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掐灭了烟,“出来玩?”
沈嘉鱼点了点头,倘若没有刚才的巧遇,她也能平常地回他一句,但偏偏撞见了他和徐欢的事。
“上去吧。”南朝朝她抬抬下巴,手插兜低头快着步子往下走。
也没问她怎么没在楼上去洗手间。
一段小插曲,沈嘉鱼再回包厢的情绪不复先前。
陆晨安他们正闹得火热,看她回来抱住膀子就要唱歌。少男少女脸上洋溢着放肆欢悦的笑,无关烦恼无关忧虑。宛城退居摸不着线的小城市,人口流失严重,一中的学生大多数家里并不富裕,只靠高考一战,脱胎换骨。而这些人里又有像南朝一样,看不见未来。
沈嘉鱼没唱歌,呆坐在一旁,徐欢说那些人又去他家了。
那些人是谁?徐欢和他又是怎么回事?沈嘉鱼心里有种莫名难过,拆了一瓶水喝几口才发现是酒,辣得眼里冒泪花。
结束后陆晨安骑车送沈嘉鱼回家,出了有空调的包厢,街上日头厉害,晒得人睁不开眼。
徐衡走时跟沈嘉鱼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跟她说再见,第二句是跟她说加油。模样像个中二少年,沈嘉鱼眼眸眯着笑,招手拜拜。
“这傻子天天犯二。”陆晨安说得毫不客气。
沈嘉鱼踩上脚蹬,弯起唇,“徐衡人挺好的。”
陆晨安耳朵一动,拧过车钥匙,“鱼鱼,你觉得这傻子怎么样?”
沈嘉鱼不解,“挺好的,怎么了?”
“他对你有意思。”陆晨安笃定。
沈嘉鱼默默低下头,情绪没什么太大起伏。陆晨安先说了话,长叹一声,“可惜了这傻小子,一片痴心错付。”
陆晨安不傻,她清楚沈嘉鱼不会永远留在这个小镇子,徐衡的根却在这,也看得出来她对徐衡半点心思都没有,公主是属于王子的,宛城没有王子,顶多有像南朝那样沉溺厮杀的骑士,而徐衡连骑士都不算。
当晚吃饭时沈嘉鱼从外婆口中得知南朝家出了事。
具体情况不明,镇里传闻南朝父亲借了高利贷,结果人消失得没影,只留下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一双儿女,借贷者乱砸了一通,强迫南朝还钱。镇子小,指甲盖大的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外婆年纪大了,心软,心疼那两个孩子怎么贪上这样的父亲,吃饭时嘴里也在念叨,叮嘱沈嘉鱼以后常去南家陪陪南禾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沈嘉鱼应下,喝了小半碗粥,帮外婆收拾完家务洗了澡闷闷地回到屋里。
时钟指过十二点,书桌上亮着暖光灯,连刷了三套物理题,草稿纸堆叠了十多张,她放下笔,托着下巴出神。
窗子开着,夜里下了雨,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记得了,第二天天没亮沈嘉鱼揉着昏沉的头睁眼,凉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三模那天重感冒,高烧三十九度,在医院挂水,外婆忙上忙下地照顾她,沈嘉鱼心头发酸,让她歇着,老太太不愿意,手中保温桶打开,炖了几个小时的鸡汤冒着热乎乎的香味,诱人发馋。
沈嘉鱼喝碗汤昏沉地睡过去了,再睁眼,看见一人正轻手关门,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是南朝。
沈嘉鱼难受着,喉咙干涩,反应也慢,迟疑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你……怎么在这?”
“你的衣服。”他扬了扬手中的购物袋子,透明的颜色,隐约能看见一抹粉。
沈嘉鱼脸微烫,别开眼,指了指桌柜,“放在那吧。”
购物袋放下,南朝拉开椅子正对她坐过去,两人脸对脸,他穿着黑T运动裤,头发稍微凌乱,大约是来时被风吹的。
病房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张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摇晃,吹动股股热风。
南朝低眸,看她明显瘦下来的脸,问:“还难受么?”
沈嘉鱼没看他,双唇抿住松开,“不难受了。”
在医院待了这些天也好得差不多。
南朝看她乖,沉笑了声,俯下身手掌贴向她的额头。
掌心暖热干燥,俯身时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牢牢裹紧,沈嘉鱼心口一跳,近距离看清他。南朝要比同龄人健硕,身量挺拔,混不吝的气质。单眼皮,眉骨偏高,眼睑压着,不说话时看起来又颓又痞,难让人接近。
“不烧了。”他收了手。
沈嘉鱼暗暗松口气,“这些天当然不烧了。”
脱口的话本是无心,偏用上几分绵软的力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南朝扯了下嘴角,露出从未有过的痞相,“看来我该烧的时候来。”
“为什么?”沈嘉鱼还没发现他使坏。
南朝换了个姿势,半掀起眼皮,“看你黏人。”
这算什么原因?沈嘉鱼眼睛看向窗外,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戏弄了。
南朝从车行回家,遇见要叫车的外婆,才听说她高烧住院,老太太年岁大,一时高血压走不了,南朝把人送回家又去给她送衣服,老太太爱絮叨,说别嫌她烦,从小到大这丫头一生病就黏人得不得了,喜欢让人抱着还不准撒手,要是她对他这么做,直接去叫护士。
老太太对他够放心,当时南朝在想,这姑娘缠他会是什么样,只可惜到这人就醒了。
南朝没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眼对眼发呆,沈嘉鱼多睡了几个小时现在睡不着。
外面忽然一阵吵闹声,紧接着蜂拥进来一堆人,不过一会儿隔壁病床上就躺了一个**岁的小女孩,护士一针扎下去,女孩被她母亲抱在怀里哭闹个不停。
沈嘉鱼看着那个母亲柔声安抚小姑娘,神色黯然,记忆里江晨从没这样抱过她。
“不好意思,娃娃怕打针,吵到你们了。”那位母亲哄着孩子睡着,手里提着两个小袋子走过来,脸上有歉意。
沈嘉鱼不在意,摆摆手说没事。
女人坚持要把小礼物给他们,南朝接到手里收下,女人才笑着脸离开。
盒子不大,南朝打开里面装了糖果,一张致歉的字条还有一盒飞行棋。
两人看着那盒飞行棋,对视一眼,南朝咧了下嘴角问,“会玩么?”
沈嘉鱼迟疑地点点头。
“来一局?”他已经拆了盒子。
医院床头柜面窄,勉强放下飞行棋的纸,骰子遛到纸上,南朝拿出四个颜色的棋子给她选。
沈嘉鱼选了红色,南朝选了蓝色。
“这么玩没意思,来个彩头?”他一手拿着棋子,另一手伸进裤兜掏出根烟咬在嘴里,眼里沁笑,漫不经心的模样。
“医院不能抽烟。”沈嘉鱼忍不住提醒。
南朝声音含糊,“尝尝味,不抽。”
沈嘉鱼觉得他烟瘾太大,可又没有立场去管,张张嘴遂作罢,换个话题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上顿饭还没请我。”他说。
沈嘉鱼哑声,心虚地转开眼,“你想什么时候吃?”
南朝叼着烟咧嘴笑,逗她,“请得还挺不情愿。”
“没有。”沈嘉鱼小声争辩。
南朝也没在意她心口不一,手晃着骰子,“我赢了给我画个画。”
这要求太简单,沈嘉鱼抿唇,“就这样?”
南朝懒洋洋地“嗯”了声。
沈嘉鱼答应,越看他嘴里叼着的烟越碍眼,世事难料,放在几月前她必瞧不上这样无所事事的混混,可南朝就是有这种本事,让她忍不住靠近。
“我要赢了,你就回学校好好读书参加高考。”
声音又柔又软,夹杂着股韧劲。
南朝眼眯了下,咬紧嘴里的烟,干烈的烟草味入喉,像是有什么柔软在裹着他,是甜糖是诱惑。心底有道声音在说,南朝,你看呐,生活也不全是苦难,还有这样的傻姑娘即使病了也在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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