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葡萄架栽歪着立在墙头,翡翠的叶子蔫巴垂首,仿佛在控诉夏日的炎炎热烈。

轰隆的车声响过街巷停在一家齐整的院前。

沈嘉鱼先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耳畔的发丝吹乱,她伸手掠到颈后,露出白皙的脸。

风如热浪般吹过,空气中都是燥热的味道。

南朝把两个头盔挂到车把上,目光扫过她红晕晕的侧脸,挺巧的鼻尖落了汗珠。

他搓搓指腹,倒底没抬起手。

“我们……”

“我……”

两人同时出声,沈嘉鱼咬住唇,默默偏开脸,脸好似更红了。

南朝刮刮鼻骨,嘴角勾了下,“你先说。”

沈嘉鱼呼了口气,“外面热,我们进去吧。”

“就这个?”南朝笑意不减。

沈嘉鱼点点头。

南朝多看她两眼,“那你紧张什么?”

他漆黑的眼仿佛洞穿她所有心思,沈嘉鱼没说话,她笑时温温柔柔地让人移不开眼,安静时浅浅淡淡又好像拒人千里之外。

南朝不再逗她,轻咳两声,“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院。

外婆见到两个孩子一起回来忙放下手中的豆角,笑脸迎过去,“小朝啊,快进来。”

南朝顺从地叫了声,“外婆。”

沈嘉鱼看他和外婆热络地说话,想起那日看车赛,徐邵和她说的闲话,他说南朝这人看着混,却在十里八村混个好人缘,街上的混子怕他,在老人眼里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不理会他和外婆的寒暄,自顾走去了葡萄架折腾。

架子高重,两手提起就弄得她气喘吁吁。

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沈嘉鱼扶住立好的树枝,抬起眼,卷翘的长睫向上掀,一双眸如水似雾。南朝撑着旁边纤瘦的樱桃树干,天太热,黑色的短袖被他撩到胸膛,露出精瘦的腰腹。他低着眼,在看她。

“有个东西送你。”

沈嘉鱼越过他看向廊下,外婆已经进屋了,外面只剩他和她。

“什么?”

南朝右手伸进裤兜摸了一圈,刚要掏出来,院外有汽车的鸣笛声响。

他动作顿住,沈嘉鱼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手松下,立住的支架没了撑扶,倒向地里。

外婆手抖着水从屋里出来,小黄摇着尾巴汪汪地叫。

南朝侧过头,看见门外进来一身形高挑的女人,容貌保养得当看不出年纪,单手拎包,身穿深蓝色长裙,黑色高跟鞋,眼睛戴着遮阳的墨镜,耳下挂了一对蓝玉的长坠。

步伐凌厉,入院先摘了墨镜,避开乱叫的小黄往里走,“妈,窈窈呢?”

外婆手上的水晾干了,两人说着话。

南朝回过视线看她,她低垂着头,树影打在脸上看不清情绪。

“我妈来了。”她说。

声线低落,听不出是与母亲相见该有的欢快惊喜。

南朝没多问,插兜的手拿了出来,日头晒得他眯了眯眼,听懂了她的意思,“那我先走?”

没人说话,借着光影,他看清了她的脸,雪似的白,软嫩嫩的像豆腐。

“窈窈。”

两人沉默时,远处有女人渐进的声音。

南朝一顿,放下撸到胸口的T恤,规矩地转过身,叫了声,“阿姨。”

江晨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她商界游走,识人颇多,一眼就看出眼前看似规矩板正的人并不老实,那双眼更是透着股厌世的狠劲儿。

她冷漠地点头,一句话都懒得回直接看向沈嘉鱼,“窈窈,我有事找你。”

沈嘉鱼别扭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慢吞吞低头往前走,路过南朝面前时停了下,平静地开口,“葡萄架麻烦你了。”

冷漠疏离的仿佛变了个人。

南朝看着她冰冷的脸,舌头顶了顶腮,“嗯”了一声。

走出院,登摩托车时不经意看见路旁树下停着的一辆跑车,限量的牌子,价值七位数。他眼转开,油门发动到最大,猛地冲了出去。

当夜回了车行,晚上没休息,一直在车底折腾,他累得脱下工作服平躺到地板,嘴里叼着根烟,没打火。

……

沈嘉鱼和江晨又吵了一架,换句话说是江晨单方面发火,沈嘉鱼默默忍受。

江晨不想等高考结束,执意带她提前出国。沈嘉鱼执拗,闷不吭声地站着。

外婆从中斡旋,母女的性子不知像了谁,一样倔。

“窈窈既然想留在这,你这么逼她干什么?”

江晨放下筷,“妈,我再不管管她都成什么样了。高三就把不三不四的男人往家里带,像什么话!”

沈嘉鱼站起身推了凳,外婆见情形不好忙道:“小朝是你南姨的孙子,你还抱过他呢,哪是不三不四的男人。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乖巧得很,这回也是我想栽葡萄架让他来的,窈窈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江晨想到白天看到时两人确实不熟,被安抚下平静些许,“妈,那一看就是个混混,以后少让他过来。”

外婆敷衍地附和。

沈嘉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窈窈的事你也别管了,让我做回主,高中毕业前你就让她留在我这,也就一个多月,以后她怎么样都归你管。”外婆一口拦下。

江晨不愿,“妈,我这次回来就是带她去一个商业酒会见见人,好为她以后铺路,你看看她现在闷不吭声的样,能有什么出息!”

“行了!”外婆气得也吃不下,“你和沈远整年整年地在外面忙,有几天关心过窈窈?这孩子难得到我这换换心也闹得不清静。”

江晨性子强势,想还嘴又怕气着老太太,便将矛头都对向沈嘉鱼,“窈窈,你跟不跟我走?”

沈嘉鱼闭了闭眼,一股子寒凉裹得她喘不过气,连笑也不想装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说完,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身后外婆担忧地喊,“窈窈,这么晚了你去哪?”

她母亲回了句什么?冷漠中夹着怒气,“你让她自己冷静好了,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回。”

凉风拂动,树影踪迹斑驳,街头巷尾黑黢黢的一片,看不见半个人影。

沈嘉鱼漫无目的地走,双腿麻木,灌了铅般。

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了,江晨的强势,沈远的熟视无睹,有时她会自嘲地想,她倒底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为什么给她起名嘉鱼,嘉鱼嘉鱼,分明寄予了希望美好,可没人爱她。

沈嘉鱼静静地站在河边闭上眼,风吹过她的发,破碎又脆弱。

这条河太浅,死不了人,她缓缓蹲下身,抱膝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不太想动。

下半夜,镇子寂静地睡去。

沈嘉鱼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走到街里车行。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来这,想这时南朝应是回家了。

门口站了会儿,动动僵硬的双腿,甫一转身,背后一道低哑的男声。

“怎么跑这来了?”

沈嘉鱼沉默,吸了吸鼻子,云淡风轻地转过脸,“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

南朝提着手电筒,刚充了电,光线强,正对着她,明显照出她裙摆上的泥土,他没揭穿,“饿了么?”

她眼睛眨眨,呆了下。

晚上没吃多少,确实饿了。

南朝不由分说地让了路,“进去吃点。”

沈嘉鱼顺从地跟他进去。

轻飘飘的衣裙带出一股甜腻的馨香从鼻尖拂过,南朝关好门,目光凝神,片刻落后几步跟上。

车行有备用的厨房,工具齐全,柴米油盐也备着,南朝六岁就回下厨,简单地煮碗面难不到他。

最里有一间屋子,轮值夜班会有人住,这夜正好到南朝值夜班。

屋小,只摆了张床,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角,垃圾桶里一堆烟头,唯一的小沙发上也有横放的衣服。

沈嘉鱼站了会儿,默默弯腰铺开杂乱的被子,按照以往的习惯折好平整地放到床里。

一顿面做了半个小时,南朝加了两个荷包蛋,一块西红柿,半碗鸡丝,调好汤料,一碗面热乎乎地冒着香气。

他找了双干净的筷子放到碗里,双手捧着回屋。

门半开出缝,伸腿勾了下,彻底打开门,屋里,姑娘拎着黑色垃圾袋蹲在地上系口,听到动静,受惊般地看过去,见是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红,站起身拎了拎手中黑袋子给他看,“我不知道该扔在哪。”

南朝扫了眼收拾干净齐整的屋,目光复杂地看向她,舔了舔唇,半开玩笑道:“贤妻良母?”

沈嘉鱼“啊”了声,脸更红了,来时那股子沉郁早不知去了哪儿。

“逗你的。”南朝搅搅面汤放到桌上,又把收拾好的小沙发推过来,“吃夜宵。”

沈嘉鱼迈着步子坐过去,两手捋过裙摆,嘴巴抿住乖的不行。

“刺啦”一声,南朝扯过椅子坐到她对面,两人脸对脸。

“尝尝。”他下巴抬了抬,沈嘉鱼拿过筷子握好,此时才觉得更饿了。

汤面多汁鲜美,清亮地漂着几根油菜,令人食欲大开。

沈嘉鱼夹起一筷面,小口小口地吃。

南朝不问她大半夜散什么步,也没问她这身衣裳怎么回事,老大爷似的懒洋洋地靠到椅子里,手拨弄塑料打火机,簇亮火苗一闪一闪。

月夜安静,再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沈嘉鱼吞着面,悄悄看他,“南朝,我想借你的手机给外婆打个电话。”

南朝掏出手机推到她面前,“密码六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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