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许,男,未婚但已有对象,工作室内的成员都叫他“花卷”。
今天是周日,花卷本该轮休,但因为昨天有位同事临时跟他换了班,所以他今天并不能一觉睡到自然醒,他得去工作室上班。
BEHIND摄影工作室在华鼎写字楼15-17层。
花卷是摄影师助理,今天和他搭档的摄影师姓姜,今天的拍摄任务并不需要他们出外景,在工作室内的摄影棚就能完成。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忙碌的加班日。
晚上九点,花卷边这般想着,边帮姜摄影师收拾器材。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收拾完器材,花卷歇下来喝水。
也就是这个时候,说着要去抽根烟的姜摄影师,往工作室带入了一个人。
被带进工作室的,是个年轻男性。
他长得很高,可能已经有一米九了。
一米七三的姜摄影师站在他身边,看着就矮了一大截。
男生将头发剃得极短,短寸,头发茬紧紧贴着头皮。
短寸发型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得了的,但以大众的审美角度来看,这个一米九的男生完全可以撑得起这个发型。
短寸发型不仅没影响他的颜值,反而还将他精致的五官凸显出来。
只是,男生的五官虽精致,但他简直就像只竖起所有了尖刺的刺猬,眉眼看着凶,随意扫过来的一眼似乎也都带着攻击意味。
此刻,仿佛还有细微的烦躁情绪自他轻蹙的眉流露。
浑身上下,男生似乎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距离感和排斥感。
花卷在工作室内,日常最害怕面对的人是姜摄影师。
但这并不是说姜摄影师脾气不好,相反,姜摄影师不工作时也会跟同事们开玩笑,会以一个专业摄影人的角度给搭档的摄影助理提建议。偶尔被其他摄影师调侃年龄大,姜摄影师也没恼过。
可这并不妨碍,花卷一看到姜摄影师,就心生敬畏。
不过,跟一米九高的这位男生站在一起,两相对比,一工作就显得有些严肃的姜摄影师,此刻竟莫名显得好靠近得多。
目前正值春夏换季,日间虽有一两个小时会特别热,但夜间温度大体还是比较低的,这样的时节,一不留神就容易感冒。
而那位看着就不好靠近的一米九男生,花卷一看到他穿着黑色短袖搭配设计简单的牛仔裤,就心里“泛凉”——字面意义的泛凉。
他只穿着短袖,是真不觉得冷吗?
花卷内心嘀咕,眼角注意到男生胸前挂着条银色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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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摄影师,此刻就如同个热情的老父亲,他跟剩余的三、四个正在搞收尾工作的同事稍微介绍了一下男生,并简单提到,“他今天就是来我们工作室看看,你们忙你们的,早点下班。”
吊灯明亮,姜摄影师说这话时,花卷的注意力却几乎都被站在他旁侧的男生吸引。
男生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疤。
仅仅是裸露在短袖外的,花卷就看到了好几处。
第一道疤,在左颈侧,疤痕约有小指长,颜色目前已经很淡了,很容易忽略。
第二道疤,在左手肘,那是一条有一个手掌长度的、缝补过的、狰狞的疤痕,疤痕的颜色目前还有些深。
第三道疤,在他的右手腕外侧,那里有个像是被烟头烫伤的圆色淡痕——痕迹减淡成这个模样,说明这个烫伤应该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了。
除了这些,男生右手臂则有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不过看样子都快好了。
花卷专注地分析着那些疤痕,在心里不住猜测,对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在身上留下这么多的疤。
“在看什么。”
这个冷漠的声音来自花卷的斜前方,那里站着的,正是疤痕所有者本人。
男生比花卷高,正自上而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他的眼睛里,像是蕴藏着一场凛冬。
只是不小心用眼神触碰到,就冷到让人忍不住发抖、发颤。
花卷:“!!!”
花卷忍不住踉跄,心跳被吓慢了一拍。
再下一秒,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花卷道:“抱歉。”
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怕显得没面子,他可能真的会当场给男生表演一个下跪,毕竟他现在的腿,已经有些被吓软了。
起初,因为不太敢男生眼神对视,花卷道歉时便将眼神定在了男生的山根部位。
然后花卷就发现,男生山根靠近右眼的地方有颗黑痣。
只是这颗痣,好像也随了它的主人,看着也很凶。
于是,花卷连男生的山根也不敢看了,他低着头,等着对方回复。
面上老实认错,花卷心里却在使劲嘀咕。
花卷觉得,男生的所作所为很矛盾。
穿上短袖,男生自己肯定也知道,他身上的疤痕是一定会暴露出来的。
如果不想被人审视自己的疤痕,他要么就穿长袖,要么就去做袪疤手术。
现在这样吓人有什么意思?
……好吧,或许男生也不是故意想吓人,他可能只是想出声询问。
不过,刚刚男生是真的在询问么?
花卷觉得不像,男生的语气很平,尾音压得很低,而且眼神还格外冷漠。
那或许,是他“盯着伤疤看”的视线太过让人反感了?
花卷在内心自省道。
思来想去,花卷觉得是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极大。
当然,花卷也能换位思考。
毕竟如果是他将自己搞了一身伤,他可能也不太会希望其他人使劲盯着自己的伤口看。
几秒之间,花卷的思绪转了好几圈。
他盘算好了。
如果男生的视线依旧很冷的话,他就再道一次歉。
但花卷再次抬头时,男生跟着姜摄影师,已经在参观工作室了。
男生似乎并不在意花卷的道歉是否真心实意。
或许,他现在在意的,只是能不能早点离开工作室吧。
花卷看着男生跟姜摄影师的互动,莫名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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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摄影师正在给男生详细介绍工作室的各个功能区。
但和姜摄影师的口若悬河、关心热切相比,男生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冷淡了。大部分时间,男生就只是沉默听着、看着,极少提问。
因为独占三层楼,所以他们工作室的总占地面积还是挺大的,眼瞧着姜摄影师带着那个男生去了楼上,花卷周围一两个还在处理照片的同事纷纷开始小声八卦起来。
第一个同事问:“小迟今天来参观,是不是打算入职我们工作室当摄影师了?”
第二个同事,花卷跟她私下关系比较好,她是花卷大学时的师姐。
师姐知道的内幕多一些,她说:“这件事还不是十分确定。”
花卷起初以为,是他们工作室现在还不确定是否要增多一位摄影师,毕竟那位黑衣男生看着还很年轻,说不定他的技术和过往所拍摄作品,还够不上他们工作室摄影师的招聘要求。
但听师姐和同事继续往下讨论,花卷恍然发觉,事实好像跟他理所当然的设想不一样:
他们工作室有意跟那位年轻男生合作,可男生本人似乎并没那么想入职BEHIND。
而据同事的感慨,花卷得知,男生最初都没想过来他们工作室参观,但因为抵不住姜摄影师的再三邀请,男生最后还是答应了。
客观点来说,BEHIND在他们摄影圈就算称不上最知名的摄影工作室,但也应该算小具名气。
他们工作室跟许多有名的电商平台都合作过,并且所拍摄作品还曾获得过业内颇具重量的奖项。
虽然男生入职他们工作室的意愿不是很强,但姜摄影师似乎很看好这个男生的技术和能力。
倏然地,花卷对这个一米九高的短寸男生感到有些好奇。
恰逢师姐跟同事讲完了八卦,安静下来。
于是花卷问:“所以,你们都认识那个男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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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卷是今年刚刚入职的,对工作室的很多事务和人际关系仍有些迷糊。
花卷的疑问,一下子就又打开了师姐跟另一个同事的话匣子,他们一人一句,开始七嘴八舌地给花卷介绍起那个男生来。
拼拼凑凑,花卷知晓了一些有关黑衣男生的信息。
男生姓迟,现在应该是24岁,在国外上的大学,学的是摄影。
他家境富裕,是个富N代。
按理说,他们这种富家子弟,一般都会选择在毕业时进入自家公司实习,但男生选择了比较小众的那条道路,他选择成为了一名独立摄影师。
最初,很多人都觉得男生只是在消磨时间、在玩。
但事实,却让一众拥有刻板印象的看客们大跌眼镜。
去年,男生凭借一组以山为主题的照片获得国内摄影艺术最高奖——当时共有19名摄影师的作品获选,他是“艺术摄影”类别里最年轻的一位。
而且,很快有人发现,这并非是男生第一次摄影作品获奖。
大学时,男生所拍摄的一组跟极昼相关的自然风光照片,入选某国际摄影大赛并最终凭借该作品获得非专业组大奖,那一年,他才大二,就已获得过“年度艺术摄影师”的称号了。
所以,男生选择成为独立摄影师,并非毕业后的一时兴起。
目前,男生算是户外摄影师,他所拍摄的很多自然风景照片,拍照时的光线和氛围都抓得非常好,有好几组照片还曾获得知名摄影大赛的提名或大奖。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姓迟的年轻男性,目前已经算是一个被普遍认可的、具有高商业价值的独立摄影师了。
听到这里,花卷其实有些疑惑,师姐和另一个同事科普的,其实都是男生作为户外风光摄影师所获得的成就,但他们工作室的很多拍摄项目,所拍摄对象要么是产品,要么是人。
所以,让一个专攻自然风光的户外摄影师来拍人像、拍静物,真的好吗?
或者说,对方真的符合他们工作室招聘的条件吗?
对于花卷的这个疑问,两个同事回答时,都不约而同地提及了姜摄影师,“姜老师说他曾看过小迟拍摄的一组人像照片,他说小迟有这个技术和能力。”
姜摄影师是他们工作室的一把手,具有很高的话语权,他说没有问题的事情,那就没有问题。
而且,据说此次招男生进他们工作室的想法,还是姜摄影师主动提出来的,他似乎很希望男生能去试试拍人像。
“为什么?”花卷脱口而出。
——为什么姜摄影师会有这样的希望?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除非是当面询问姜摄影师,否则没人会确切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师姐在很偶然的时刻,似乎听姜摄影师对此说过什么,于是她将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模糊地跟花卷说:“或许,你知道有些人活着的最大愿望,就是突然死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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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
花卷跟师姐,还有另一位男同事正欲离开工作室,可刚刚跟姜摄影师一齐下楼的黑衣男生突然又折返回来,他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专门回来拿的。
说巧也不巧,因为黑衣男生突然折返回来的这一茬,花卷今晚第一次跟男生并肩同行。
花卷心大,刚刚被男生吓到腿发软的事情他并不是那么耿耿于怀,不过惦记着刚刚还被人用眼神警告过,他这次扫向男生的视线没那么直晃晃。
男生身形板正,此刻正保持沉默。
不过男生委实长得很高的缘故,和他一起并肩走向电梯方向的花卷,莫名觉得压力特别大。
但在此之余,花卷又油然而生一丝羡慕,他羡慕对方的身材。
按捺不住好奇的心,于是花卷开口问道,“你多高啊?”
根据目测,花卷刚刚在内心里一直将男生称为“一米九”,但男生的具体身高数值,花卷并不明晰。
男生眼神很淡很轻地瞥了一眼花卷,依旧是由上自下的俯视。
隔了有好几十秒吧,就在花卷开始怀疑男生对刚刚发生的事心怀芥蒂、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男生答:“一米九。”
迟·一米九身高确定版·帅哥的声音很冷,听着还有些漫不经心。
“哦,真高。”花卷说。
这是一句废话,听起来除了显得他俩没其他话题可聊之外,并无他用。
花卷稍微有些讪然,还是身旁的师姐和另一位男同事跟着附和着谈了两三句和身高有关的话题,才将花卷从这种稍微有些尴尬的氛围里摘出来。
男生腿很长,像是懒得配合他们几个人的步调,他很快就跟花卷他们三人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
安静昏暗的空间,瘦高的个子,一个人的背影。
看着男生直挺但又显得孤单的背影,花卷不禁想起了师姐刚刚对他说的悄悄话。
——或许,你知道有些人活着的最大愿望,就是突然死掉吗?
花卷在日常生活里,其实是个顾虑很多的人。
靠灶台的火源过近了,他会习惯性地退后一步;站在自己家阳台边沿的时候,他从不敢往楼下张望;感觉到疲累了,他一定不会勉强自己继续开车。
怕死,这应该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可期待死亡,无论这种想法是不是只出现了一瞬,这都算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了。
花卷还记得,他上大学时,他们学校曾出现过一起学生校外自杀事件,而据死者舍友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死者生前,其实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厌世倾向,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也是因为这件事,那段时间,他们学校开展了好几次和心理疾病相关的宣讲活动,每次活动都会有心理医生或相关专业的志愿者在场。
这些活动的目的,都旨在让学生们正视心理健康问题,积极寻求心理医生或周围人的帮助。
——听说近两年小迟去户外拍风景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虽然最后都是有惊无险,但积累在身上的疤痕,至今还未完全减淡,有些可能还要动手术才能去掉。
——姜老师好像是觉得,放任小迟这种状态下去,一定会很危险,所以才想着将他拉到我们工作室来,放到眼皮子底下。
花卷记得,彼时自己还问了两个问题。
姜摄影师跟男生是什么关系?
以及,男生跟他家里的关系如何?
第一个问题,师姐说,姜摄影师跟迟家父母应该是旧识、是朋友。
第二个问题,师姐说,不知道。
而“不知道”,其实也能多少揣测出点什么。
至少,男生跟家里的关系肯定算不上特别好,否则,姜摄影师哪里需要越俎代庖地对男生表示他如老父亲般的关怀?
——不过,这也只是花卷毫无根据的猜测,并不保证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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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四人,从写字楼的第十五层搭乘电梯下去。
除了那位男同事在一楼下,包括黑衣男生在内的剩余三人,都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
敞亮的电梯间内,“一米九”站在电梯左侧,正刷着手机。
高个子男生的手机贴了防窥屏,且因为他具有身高优势,周围的人很难看清他的手机屏幕内容。
电梯在第九层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电梯门缓慢打开。
花卷停止了跟周围两个同事的说笑,抬头往电梯外看过去——
面向电梯,站得比较近的,是另一个戴眼镜的、背着黑色双肩包的高个子男生。
一晚上见到两个“高海拔”的男生,花卷着实有些意想不到。
背着双肩包的高个子男生,穿着极其朴实无华的黑白相间格子衬衫,然后黑色长裤搭配帆布鞋——这是花卷刻板印象里很典型的程序员或理工男穿搭,以往搭乘电梯的时候,花卷很少会仔细打量这种穿搭的人。
可今晚进来的这个,五官清隽,皮肤很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宅在室内没晒太阳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即将遮挡眼镜的刘海所致,他看起来有些偏阴郁,但阴郁之余,他似乎还显得有点呆。
电梯内的灯光往外蔓延的时候,“格子衬衫”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开始明晃晃地往某迟姓男生身上挂。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打量的眼神了。
时光仿佛回溯,历史打算开始重演。
花卷还记得,刚刚自己打量“一米九”,被他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吓软了腿。
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格子衬衫”,会怎么样。花卷有些好奇。
或许是对方扫量的视线太过有重量,或许是电梯门开的声音吸引了他,自踏入电梯就站定在左侧看手机屏幕的某迟姓男生,抬眼看向门外。
他们两相对视,空气便好像都凝滞了。
当然,这或许是花卷过度脑补出来的画面。
现实是,某迟姓男生的视线在“格子衬衫”身上停留了几秒,就移开了。
花卷并看不出他俩是否有对视,也不知道他们彼此间是否有暗潮在流涌。
花卷只知道,“格子衬衫”脸上露出的神色,和恐惧带来的“惊”不一样。
他的“惊”,不似惊吓的惊,而像惊喜的惊。
而且,“格子衬衫”别开视线后的慌怆,好像也不是因为恐惧带来的,反而更像是羞赧。
花卷惊疑:“?”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解读出错了吗?
花卷忍不住垂了下眸。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缓一下。
待花卷再次抬眸。
“格子衬衫”急匆匆地挤进了电梯角落;
“一米九”也敛回了视线,重新看回了手机屏幕。
花卷不确定过强的电梯顶灯是否对他的视觉造成了影响,因为他在某个刹那,似乎看到“一米九”嘴角微微扯起。
【……那其实只是一个再细微不过的表情变化了,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征兆,一个春意渐至、凛冬将逝的征兆。】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花卷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对象昨晚磕cp时发表的感慨。
哦,值得一说的是,花卷的对象是个**文学爱好者。
花卷:“……”
他刚刚,仿佛缓了个寂寞。
而且,为什么他现在会越来越觉得,萦绕在“一米九”和“格子衬衫”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呢?
总不会是因为他对象喜欢磕cp,所以潜移默化,他也开始有了一双擅长发现cp的眼睛吧?
想不通,于是花卷决定,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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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衬衫”进来后,另一个穿着长袖卫衣的年轻男性也走了进来。
然后,电梯门阖上了。
【密闭的空间,淡淡的香水味萦绕,有其他人在说话,但他们彼此都无暇顾及,因为他们彼此的眼睛里,都只装着彼此,只有彼此……】
花卷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对象的声音。
花卷倏然回神,环顾了一下四周。
正在下行的电梯内,师姐跟另一位同事聊到了自驾游的事情;“一米九”依旧在看手机屏幕;那位“格子衬衫”依旧站在电梯右角落,只是他微微侧着脸,始终对着电梯右侧的壁板。
右侧的电梯壁板只粘贴有一张“电梯内遇险时的应对措施”的宣传纸,但以男生侧脸的那个角度,他的视线与其说是放在那张宣传纸上,倒不如说,他在盯着电梯轿厢壁板看。
可壁板有什么好看的呢?
花卷不懂,便将视线收转回来。
然后,他就跟电梯轿厢壁板上的自己来了个面对面。
他们这栋写字楼的电梯壁板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质,反光特别厉害。
虽然被映在壁板的身影有些模糊,但花卷觉得,他好像发觉了什么。
【他太胆小了,所以,他只敢用这种方式去观察、去偷偷地喜欢。】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暗恋者,殊不知,被暗恋的那个人,早就关注到了他……】
花卷:“……”
好吧,可能他现在也变成cp脑了。
当然,他或许可以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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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依旧在下行。
可花卷却注意到,某迟姓男生虽然捧着手机屏幕,但他划手机屏幕的动作却几乎没有。
他好像在出神想着什么。
然后,在电梯来到第二层时,“一米九”终于有所动作了,他活动了一下颈部。
看似有意,又像是无意,某迟姓男生往电梯右侧瞟了一眼。
同步地,那边的“格子衬衫”也有了动作,他埋下了头。
重新收回视线,“一米九”的眼角轻皱,然后溢出了点笑意。
【无人知晓,他痴迷着对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任何视线,或打量、或迷恋、或爱慕……】
【那些视线如火,如灯,于是冰原开始融化,永夜开始出现罅隙。】
【喜欢,我很喜欢他。他想道。】
花卷:“……”
或许,他应该认命地放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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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一楼后,电梯门缓慢启开。
除了花卷、师姐跟“一米九”外,其余三人全部离开电梯。
一米九的短寸男生看着电梯门阖上,略有所思。
从刚才开始,花卷就觉得,男生的注意焦点根本就没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现在则更甚。
或许是因为电梯很快就要达到负一楼停车场了,男生干脆熄灭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搁回兜里。
电梯内有些安静。
花卷本想接着刚刚师姐跟男同事的聊天话题,继续往下聊。
可花卷刚想开口,就听见,寡言了一晚上的男生,倏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或许因为此刻他是提问者,他用语还十分有礼貌,先后用了“抱歉”、“打扰”、“请”等词汇。
男生此刻的眉眼虽然还是显得很凶、很戾,但他眼里的冷意至少不会冻死人,他似乎有在尽量克制,让自己的攻击性和侵略性降低一些。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互联网类型的公司,是不是都集中在这栋写字楼的第九层呢?”
男生的这个问题,不确定是问他们中的谁。
花卷讶异于男生的主动提问,但他琢磨了一下,还是依据自己的记忆给了对方回答:“不是吧,我记得第九层就只有一家互联网公司,它独占整个第九层。”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即问了第二个问题,“他们经常加班吗?”
这个问题,花卷并不是很清楚。
但师姐对此,似乎有话说:“应该吧,就像我有同学在互联网大公司工作,他就经常加班。”
顿了一下,师姐反问:“所以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个问题。”
或许是有疑惑的问题都被解答了,男生此刻莫名显得有些好说话。
问什么,答什么,且不需要思考很长时间。
听到师姐的询问,男生平静道:“没什么,就是我今天遇到了个高中同学,他好像在互联网公司上班。”
这听起来并不像假话。
不知道为什么,花卷就想起了刚刚那位从一楼走出去的“格子衬衫”。
师姐想起什么,“哦,我记得姜老师说过,你高中是在厦城读的吧?”
男生点头。
师姐:“那可真巧。”
就在花卷以为,男生很可能不会再进行任何回答时,他听见男生平淡地说:“是很巧。”
顿了一下,男生补充:“我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可我一直很期待再见到他。这是他未尽的言语。】
不想再挣扎的花卷:“……”
在某种意义上,他对象真的很厉害。
师姐很健谈,“所以你现在还记得对方叫什么吗?我发现我工作后,记忆就不是很好了,有时候和老同学偶遇,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想起他们的名字。”
几乎不用思考,男生脱口而出:“他姓张,张未扬。”
可能男生也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于是他视线略微闪躲了一下,找补道:“……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好记。”
话音落下,电梯到达负一层。
可能是因为惦记着刚刚花卷和师姐帮他回答了两个疑问,男生临别前,再次跟他们道了谢。
花卷觉得,男生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一直在被颠覆。
起初,花卷觉得,男生是高的、凶的、冷酷的、寡言的、不好靠近的,甚至还可能是不经常笑的。
然后,他从师姐那里知道,男生可能会有些厌世。
现在,虽然男生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还在。
但花卷知道,这个看着很高、很凶的男生,也可以是礼貌的、话多的、会笑的,以及,会喜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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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开的车,是辆底盘很高的越野车,车型流畅,很酷。
没在停车场内多停留,越野车往停车场出口方向驶去。
师姐开的车,是辆银灰色的轿车。
花卷是蹭车的人。
例行给对象发完消息,花卷想起什么,问师姐,“我刚刚一直没听得很清楚,小迟全名叫什么来着?”
后视镜里似乎出现了两抹熟悉的颜色。
于是花卷从后视镜中看到,“格子衬衫”跟穿着米色长袖卫衣的男生,站着停车场出口不远处,正在聊着什么。
轿车转弯时,花卷从师姐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师姐眼观前方,说:“迟向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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