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展会项目接了就算不凶多吉少，扒一层皮估计是少不了的。

梁秋空抄起手机就开始给老任发消息，岂料老任比他还惹不起，劈头一个电话就打过来。

对面滋溜一声喝茶声，声音悠闲，内容却严肃，“这个项目你必须接。”

梁秋空轻轻皱起眉，看了孟桥一眼，做口型：我出去接电话。

孟桥理解地点头，他转身走到阳台。

对面还在说：“你知道你八月份就要调到总公司了吗？”

梁秋空沉默，老任语气柔和了一点，仍然不留情面，“你当初要凭实力，要积累经验，太子爷要体恤民情，这都没问题，你妈妈已经给你给足了成长空间。

“你之前做的那些项目成绩，有目共睹，但是没有这一次的话，都是打水漂。你知道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老任冷笑一声，“我简直不知道你多少岁了，这些东西居然还要我掰碎了给你讲。”

梁秋空挂掉电话。

从昨天晚上开始的荒谬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他几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他看着阳台外，一栋栋别墅依山而建，寸土寸金的地方，被大片地消耗在喷泉、铁艺装饰物、停车坪和工整的草地上。

冬季冷空气在中午也不可小觑，他面无表情地吹了一会儿风，回屋了。

孟桥几乎立刻就看出他表情不对，坐正了身体，放下手机。

他朝孟桥笑了一下，“没大事，但是这个项目我们还是要接。”

孟桥心理素质一流，看他神色就猜到了，只点点头说没问题。

两个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梁秋空躺在椅子上，慢慢地揉了一会儿太阳穴，然后准备坐起来接着干活，孟桥忽然伸出手拦住他。

他看着孟桥伸手按开了餐台下的抽屉，“我刚刚才看到你家里还有这些东西。”把一瓶瓶保健品拿出来。

孟桥狡黠地冲他一笑，“刚赶完项目，刚好合适。”

孟桥手指修长，即便做这种把药片倒出来的简单动作也显得赏心悦目。他看着孟桥把药片按种类一排排放在两边，辅酶、B族维生素、维生素C、鱼油、护肝片、叶黄素。

梁秋空也笑了一下，他没上班的时候作息很稳定，后来常常连着熬大夜做项目，咖啡灌在保温杯里当水喝，直到只比他大两岁的同组同事常规体检查出来好几页红项，他引以为戒，才终于回归正常作息，也愿意偶尔吃一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难道不是因为他看着像是比你大了十二岁吗，孟桥一针见血。

梁秋空刚就着水咽下去药片，一下子就笑起来，“这难道不可以是引以为鉴的内容吗。”

孟桥看他心情多少缓和一些，放下心来。毕竟接下来要汇报的事足够透支这些笑容了。

他转过电脑对着梁秋空，让他看页面，“你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我搜了另外一个主人公。”

屏幕里是两年前的新闻，某个欧洲国家的珠宝设计比赛，获奖者是个年轻的留学生，叫苏念，照片里的她面孔清秀柔和，看着很精神。

“她还有社交软件，我看过了，名字和年龄都对得上，她原本应该是在欧洲交换留学，回国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休学了，选择结婚。”孟桥看着照片里宁静的那张脸，才22岁，他忽然意识到这点。

人物和事件都真实存在，梁秋空轻声说：“这代表那个蘑菇头说的是对的。”

孟桥想起自己整理的那些资料，一股轻微的反胃上涌。不切实际的荒谬变成了一些更沉重的东西。

梁秋空的眼神落到孟桥的手上，孟桥自己不知道，他紧张和难受的时候会用力掐自己的手指，现在他的大拇指尖泛白，掐在自己的食指上。

孟桥忽然察觉到他的视线，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开始找话，“如果他说的都是对的的话，那……”

【本次副本目的：挽救三位虐文主角的生命。】

两个人记性都好，想起那句话脸色都或多或少地变了。

梁秋空忍住想冷笑的冲动，慢慢地说：“那个蘑菇头很可能实际上不存在，只是为了给我们发布所谓的‘副本任务’，调监控和人员资料估计一无所获。”

孟桥十指交错，陷入沉思，“那他说的通过游戏获得信息，就是我当时看的那些广告？”他心细如发，几乎立刻察觉到不对，“我反复玩这个游戏有几十次，看的广告只来自两本书，一本主角是苏念和厉震霆，还有一本关于林羽和宋之问，有生命威胁相关情节的只有两个主角。”

想起上午在这里的闹剧，他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梁秋空面色糟糕，却又慢慢笑起来，眼睛盯着暗下去的电脑屏幕，甚至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也被卷这个游戏里进来了。”

孟桥——作为在大集团工作的社畜，压力和工资一样高，玩弱智小游戏顺带欣赏一些狗血小说解压是人之常情。

但是狗血小说发生在现实里就不好笑了。

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按刚刚的剧情走向来看，我恐怕是那个恶毒白月光。”孟桥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感觉消失很久的偏头痛卷土重来了。

梁秋空的眼神露出一点茫然，“白月光为什么是恶毒的。”

孟桥扭头，对上他的眼神，感觉一口气噎在胸口。

这半天过得太过混乱，梁秋空的假只请到中午，下午两人还得回公司点卯。孟桥索性自己开车，把扒到的小说发给梁秋空，留他在副驾驶猛补文学常识。

车还没开出车库，梁秋空盯着屏幕就开始眉头紧锁。孟桥从后视镜里看他的神情，笑得几乎忍不住。

车汇入车道，一直安稳行驶到大楼地下停车场，孟桥拔掉车钥匙，解开安全带，一边羡慕这通勤距离，一边随口问：“怎么样，重新建构了你的世界观吗？”

梁秋空看过概要，在路上着重读完女主出国前的片段后就一直陷入沉思，罕见地没有回答他的话。

孟桥大概能对他感同身受，也不着急，慢慢地说：“接下来的事主要就是摸清几个主角的状态，周曼忙着照顾爸爸，你也没有满足剧情对冷酷霸总的要求，矛盾暂时爆发不了；苏念和厉震霆虽然在本市，短时间也不会有大动作；还有一本小说的时间线甚至要过大半年才开始，不急的。”

梁秋空看向他。

他低着眼帘，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车窗外的光透进来，沿着他柔和的轮廓一路描摹，散落在光洁额头的发梢，直挺的鼻梁的轮廓，柔和而薄软的唇形，流利的脖颈线条隐入衣领。

“你不是恶毒白月光”梁秋空忽然说。

嗯？孟桥回过神来。

“五个字里面我最多承认三个字。而且这些书里每一个人都很蠢，”梁秋空毫不客气，“找个三年级小学生宫斗都比他们有脑子，你是重点学校出来的硕士，跟他们不在一个次元。”

他看着孟桥，虹膜在黯淡光源的条件下深得像湖泊，“你这么聪明，只能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