着碗壁。
叙斯白劝不动她,放不下心地嘱咐了好半天才终于离开。
宋晚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太安静了。
一直闷闷响着的滚雷竟然肯消停一会,秋天的夜晚也太寒凉了,听着外面风吹叶落的桫窸响声,她渐渐觉得身体居然有些僵冷。
宋晚情绪淡淡,懒得给自己搭上就挂在旁边的毯子。
她太了解宋绮忆了,也正是因为了解,前天晚上宋外婆忽然打电话来说宋绮忆不见人影后,宋晚一下就知道了她的动向。
哦,或许她也没那么了解,毕竟连她情绪崩坏到在疗养院里断断续续住了大半年都一无所知。
“大概……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了吧。”
洗着福猪猪吃完饭后的猫碗,宋晚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干净的猫碗放到橱柜地下的篮子里阴干,尚能聚成束的水珠凝聚,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下方的水槽里。
温芙送的、叙斯白送的花都被叙斯白拿了花瓶精心的穿插得精美,摆在地毯上的矮三角桌上。
粉白交杂的花,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在那浓郁的黑里一片灰白,黯然失色。
窗外闷雷一响,宋晚似有所感──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妈妈。”
接起来是长久的沉默,宋晚听着那似近在耳边的风啸声,毫不意外。
宋绮忆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依旧是宋晚记忆中心情不好时的冷硬腔调,“……我看见了。”
宋晚捏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抓不住那点不起眼的重量。
目光路过桌子上的花,落地窗边专业齐备的画具和已经有了个雏形的画,落在了阳台外那边浓重到像是要把她吞吃殆尽的夜色里。
宋绮忆的车一直停在楼下,混杂在路边露天停车场里,毫不起眼的白色轿车,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车内没有开灯,她眼神冷凝到近乎结冰地看着宋晚那一层屋里两者的光,有些刺眼,眼睛酸痛到了极点还是死死地看着。
手机里沉默着,宋绮忆继续开口,“是之前那个跟你聊天的人吧?”
“你们抱着花,牵着手,有说有笑……”宋绮忆缓缓数着自己看到的一切,声音平直,“你还不说话吗?”
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宋晚下意识开口,“妈妈!我、我跟他……”
宋绮忆最厌恶的就是宋晚这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怯弱模样,“给我滚下来开门!我教养出来的不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废物!”
“妈……”宋晚声音微弱,祈求着。
宋绮忆毫不客气地打断,“宋晚,我只说一次,别让我失望。”
又来了……
又是这种话,又是这种近乎心灰意冷的语气,好像如果她继续忤逆就要被抛弃的语气。
那双眼角已经爬上来些许岁月的细纹的眼睛似乎就在宋晚眼前,从期盼到失望,到冷漠。
目光慢慢看回地面上堆积着的一堆‘罪证’,宋晚慢慢地无声笑了下——
“妈妈,我……这就,下去接您。”
买下地雷的那一天,早该想到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踩中,她躲不开的,也逃不掉的。
听到宋晚的话,宋绮忆的语气一下转柔,慢慢升起身边的车窗。
豆大的雨珠随着一声闷雷砸了下来,砸在车窗玻璃上劈里啪啦一顿响。
“乖,雨下大了。”
“下来的时候记得带伞。”
楼道里的声控灯年纪大了,年久失修,只在宋绮忆高跟鞋敲在地上发出脆响时才会要亮不亮地看她们一眼。
宋晚落在宋绮忆身后上楼,视线微敛,刚好落到宋绮忆的黑色低跟鞋上,一步一响,一步一亮,一声一声地敲在宋晚心上。
除了刚见到的时候说过话,她们一路沉默,这响声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越发沉重。
宋晚就住在三楼,捏着钥匙开门的手动作分外缓慢。
“你们同居了?”宋绮忆抱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磨磨蹭蹭的动作,心底有了个猜测,声音微冷,“我其实本来只想过来看一眼环境,然后明天叫你出去吃个饭,我连餐厅都预约好了啊,宋晚。”
“外婆提醒过你了对吧……你怎么就不能,再小心一点呢?最起码,不要让我看见。”
不要让她看见……
话语里浓郁的失望不加任何掩盖,迟来的恐慌终于席卷。
咔嚓。
门开了。
宋晚离开时关了灯,此刻屋里是更浓重更阴郁的黑。
只有她知道,一旦灯打开,她最后瞒着宋绮忆的秘密就会像被踩中的地雷一样,会彻底把本就摇摇欲坠的她,炸得粉身碎骨。
暴雨夹着雷鸣电闪,闪电的光透过雨幕和落地窗落进屋里,在窗边的那堆上落下一片惨白,宋晚只画了雏形的葱郁湖景此刻居然显得有些可怖。
宋晚堵在门前,瘦弱的背脊僵硬,宋绮忆脸上渐渐生了疑,透过宋晚的肩膀往向那漆黑的室内。
紫电肆虐,惨白的光夹着暴雷,室内森白的一片一闪而过。
宋绮忆的瞳孔狠狠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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