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话题内容，无外乎还是保送那件事。

秦天成充耳不闻，吕栋上前加入“战团”，凭一己之力，各种东拉西扯，累出一身汗，愣是把话题带偏了几个纬度。

好不容易熬到熄灯，秦天成和吕栋总算松了口气，各自睡觉。

这天夜里，秦天成破天荒梦到了妈妈。

梦里，他问妈妈：“我的选择正确吗？”

妈妈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妈妈相信你会让选择变成正确的。”

醒来时，周围一片黑暗，秦天成感觉眼角有些湿润，他睁眼瞪着看不清的上铺，直到那一根根横杠越来越清晰，直到湿润渐渐消失，他才再次闭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开再次成为焦点，他比往常早起了15分钟。

着宿舍里一片鼾声。

他轻手轻脚去水房洗漱，然后回来收拾床铺。接着他穿戴整齐，别好随身听，塞上耳机，听着英语课件，在宿舍有动静之前走出宿舍。

天还未亮，空无一人的操场上，灰尘还没有扬起。

秦天成沿着跑道外沿慢慢走着。

双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耳机里放着女声朗读的英文内容，鼻尖是清新自由的空气。

他抬头望望依旧黑黝黝的天，远处还有几颗星在闪烁着，他突然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心境了？

真该让吕鹏飞也起早半小时过来感受下。可惜那小子懒，早上恨不得都拖到最后一秒再起床。

他这样想着，刚走了小半圈，就看到一个个黑影陆陆续续来到操场上，散漫站成一簇一簇。

秦天成依旧塞着耳机，顾自快走着。

直到听完一大段英文名著，他才摘下耳机，放进口袋，慢慢朝三六班站队区域走去。

这样到了第三天，虽然氛围还有些让秦天成觉出不自在，好在异样的眼光已经减少很多，也不再有同学过来打扰。

转眼便是高一高二会考。

之前听吕鹏飞提到吕家父亲的“条件”，秦天成多少有些担心，想要帮一帮忙，却被吕鹏飞拒绝了：“师哥，你备战高考呢，可比我这个重要多了。放心吧，我没事的。”

可说着没事，就差点有事了。

这小子因为太拼命，连续两周没日没夜的，一天恨不得只吃一顿饭，结果考试前居然感冒了。

也幸好不算严重，秦天成去校医那里开了感冒药回来，再三叮嘱吕鹏飞按时吃，这才让那小子堪堪在会考中发挥正常。

不过，这也给秦天成提了个醒，接下来这俩月，自己也需要好好排个时间表，尽可能调整好，也不枉费语文老师天天念叨：“张弛有度才是文武之道”。

会考成绩出来的那天，秦天成站在教学楼外，背对门口，望向枝头开得正盛的白玉兰花，等吕鹏飞出来一起吃午饭。

他站在教学楼前，笔直挺立，一改往日风格，一身清爽的浅蓝衣裤。

身后是来来往往的男女学生。

偶尔有女生驻足，小声惊叹着什么，他也充耳不闻。

他很少穿浅色裤子，今天自己也不知道搭了哪根筋，竟然翻出了从未穿过的这件。

视线所及，有两只雀突然从树枝间飞出，蓝天下一前一后渐渐飞远了，他竟看得出了神。

直到一声“哥”拉回了他的神思。

转头看去，可不正是那弯着眉眼的家伙。

看到这小子脸上的笑意，秦天成唇角微牵出一抹淡笑。

他知道，不需要再问会考成绩了。这小子多半考得还不错。

而他自己，最近几个月大考小考都没跌出过年级前三，所以吕鹏飞也从来不问他。

于是，两个人并肩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腿长，步子就迈得大，加上足球场上跑惯了，走路自然不慢，转眼越过了前面几群人。

就听得身后又响起“哇哦”的声音。

也难怪，俩人的身形在高中学生里面绝对算得上出挑，再加上今天一浅蓝一月白，搭配得很是赏心悦目。

只是这些女生们的反应对于他俩来说已经见惯不怪。

上学期刚开始，吕鹏飞还脸红过几次，红着红着，也就免疫了。

而秦天成，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或事，他往往是听不见、看不见，更不用期待他有什么反应。

“师哥，他们俩呢？”问的自然是海文英和吕栋，吕鹏飞边问边把耳机摘下来塞进口袋。

秦天成略蹙下眉：“应该在食堂。”

海文英他能肯定，只是吕栋嘛，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独自行动，这会儿不一定也在食堂。

“最近吃饭老见不到吕栋诶。”吕鹏飞歪头挤了下眼，“是不是有情况？”

秦天成斜了他一眼：“小孩子别乱打听。”

“嘿~，我就比你小两岁啊师哥。”

“两岁也是小。”

吕鹏飞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师哥说了算。”

“不然呢？”

“诶诶诶，不能得寸进尺哦。”

接下来的俩月，秦天成生生把自己过成了一个和尚，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基本都闷在题海里念经。

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念叨一遍自己的梦想。晚上闭眼着再重复一遍。

他要登顶！要荣耀那个曾经最爱他的人！并且也要让他们看到——他，秦天成，可以做到！

然而，这却苦了待在他身边的俩人。

海文英和吕栋深感压力巨大，各自挣扎一番后，都摒除了所有杂念，一心备考。

其实，早从高二下学期开始，他俩已经受秦天成影响，从每天瞎跑乱逛中收心学习，不然“都不好意思做天成的朋友”。这是海文英原话。

偶尔，三个人跑去操场上踢两脚球，权当松活下筋骨，也通常避开球队的训练时间。

吕鹏飞更是懂事得鲜少出现在秦天成面前，来露个脸也基本是奶奶让送点什么吃的，说“给小成补补身子，高考前太辛苦了”云云。

而通常这时候，吕鹏飞都送完东西说几句话，然后很快离开，基本不占用秦天成的宝贵时间，有时也会陪着他吃完。

这天又是个周日，天气晴好，窗外微风轻拂，两只小鸟在树上啾啾鸣叫着，正是初夏最怡人的时候。

午后的教室里一派安静，学生们都昏昏欲睡。不少人趴在课桌上小憩，大部分的还在知识的深海中奋战。

秦天成双眼钉在桌面上，全神贯注，正在对抗一套据说最变态的黄岗试卷。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搁笔掩卷，捏捏眉心。

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完全被掏空，极需要放松一下。

他侧眸瞧着海文英还有不少，就悄悄起身。

刚出了教室门，就看到吕鹏飞拎着俩饭盒走过来。

“师哥今天有口福喽。”吕鹏飞故作神秘地挤挤眼，“奶奶今天可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做这些菜。”

秦天成双眉轻扬，接过饭盒，伸手向前面一指，示意吕鹏飞一起去操场那边待会儿。

两个人并肩往操场的方向走，边走边聊些关于爷爷奶奶的话题。

坐到长椅上，秦天成把两个饭盒放在两人中间，一一打开来。

像前几次一样，里面又是他喜欢吃的食物。秦天成心里升起暖意，唇角牵起弧度来。

被吕鹏飞看到了，弯着眼睛凑过来：“啧啧，我就说奶奶偏心吧，都还不信。你瞧瞧，这大虾都没舍得让我吃一只，全给你装进饭盒了。”

秦天成面带微笑，把饭盒往吕鹏飞的方向一推：“别酸了，来，一起吃。”

“嘿，我才不夺人所爱呢！再说我现在也不饿，你赶紧吃吧。”

又被这小子调侃，他于是不再推来让去的，开始大快朵颐。

他一边咀嚼着美味的虾肉，一边听着吕鹏飞嘴巴说个不停，当然都是他们班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偶尔，他也会插句嘴。

梧桐树下，一张长椅，两个少年斜对而坐，面上，是或浓或浅的笑意。

时光静谧安宁，空气平缓流动着，周遭有淡淡的清香萦绕，头顶上有梧桐花轻轻绽放，远处的夕阳正趴在地平线上，微笑注视着这对异姓兄弟。

秦天成有瞬间的失神，又转头去瞧了眼教学楼上挂着的横幅。

距离高考还有40天！

一周后，高三会考也拉开了帷幕。

会考对于重点班的意义，用班主任的话说，就是：“你们权当是一次模考。”

尤其是秦天成这样成绩一向拔尖的学生，更是陪着一班同学做几套题而已。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或者担心他拿不到高中毕业证。

在这样的放松心态下，他居然又拿了个总分年级第一的成绩。

在某些学生拿到成绩单，并沾沾自喜庆幸可以顺利毕业时，秦天成已经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变态”试卷刷题行动中。

这次卷子上题目之“变态”史无前例，即便是周以俭，有着多年带毕业班经验，都从未见过。

三天里的课间，学生们基本都是足不出教室，聚在一起讨论感叹着。

秦天成和海文英连球场都没空去，潜心钻研。

第三天的时候，是最后一张物理卷子，前桌的史春明和张新转过身来，隔着高高的“书山”加入了钻研小组。

“天成，这套题你做着咋样？”张新今天的声音尖细中略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疯狂做题都顾不上喝水闹的。

秦天成翻了翻面前的卷子，微微摇头：“不太容易。”

“你看你看，我就说嘛。”张新的同桌史春明指着那没写完的卷子，转头道，“连天成都说不容易，咱们干脆缴械投降得了！”说完还惨叫了两声。

海文英探过头来瞧一眼，伸手揪揪已经被揉乱的头发：“你们说，这老师们是想难死我们不用高考了是不是？”

“该咋样咋样，老师总不能指望咱们自己把题都解出来，最后肯定会讲的。”张新摇头慢悠悠说完，伸手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然后拿起水杯，一口气灌下小半杯。

四个人里，数张新的成绩靠后些，心态也最平和。

史春明却似乎来了精神：“我上周跑到实验中学旁边的那家书店，翻遍了都没找到新出的习题集，结果老板说，都被实验高中那帮牲口买光了，他们买的时候还在叫叫说‘怎么踏马这么变态’！”

“其实这些题以前都见过，解题的思路老师也教过。”秦天成冷不丁说了句。

另外三个忙不迭问：

“在哪里在哪里？”

“什么时候？”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天成伸手从“书山”上取出一本习题集，翻到某页：“你们看倒数第二道题，就是这里，和这里，不过是组合了起来，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三个人头凑到本子上面，细细瞅了好一会儿，才先后恍然大悟，“咣咣”捶着脑袋或墙壁。

“天成啊，这也就你，我们哪里看得出来呀。”海文英拿额头撞着桌面，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那最后一题呢？”张新忙又问秦天成。

“最后一题我也还没想出来，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秦天成说着，目光盯在题止上，蹙起双眉，陷入凝神思索中。

三个人一听，赶紧转过身来，期待地看着这张似乎写满答案的脸，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天成眼睛里忽地一亮，从桌兜里掏出整整齐齐的一大摞卷子，在里面翻找着。

翻到快一半时，他抽出中间的两张，把剩下的放回桌兜，然后摊开手里的卷子，仔细想了想，指着中间一道题，抬头说：“这道题里面只有上半部分的解法，下半部分我也没见过。”

三个人面面相觑，史春明和海文英都已经忘了抱怨。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外面传来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