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和同学在唐向晚身边围成一圈。

这简直和高二运动会那次一模一样。

那时她和柒语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每晚她刚收拾好书包，柒语就已经和别人勾肩搭背地出了校门。

当时她只能远远跟在身后，眼睁睁看着柒语和别人走远。

运动会那天，她起跑摔倒，整个人都瘫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身边到处都是七嘴八舌。

“这下肯定是最后一名了吧。”

“你要去扶她一下吗？”

“不了吧。”

抬头，柒语站在远处的足球场上，冷冷地瞥她一眼就和朋友一起走远。

那天最后是宁之帮的她。

唐向晚听着耳鸣，挣扎着站起身来......

又踉跄了几步，一个手扶上来，她很烦，所以用力推开了身边的人！

“别碰我！”

“唐向晚！”

被推开的人瘫坐在地上，眼睛盯着她看......大家都在盯着她。

脑袋猛地看向身侧，宁之正坐在地上。

“对...不起......”

她对着那边伸手，宁之往后躲开。

手僵在空中，过了几秒她缩回手来，嘴唇瑟瑟抖动地起身。

“对不起。我自己，可以。老师，我可以先回班吗？”

老师呆呆地点了点头。

身后是流言蜚语，唐向晚一瘸一拐地走上草坪，身前的影子拉得好长。

过了二楼的连接天桥就是8班。

跌跌撞撞地进去，班里没人。

唐向晚瘫坐到最右边那一大组中间，趴到桌子长长地呼出口气。

这一口气吐完，寂静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她没有做错什么吧。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周末是18岁的生日她只想开心一些而已，难道她成人礼那天也不配像个人一样吗？

一个人穿着好看的衣服拍了一场外景vlog，结果还被无数人评论一些恶心的言论，算什么啊？

眼角好像涌出了什么液体，她蹭上手肘，可是这个液体擦不完，擦了一滩还有一滩。

嗓子眼也开始涌出不熟悉的音节，她好像哭了。

可是哭有什么用呢？

只有爱她的人才会对她的哭手足无措，她没有，所以哭只会让别人嘲笑她懦弱。

但就是，忍不住。

脚步声忽然在班外响起来，这个节奏很熟悉。

猜到了来者是谁，她咬唇埋下脑袋，害怕那个人过来。

柒语来干嘛她心里清楚，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狗，那个人高兴了就过来摸摸她，不高兴就可以干脆理都不理。

她才不要这样。

“你的脚好像崴到了，我帮你看看。”

还没有在她身边坐稳，柒语的手就往脚踝伸。

唐向晚一巴掌挡过去。

啪！

脑袋不小心抬了起来，柒语盯着她看，唐向晚心口颤了一下，赶忙爬回桌子上。

脑海里又是操场上宁之倒地之后不解的神情，宁之只是好心，现在的柒语也是，她不应该这样任性。

可是，她又不是狗。

“这个给你。”

一张纸巾塞了过来，唐向晚拽到手中，随手擦了一下眼角，丢到地上。

“我帮你看一下，如果你真的很讨厌，我不揉也行。”

“我自己揉！”话还是在哽咽。

她挽起裤脚，脚踝肿得发紫，用手指稍微按了一下，疼痛钻心，嘴里不小心嘶出一声......

手腕被握住了，柒语的脑袋靠近，嘴里说：“我来吧，向晚，我有经验，因为我经常跑步不热身。”

唐向晚抬头，发现额头几乎要碰到了一起。眼前是柒语长长的碎刘海和弯弯的睫毛。

心尖颤了一下，她往后仰，差点从座位滑下的时候......柒语拉紧了她的手腕。

柒语的身子跟着惯性过来，最后在空中保持平衡，现在的姿势像柒语要压在她的身上。

女孩小又粉嫩的唇轻轻张开，“我就帮你揉一会。”

唐向晚甩开手，手足无措地躲开，“你看也没用。”

“没事！你把脚抬一下。我手法很好的！”

柒语双脚踩在地上用力，带着屁股下的板凳往后坐远，对着她张开怀抱。

唐向晚抿唇转向柒语那边，咬了咬呀，眉头皱起来，但却真的抬起右脚伸过去。

两只手抱住了她的脚，皮肤上多了一些柔软的触感。

鞋跟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女孩握住鞋身，唐向晚心口一紧。

“鞋子，我可以脱下吗？”

她咬着唇角，柒语又补充一遍，“鞋子？”

“可以。”

“好。”

温暖的大手握住脚跟，女孩的声音很轻，“别乱动，我看一下。”

她好像毫不介意臭气，竟然探下了脑袋。

顶上的灯光惨白，柒语的影子盖住她穿着白袜的脚。

唐向晚心跳加速，柒语说：“肿得很严重，我帮你揉揉。”

于是，一只手按了上来。

一阵微疼刺骨，唐向晚想抵抗，柒语强行制住不让她乱动。

“我以前也崴到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要先把淤血揉开，你去医院医生也要揉的，而且比我更狠，所以忍住，等会就不疼了。”

肿起来的地方被按着说不出是舒服还是疼，柒语用了些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再来就是还算可以接受的力气。

她的指尖在红肿上左右按抚，女孩微卷的头发从耳边落下。

她开始不明白了，对柒语来说她就是一个可以为了钱原谅坏人的坏蛋，可却还是愿意过来揉坏蛋的脚。

甚至，唐向晚抬起脑袋，柒语的嘴角还带着弯度。

她更不懂了。

这样盯着她看，唐向晚就会发现，柒语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人，以至于她瞧得有些出神。

几缕头发从柒语的耳后落下来了，她伸出指尖，卷起落下的头发，柒语扬起脑袋，发丝从指尖滑落，她伸手把乱掉的头发撩到耳后。

“谢谢。”

“没事。”

唐向晚红着脸躲开，脚踝附近逐渐多出一股暖流，有一些舒服。

“谢谢你。”她说道。

柒语抬头，“没事，有人告诉我‘站在受害者那边的才是正义’，我才是不应该指责你。”

唐向晚一愣，这句话有些耳熟，但是她没有在意，更重要的还是她说的“指责”。

人只会对自认为错的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柒语说昨天是指责她，所以她还是认为那些事是错的。

可是......她不懂又能怎么样呢？

柒语有朋友，有父母，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后还会收获爱情。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甚至连做女儿都不会。

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唐向晚这次没有怼过去。

强行抽出脚，她踩进放在地上的鞋子，“已经不疼了，你回去上课吧。”

柒语还想接着抱住，她躲开。

“伤口要洗一下。”

女孩好像得寸进尺，竟然打算强行挽起她的裤管。

唐向晚讨厌这样，大声道：“擦伤而已！”

“对不起。”柒语的声音弱下来。

“你去上课吧。”

“我等会去，但是你的伤口还是洗一下好。”

“我等会就洗，你走吧。”

掏出一本书来，她装作看书的样子摊开，柒语不说话了。

“唉，你等我一下。”

“嗯嗯嗯。”

最后一声她没有听清，却还是敷衍着点头。

女孩咚咚咚跑出了班外。

班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唐向晚环顾四周，这次是她咎由自取。

趴在桌子上，她装作睡着的样子等待放学。

很快耳边就多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和熟悉的叽叽喳喳。

“你们不知道吗？我这周去商场的时候，她穿得太少了！”

“你别乱说！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我给你看，我还偷偷拍了照片，只是没想到她背地里那么放荡。”

“这件衣服也太露了吧。”

“而且我查了一下，这套可贵了，估计是外面的男人给她买的吧。”

唐向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谁，等声音逐渐到了后门，有人心虚地念叨“她睡着了吗”，才意识到是在说她。

装作睡着的样子趴在桌上，她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说话的人她认识，以往在班里的时候那个人总是装成一副亲密的样子靠上来，话里话外却总是在带着一丝不友善的气味。

同桌走过来拍一拍她的肩膀，她没有动，继续装死。

下课铃响，班上悉悉索索的收拾东西声响起，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出去，唐向晚直到听见关灯才抬起脑袋。

火红的夕阳透过最左边的窗户而来，在课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走廊上是跑远的打闹，教学楼和操场人去楼空，国旗在风中哗啦啦地摇曳。

她站起身，却因为忘记右脚还疼，摔到了位置上。

哐当一声，背重重砸在后桌，刺痛叫她蹙起眉，书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为什么？

唐向晚咬牙，用没事的脚踹了一下桌腿，又是一声咣当，再狠狠推一下桌子。

“啊！”

她发疯一样不断把桌子上的书往地上推，桌子吱呀吱呀尖叫，书散落了一地。

唐向晚拎起书包，一瘸一拐扶着墙往后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