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楼珈的意识被抽走的时候,她看见艾玛Ⅱ的身上溢满蓝色的血液,费泽成不断呼叫艾玛Ⅱ,他的手里拿着机枪,转过头对自己唇语说了什么。
双头蝠龙挥动双翼撞击艾玛Ⅱ,嘴里朝它喷射火焰。
“费泽成!打开起飞装置,到玫瑰园去!”于楼珈建议。
艾玛Ⅱ双手紧握两把水刀,将它拧成飞轮扔到双头蝠龙,砍下它的头颅。
坐在艾玛Ⅱ身上的小女孩不断爬行,她身形诡异得像道不真实的幻影,手捏此前一直别在腰上的声波仪对准艾玛Ⅱ扣响扳机……
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喧嚣趋于平静,于楼珈看见一片汪洋大海。
海洋推出白沫,她的手里抓住一只贝壳,一直向前走着,浸泡在无边无尽的酒蓝色海洋中。
“您还在沉睡吗?”她听到有个男人在问她,他的声音如此清晰,她虽然双眼沉重得睁不开,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听力。
于楼珈感觉自己躺在混沌中,她的面部上方晃动两团金色的太阳。
在那片蓝色的海洋里她看见从泡沫里飞出爱与美之神阿芙罗狄蒂,海沫舔舐她的脚尖,她头戴金色的橄榄叶,两腿弯曲侧躺在沙滩上。她穿着粉红色亚麻缠绕的爱奥尼亚式希顿,臂膀遮进宽大的衣袖内。
女神象牙般的白足一半躲藏在堆叠的衣褶里,海鸥不断在她的上空盘旋。栗色的头发披撒在她的身上,有位浑身白色的女孩骑着纯洁的独角兽向她走来……
“妈妈盼望你回家。”白色小女孩说。
“我没有家了。”躺在沙滩上的女人说,她的身体被海浪的巨手拖拽,要将她带进深海里。
“你的身体没有大碍,血压正常。”那个遥远的声音又说,铁定了心要将她拖出梦境。
于楼珈紧闭双眼,不愿从梦中醒来,她怕睁开双眼,会看见伤心的结局,眼睛上的红光始终亮堂堂的。
“快点跟我走吧!”那个骑着独角兽的小女孩指向身后的浓雾说,“在那里躲着一只姑获鸟,它在哭泣自己死去的孩子。”
“它偷盗了人类的孩子。”飞翔的海鸟说。
海滩上的女人既像是于楼珈自己,又像是另外一个女人,而她一直在用上帝之眼观看四周。
“它在哪里?”女人从沙滩站起,垂至脚边的爱奥尼亚式希顿缩短到膝盖上,女人的个子也缩小到十多岁孩童般大,那条优雅的希腊长裙变成蓝色的TUTU裙,裙摆上零星的闪烁星辉。
女人变成的小女孩拼命跑向蓝色的浓雾,高耸入云的杉树密织成绿色的屏障,将噪音抵挡林外。
“楼珈!我的孩子!”浓雾之中传来段美琪的声音。
“妈妈!你在哪里?”小女孩犹豫不决地踟蹰前行。
“我?我在这里!”段美琪露出柔媚的笑容,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紧握一把板斧,“睡去吧!不要再醒来。”
“楼珈,不要过去!”小女孩回头看见费泽成拨开遮掩自己身躯的绿枝朝自己走来,“我们回家,永远在一起。我再也不离开你。”
“时间旅行者,你怎么解决时间袭来的风暴?”浓雾里的段美琪问。
“悖论!”
她的耳中传来嘈杂的耳鸣声,梦境起了雪花点,它跳动几下,熄灭了……
“醒来了吗?”朦胧中于楼珈被另一股力量拖拽。那个不断在自己耳边响起的男声又问。
这不是费泽成的声音,它像细碎的玻璃般冰冷,猝不及防扎得人生疼。费泽成的音色温柔,像光滑的月色般温和。
“您大概很伤心,您爱的那个男人不在了。”他刺激她说。
“我知道您能听见我的说话声。”男人见于楼珈的眼皮动了几下继续说。
“你是博士的影子M.Ⅹ。”于楼珈缓缓地睁开双眼,她躺在一张石床上,像被供奉的献祭品。
于楼珈爬起坐直身子打量了四周,她身处用岩石建造的神秘庙宇中。墙壁内镶嵌了两座雕刻并不精细的一男一女石像,它更像是粗略雕刻五官的鹅卵石。
“你并不信神,你信奉的是自己,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你的用心,却要假装成虔诚的信徒。”于楼珈注意站在身侧的M.Ⅹ讽刺说,“其他的人呢?”
她跳下石床手扶颗粒粗糙的石壁,绕着熔岩走了一圈,这座人工开凿的洞穴凿有三个半月形的洞口,它们通往三条隧道到达外面的世界。
洞穴内壁吸收宇宙波发电发热,穴顶悬挂成束的白水晶状条形灯管,它们像是凝结的冰晶。
“您的丈夫他死了,化成了灰,和那个女机器人一道。”M.Ⅹ依然波澜不惊地说,他抬头仰望岩壁,似乎在想些什么。
“你撒谎。罗枫绝对不会死!”于楼珈还没有从刚才的梦里走出来,幻象凝结在她的脑中,压榨她的理性。
M.Ⅹ冷哼一声,它腿脚不大灵便地走到岩壁旁,有气无力地说:“你现在相信他是罗枫了?可怜的人!你又失去了他。”
“闭嘴!闭嘴!你的声音让我烦躁!”
“您不用担心,我给你注射了药剂。您很快就会安静下来。”
“你又给我下了什么药?”于楼珈双眼上翻,眼底露出一大片白色,使她的面貌增添了几分狰狞。
“放心吧!不是人类用的药剂,你再也不需要它们……爱让人迷失了方向,不能认识回家的路。”M.Ⅹ没有退缩,它手扶岩壁说,“这里不久即将毁灭。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来?为了历史不死!为了未来可延续下去,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罗枫,也没有战争的世界。”
“没有他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吗?是的。我从来不是心怀天下的人,我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用尽力气挣扎地活着,爱情是我活着的动力,你叹息我目光短浅,为情爱约束,在我看来他便是我呼吸的空气。微小的改变祸及历史的进程,你已经做了,你热爱的权柄触手可及,你的追求带有斑驳血迹和心碎的呐喊声,以及硝烟四起的残山剩水,你不需要假借悲悯之心自圆其说。”
M.Ⅹ喘了几口气,它头顶岩壁尽量保持自己的身姿挺直:“你不相信我的话,谁也没有想到那小子将你丢进玫瑰园里,和创世纪G.Ⅹ同归于尽。机器人的繁荣不会因它的爆机毁灭,我所创造的文明也不会消失,值得吗?”
“我想要更多的东西,我害怕死亡却又在加速死亡。我讨厌虚情假意的东西,我以为从你的小说里看见了光芒,哪怕只是闪烁微光,我也深信不疑。我快死了,我的寿命到期了。你能送我一程吗?”M.Ⅹ笑着说。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兰博士还是他的人造人?”
“人类总以为他们永远不会被机器人奴役,哪怕人造人再聪明,永远不会像人类有太多的奇思妙想,它只会复制人类的创意。”M.Ⅹ自我解嘲式地说。
“为什么我会活着?”于楼珈走到神秘人M.Ⅹ跟前居高临下地问。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曾经视生命为茅草,权力是它不断追寻的理想。垂死前,它和所有奔赴死亡万灵一样,身体羸弱,随时崩塌、坏损。
“其实你也死了……你现在的名字叫ElikeanⅠ(艾利基恩Ⅰ),简称E.Ⅰ,我保留了你的意识,给你不坏的身体,尽管它也有时效性,对比人类的身体它强悍许多。你的男人想保护你,可惜他也自顾不暇……我们又回到了生养自己的母亲身边。在那场战争中,你们没有赢的可能,我的机器人势不可挡。”
“不过……我太低估人性……人被逼入死胡同什么可怕的事都能做出来……啊……不过我想明白了……人终须一死,无论我怎么修复自己,最终难逃命运。”
“艾利基恩?我是艾利基恩?”于楼珈惊讶地反问。
“历史不管如何演变依然不可逆,历史上的‘恰赫季斯血腥夫人’最终难逃一死。死亡也是新生的开始。我们在这里住了大概300年,运气好或许还能遇见他吧?”
“在这颗星球上有许多来自未来的人,对无法抵抗诱惑的人而言他们无法遵循律法,不去碰触历史平静地死去。我只是众多之一,并不特殊,我做了他们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男人捂住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它几次努力挪正自己的脑袋,脑袋终于倾斜一边。
于楼珈无法马上相信M.Ⅹ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五官,或许……那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吧……她的视力比以前好许多,并且可以穿透岩洞分析岩石构成要素。
她来不及悲伤或者去适应现在的机器人身份,现在她要离开这个神秘人M.Ⅹ宣称待了300年的洞穴。
于楼珈的双眼探测器不断捕捉地质数据,将其加工为地理位置讯息指引她走出洞穴。
洞穴外是一片葱茏的丛林,一只羽毛斑斓的五/彩/金/刚/鹦/鹉穿林而过,野生的五彩/金/刚/鹦/鹉因为人类的侵入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灭绝,现在的鹦鹉是人类利用克隆技术再生的。
于楼珈呆呆地注视远方,过去的记忆因时间的腐蚀一块块剥离,唯有罗枫——费泽成还印躺在脑海中。
“女士赶紧离开那里!这里不安全!”一个士兵向她跑来,“机器人控制了大半城市。”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于楼珈盯住眼前五官立体的士兵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问。
“你好!我是下士费泽成,编号YF3028,很高兴见到你。”士兵也定着神看了她好久,露出熟悉的笑容说,“你还好吗?楼珈我醒来就在这个世界了。我在这个地方找了你好久。”
“这里是地球吗?”于楼珈问。
“是的。”
“泽成……如果我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我不叫于楼珈,我的名字叫做EskeanⅠ(艾利基恩Ⅰ),简称E.Ⅰ……你还爱我吗?”
“我找你,你至始至终是我无法割舍的世界。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楼珈。”
心中有爱才会温暖。
亲情、爱情、友情,人世间因为有了温色才会多姿。
“命运改变了。”
“是啊!”
“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左右我们。”费泽成坚定地说。
一只飞蜥吐着气泡从杉树上起跳,他们的背后,开出一片羽毛状的红色璎珞木,它也被赋予人的名字Amherstia。
名字,它是巫术,也是希翼。
新的世界有没有新的契机?时间如飞鸟疾飞,生命在猝不及防时结束,活下来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礼物。在他们心里大约有了最好的答案。
费泽成和于楼珈走向远方,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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