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进到马棚摸了摸小白，将旁边宋宥礼的马牵出来。

马很快疾驰起来，少年的身影逐渐隐匿在黑夜中。

晨光微明，微凉的风轻轻吹过，树叶顿时簌簌作响。

“走吧？”宋宥礼将小白从马棚里牵出来，看着姜晚。

“我去叫裴璟。”姜晚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他都很早就起来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没有下来。

“晚晚。”

看到她回头，宋宥礼垂下眼睫开口解释，“他有事走了，让我们先去江南，他办完事会回来找我们的。”

姜晚突然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啊......好......”

姜晚不会骑马，所以她和宋宥礼一起骑小白。

宋宥礼上马后看着她，“我抱你上来吧？”

姜晚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说着便踩上马镫，宋宥礼伸出的手微僵。

见姜晚踩上马镫还是没办法上来，这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上马。

“谢谢。”姜晚在小白身上坐好后向宋宥礼道谢。

宋宥礼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和裴璟之间也会像现在这般道谢吗？

阿春的消息真的是准确的吗？

姜晚她真的不喜欢裴璟吗......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低沉，宋宥礼轻轻甩甩头，再度扬起一个微笑，“小事，不用谢。”

姜晚从走出客栈之后便没有再开口，看着小白脖子上熟悉的发辫，思绪又开始飘远。

她还记得初见时裴璟流血的腰伤，那么这次他出去会有危险吗？

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才刚走，她好像已经有点想他了......

接下来的几日姜晚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马棚看看宋宥礼的小马有没有回来，她认得那只小马，明明是一个小棕马，但眼睛底下却有一块白色的印记，程明还特意嘲笑过小马说他长得丑丑的，结果就是被宋宥礼又扣了半个月的月钱。

一连几天马棚里都不曾出现那只小马，姜晚心里不知为何越来越慌，终于有这种慌张在一个雨夜达到了顶峰。

一个响雷劈下，姜晚在梦中被惊醒。

她就这么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暴雨，闪电突然从天空中划过，房间被突然照亮，少女脸上的泪痕这才清晰，在黑暗中被闪电的光照得微微发亮。

姜晚将头埋进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流下。

她做了个梦，很不好的梦......

梦里的裴璟浑身是血倒在了树林里......

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姜晚就这么静静在床上坐到天亮，直到宋宥礼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才回神。

“你怎么来了？”姜晚的声音有些沙哑。

宋宥礼看着她红肿一片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轻声开口，“我在门外敲了好一阵，但你没应声，我怕你出什么事了。”

姜晚摇摇头，看向窗外顺着树叶滑落的雨滴。

“你怎么了吗？”宋宥礼坐在凳子上，看着她的侧脸。

“裴璟什么时候回来？”姜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问着，“他说他去哪了吗？”

姜晚转头看着宋宥礼，眼里的泪水又再次蓄起。

见宋宥礼摇头，她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姜晚声音哽咽，“宋宥礼......我想去找他......”

宋宥礼的心忽然像空了一块似的，她叫着他的名字，却是要找裴璟......

宋宥礼努力压住情绪，“为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姜晚反复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裴璟不会出事的，但是她的心里总是慌张，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宋宥礼轻声安慰她，“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裴璟他身手很厉害的，不会出事的。”

见她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宋宥礼蹲在床边，认真看着她，“晚晚，你听我说，那只是个梦，先不说官兵还在找你，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裴璟现在在哪，我们找不到他的。”

姜晚闭上眼睛将头埋进膝盖，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找不到裴璟，她也不能像裴璟救她一样去救裴璟。

她只能等他回来，她只能在内心不断祈祷他不要出现意外。

看着眼前人肩膀传来细微的颤抖，宋宥礼悬在她背上的手微微蜷缩而后无声地垂了下去，“我们等他回来，他说他会去江南找我们的。”

见她肯抬头了，宋宥礼向她笑了一下，“等你整理好了我们就去江南好吗？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到江南了，我们在江南等他。”

姜晚看着眼前模糊的宋宥礼点点头。

裴璟要去江南，她要去江南等他，他一定会平安回来见她。

-

天气变得阴沉昏暗，开始的小雨点逐渐连成线。头发上的雨滴流到脸颊上，马背上的少年也毫不放缓速度。

裴璟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拴在山下，很快便消失在山中。

刚上到半山腰，林间顿时窜出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一位看起来儒雅翩翩的中年男人走进黑衣人的包围圈中，站到裴璟正对面。

“你不是不肯再回这里？”中年男人带笑看他。

“再不回来只怕有些人连主客都分不清了。”裴璟抬起眼皮看他，语气冰冷。

中年男人轻哼一声，眼里满是嘲讽，“你师父都不回来了，你说你还为他守着这里作甚？不若留给我们伏羲会，我们定会将这里打理好。”

“他回不回来是他的事，这里早已有主，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能来的。”

少年声音语气淡淡，但言语里的嘲讽之意确是毫不收敛。

中年男人眼神立刻变得狠戾，“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我们伏羲会还如从前那般模样吗？”说罢对周围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呲——”刀剑出鞘的声音立刻响起，在山林里激起回声。

“之前你杀我伏羲会弟子一仇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让他们好好陪你玩会吧。”中年男人勾起唇，慢慢从包围圈中退出。

男人消失的瞬间，一圈人齐挥剑向中心的少年刺去，少年却脚尖一点踩在剑刃上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包围圈之外。

面前背对着少年的黑衣男子立刻转身，长剑转向少年。

下一瞬别在少年腰间的长剑利落出鞘，准确刺向面前人的心脏。

见他们的兄弟倒下，旁边的一群黑衣人人视线齐齐看向他，目光阴冷瘆人。

“杀人偿命，今日便是为我们兄弟报仇之日，你休想逃！”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剩下的人被鼓动，瞬间都将剑举起来，从各个方向刺向裴璟。

“好啊，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少年唇角一扬，笑得张扬而自信，他向来是这般肆意。

少年长臂一伸，顺势勾住倾斜的树干一跃而起，刺穿树下的一个人后利落着地。

身后的一群人顺势扑上来，一时间剑光闪烁。

山林中翻起飞跃的身影不断交错，长剑相接的声音将栖息在树桠上的鸟儿惊走，混杂着尖锐的鸟叫声和翅膀拍打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下越大，潮湿的山林中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但是这伏羲会的人不知从哪里接连窜出来加入其中，竟是越来越多。

少年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他微微皱眉。

余光里右边的光亮直冲他袭来，少年脚步快速后退，身子向后微仰，直冲他而来的长剑擦过少年随着动作微微扬起的长发，长发瞬间被利刃割断。

脚踩上松软滑腻的土地，裴璟下意识抓住身后的树干这才没有掉下去。

也正是这个瞬间，长剑角度一转，刺向少年的肩膀。

钻心的疼痛从右侧肩膀传来，裴璟来不及查看伤口立刻挥剑径直刺向面前人的心脏。

见他有了伤口，伏羲会的士气被鼓动起来，他们不要命似的朝带伤的少年面前冲。

冷汗从额角滑下，裴璟咬牙挥剑再次刺穿一个人，腰上的旧伤却再度被身后的长剑刺穿。

顿时卸了力，裴璟单膝跪在地上，将剑换到左手。

还未喘口气又一长剑直向他刺过来，裴璟顺势一滚，却牵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时间动作相比刚才慢了不少。

裴璟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面前的黑衣人还在不断逼近。

一个黑袍男子见状拿着剑指向少年的脸，“哈哈哈哈，还起来啊！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你拿命来！”

长剑要刺下的瞬间，黑袍男子却直直向后倒了下去，惊恐的表情还未完全形成，猖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二者交织显得狰狞又可怕。

“主子。”十七将裴璟扶起，身后的人立即冲上前和伏羲会的人厮杀起来。

十七在向十九传消息的时候已经带着人连夜赶往这里赶了，只是京城离这里确实远了些，还好他们及时赶过来了。

十七看着怀里不知何时已经昏过去的人皱了皱眉，再度开口，“伏羲会的人一个不留。”

“是。”

不多时山林里遍地横尸。

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流出鲜血，甚至顺着衣角滑下，十七眉头紧皱，主子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得快点治疗，不能耽搁了。

使其不敢想若是自己再来晚一步......

“把这里收拾干净。”十七说完抱着昏迷的少年消失在山林。

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很快便睁开眼，鼻尖不断传来苦涩的药味让他皱了皱眉，裴璟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却被肩膀传来的疼痛逼得又跌落在床上。

“吱呀——”

门被推开，十七见他睁开了眼连忙跑到床边，“主子！您醒了！”

十七架起他左边肩膀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伏羲会的人解决了吗？”床上的少年声音沙哑。

裴璟本就白皙的面庞因为失血过多，现在竟是更加苍白，唇上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十七一边将瓦罐中的汤药倒进碗里，一边回复他，“都解决完了，一个不留。”

裴璟这才点点头，“今日几号？”

裴璟用左手接过十七端过来的汤药。

十七虽不明白他为何问日期，但还是老实回答，“回主子，今日已是正月十二。”

裴璟正在喝药的动作忽地顿住，皱眉看他，“正月十二？”

可是他和伏羲会的人见面的时候也不过才初九。

十七点点头，“您伤势严重了，昏迷了整整两天。”

裴璟垂眸，他们应该快到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