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清回到房间关上门，低着头坐在床边后一动不动了，宣朵跟着也被固定在她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鬼上身，而且自己还是上别人身的那个，如果不是宣朵经历的灵异事件已经足够多了，这一天天肯定得整出精神问题来。

林见清一动不动，宣朵也被卡在她身体里一动不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林见清的视野观察面前房间的环境，观察了半天除了陌生以外也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不过这也很正常，根据刚刚那个男人——估计是林见清的父亲说的，这里是y城，宣朵没有来过y城，她只去过林见清a城和z城的两套房子，还有后来在z城做猫住的那套，除了最后一个另两个都不熟悉，不过就房间布置来说，眼前的这个是最没有“林见清风格”的。

宣朵和林见清一起坐了一会儿，林见清突然站起来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宣朵眼前一晃，瞬间换了个场景。

她——哦不，林见清站在办公室里，面对着她们的初中班主任。

班主任：“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给你家打了电话也没人接，以为你自己在家已经填了志愿，昨天大家已经集体填了志愿，就剩你们几个没来的，你是要今天填还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过两天就截止了，要尽快填，你有意向学校吗？你的成绩可能去y城会好些。”

宣朵想起来这段回忆处在哪个阶段了，这应该是初中毕业后，整个初三宣朵和林见清几乎无交流，集中填志愿那天林见清也没有来，宣朵一度以为她不会再见到林见清了，毕竟林见清原本就是从y城来的，高中回去读才合理，而宣朵一定会留在a城。

林见清听完班主任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没太所谓的样子，只是低低问了句：“宣朵填了哪所学校？”

宣朵和班主任同时：“啊？”

林见清又重复了一遍。

班主任一边转头查看电脑一边说：“你要和她报一所学校吗？那你昨天怎么没和她一起来啊？我看看她填的哪所……她填了三个，二中一中和附中，不过我看了她的成绩上二中没问题。”又转头问林见清，“我记得你家是y城的，当时因为家里原因转过来，高中不打算转回去吗？老师也不是说强迫你去哪，但客观上来说y城的教育资源比a城要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建议你慎重考虑下。”

林见清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登记表，“嗯”了一声，问：“老师我可以现在填吗？”

班主任立马说：“可以啊，你就用我这台填吧，身份证和准考证带了吗？没带我可以给你查。”

林见清点点头：“我记得。”

林见清最后只填了一个志愿，二中。

宣朵时隔多年依然不满：“你都不理我了为什么还和我报一所学校？”

林见清填了志愿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对班主任说：“老师，选班有什么条件吗？”

小城市是这样，初升高有普通班和特长班，一般会根据中考分数分档，同档内随机分配，其中是有操作空间的，一些家长会出点钱让孩子进特长班，初中老师也有一些“内部推荐名额”。

班主任愣了一下：“你的成绩够进特长班啊，你是有哪个特别想去的班吗？”

林见清：“我想和宣朵一个班。”

班主任：“……也行，你跟她说过吗？你们想分到同一个班的话希望在哪个班呢？宣朵中考发挥得不错，你们应该可以一起进特长班，特长班有8个，如果你们商量好了我可以去帮你们跟二中老师打声招呼……你们商量的是哪个班？要是没联系上的话现在可以打电话问问……”

林见清打断：“不用了，她在哪个班就把我换到哪个班吧，只要在一个班就好。”

出了办公室宣朵也没想通林见清这是在折腾哪门子事故，如果真舍不得的话，当初说狠话的时候也没见得。

宣朵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感觉一股无形力把自己猛地往前拽了一把，抬头看见林见清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和林见清拆分开了。

宣朵几步追上去，从侧面看了看林见清的脸，林见清还是那样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宣朵趁着林见清听不到开始放肆碎碎念：“你这种人……你这样叫表里不一知道吗？你待人不真诚，我每次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又不说，你背后搞这些小九九有什么用？……你长大了也一样，什么都不说，指着我问，指着我猜，我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你直接告诉我不好吗……”

宣朵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如果沟通有用，她那么多次问林见清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理人的时候林见清早就回答了，所以宣朵后来就放弃了，她放弃过很多事，很多人都没有弄懂，草草一生结束，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宣朵记得高中重逢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是惊喜意外的，当时还觉得林见清应该也很意外，毕竟初三一年做了陌路人，毕业后再没联系过，能够重新在高中重逢自然是值得感叹一声“真巧”的，但是她现在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林见清“暗箱操作”的结果，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宣朵看着小时候的不知情的自己出现在教室门口，小林见清提前转回身若无其事地翻书，忍不住戳了戳小林见清的额头：“装模作样。”

小宣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很快就注意到了小林见清，然后走过来，坐到小林见清身边，转过脸笑容灿烂：“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小林见清转过头看向她，小宣朵故作委屈：“都这么久了，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同桌的事顺理成章，“和好”也显得水到渠成，但宣朵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其实是很有些忐忑的，她不知道林见清为什么生她的气，对林见清是否愿意跟她和好自然也没有底，不过结果是让人开心的。

现在宣朵又为自己不值，明明就是林见清自己在闹别扭瞎折腾，求和的，惊喜的，纠结的，主动的却总是自己，林见清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计划，每一步稳步执行，宣朵在那计划中，却没有主动参与权。

宣朵上高中的时候突然悟到了“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的真谛，学习态度比初中好了许多，上课走神的次数很少，偶尔会突然靠过来和林见清说句话，说完也不等待回复，立马坐回去继续听课，无论是当时的宣朵还是现在的宣朵都觉得这没任何问题，因为她说的话林见清会听，但通常都没有回应，大多数时候就一个语气词。

和宣朵认真的学习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见清上课的时候经常会走神，宣朵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走神，因为她课好像确实在听，但视线大多数时间都落在宣朵侧脸上。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让人心动的，有人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时隔多年以第三视角宣朵看着这些也忍不住怦怦心跳。

原来林见清是这样喜欢自己的。

除了上课的时候会经常盯着看，课间宣朵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林见清会更加肆无忌惮一点，有时候会偷偷用笔盖勾宣朵落在侧脸上的头发。

阳光有时候不懂事地照在宣朵眼睛上，刺激得她睡梦中忍不住皱眉，林见清这时候会心肠不好地跟着阳光一起扰她，用书本挡住她一只眼睛前的光线，等宣朵追着阴影转脸的时候又会把书换到另一个方向，见宣朵被逗得皱眉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以前不知道林见清还会这样犯坏。

高中的时候宣朵专注学习，社交圈窄了许多，主要是向悦山高路远，宣朵懒得去找新朋友，大多数时间就泡在林见清身边。

不过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毕竟她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关系——至少在宣朵的定义里可以说得上亲密无间，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断交了一年，和好后总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什么，宣朵曾经试图让两人的关系回到从前，但总不得其法，林见清也没什么“共同努力”的意思，后来宣朵就看开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可，她只是很舍不得这个朋友。

不过如今宣朵以第三视角看这些，站在和小时候的自己不同的立场和世界观上，却发现了一些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点。

宣朵与亲密的人相处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比如捏捏手，抱着胳膊蹭蹭，兴奋起来还会突然去掐对方的腰，初中的林见清对此适应良好，从来没什么特别反应，宣朵也因此更加放肆，但高中的林见清却不同了。

小宣朵碰她的时候她会全身僵硬，有时甚至还没碰到她就能感觉到她预备危机般绷紧身体，小时候的宣朵发现几次之后以为林见清这是不喜欢她碰但是不好直接拒绝才会有的本能生理反应，毕竟林见清同意还是拒绝基本都不通过语言表达，因此后来小宣朵就主动减少了触碰她的频率，不小心靠过去的时候会立马警醒自己坐回来，确实感觉后来的林见清在自己身边放松许多，至于情绪上面的变化就体察不到了，林见清的情绪向来微妙。

但长大的宣朵作为旁观者看到的就不止这些了，她明显看到小林见清被小宣朵掐了把腰后，捂着腰侧皱眉露出形似“痛苦”的表情但是耳朵尖红了，等没注意这边反应的小宣朵转回头之后又偷眼去瞄人，见小宣朵真的不再看这边一眼又好似很失落地垂眼抿唇。

小时候的林见清情绪比长大后明显多了，种种表情都要生动许多，也是小宣朵历世短又没那么操心所以注意不到，长大后的宣朵反而经常能被小林见清别扭又期待的样子可爱到。

看着小林见清将页角做了特殊标记的笔记本以一种故作漫不经心的姿态塞给小宣朵，而小宣朵随手翻了翻转头笑着说了声“谢谢”，根本没注意到视角再往下移一点就能看到的“小心思”，等小宣朵出了教室小林见清又从她抽屉里拿出那本笔记本，将折痕欲盖弥彰地展平。

虽然记不清，但凭宣朵对自己的了解，即便她看到了，也会当林见清不小心的，因为她自己也经常这样不小心。

小林见清抚平书页的表情从上往下看怎么都有点委屈巴巴，宣朵坐上小宣朵的位子忍不住抱住她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虽然什么触觉都没有，但不妨碍宣朵心花怒放。

等宣朵转过头视线去追窗外小宣朵的身影，小林见清若有所觉地偏了偏头，身旁的位子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