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好要来禁地看我的，”扶疏谴责，“我等了你整整一天。”
“我说的，是把你堂弟安置好了再去看你。”姬衔羽纠正。
“你是喜欢那只小狐狸吗？”
扶疏语气极慢地问她，声音里含着嫉妒的、危险的意味，仿佛将血脉里滚动的魔族本性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毫无遮拦地摊开给姬衔羽看：“你，喜欢那只轩辕坟的、同我有三分血缘关系的小狐狸吗？”
姬衔羽：“......”
姬衔羽忍无可忍：“收收恋爱脑的酸味吧，那是你亲堂弟。”
“我对轩辕坟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你知道的，”扶疏在她身后沙哑地笑，“就算再有亲缘，也只不过是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你对他如此关照，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就算是做男宠，他也不够格跟在你身旁。”
男人可怕的攀比心啊。
姬衔羽未曾转头，听着扶疏理直气壮的口气，都快被气笑了：“选男宠，自然是我想选谁就选谁。不选毛茸茸，难不成选你？”
“小羽这么好，全天下的男子聚起来，都配不上你一根发丝。”
扶疏的语气森然，全无昔日平和强大的审罚上神之姿，仿佛从骨血里都渗着漆黑的杀意与欲.望。
姬衔羽看不见的地方，他自黑雾中伸出手，轻轻捏住她垂下的一缕银色长发，垂着血红的眸，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着，好似渴极了的人望见什么琼浆玉露。
“你心悦谁，我便把谁断筋剔骨送给你。你想立谁为男宠，我便把谁的头颅递到你床沿，好不好？”
“哦......我忘了，好心肝不喜欢这般惨烈的法子.....若我如此，小羽也是要讨厌我的。”
她身后的大魔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着，粘腻触手划过青翠草木，蜂拥着缠绕上她的衣角，却又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哪怕一步，惟恐姬衔羽厌恶它们此时的形貌。
“那小羽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杀你身边的人。”
“小羽，你亲亲我，我就再等你一天。”
细细碎碎的辱骂与哀嚎声夹杂在扶疏的话语里，姬衔羽不适地闭了闭眼睛，忽然产生一种“把触手打结堵住扶疏嘴巴”的强烈**。
若是在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在神域的祭坛，在她母亲化身建木的面前，扶疏还敢这般口无遮拦......
算了。
他都疯成这样了，还跟他计较什么。
姬衔羽微微阖目，灵识一瞬间蔓延至整座山头，宛若铺天盖地的罗网震颤。
旋即，她睁开眼，淡淡道：“我下属来了，你走吧。”
“下属？”
扶疏周身黑雾缭绕不休，粘腻冰冷触手贴在地面上，仿佛在感受大地震颤，半晌才朝着东南方向微微抬起头来，好似在警示什么。
大魔轻轻嘶了一声，语气阴郁：“我讨厌他，他身上有外来者的气息。”
“但他不是外来者......或者说，暂时还不是。”
姬衔羽背影一动不动，好似祭坛前以霜雪雕刻的塑像：“你的存在还不能暴露给其他人，回去吧。”
“......你想支开我。”
扶疏没动弹，幽怨好似深闺怨妇般盯着姬衔羽：“是不是想背着我跟下属做点什么......你小时候说过最喜欢我的，你不准变心......”
“是是是对对对最喜欢你了，快走吧快走吧，”姬衔羽敷衍点头，“你满身魔息人来了我不好解释，扶疏哥最乖了我今晚就去看你。”
疯狗就是这么容易哄。
扶疏被老婆顺了几下毛就心满意足，并且选择性忽略了姬衔羽敷衍的语气。
他在她身后哼了哼，触手顺应主人心意最后晃动了几下，好似在乖乖摇手告别。
旋即，那层叠浓郁的魔息黑雾应声褪去，仿佛深黑潮水退潮般漫过那些青翠草木。彼时恰好黎明日出，第一抹霞光终于穿透交叠树冠，洒落满祭坛的光斑，阴冷不复。
身后的玉石阶处传来脚步声，姬衔羽微微呼出一口气。
休憩时间过去，她再度挺直了腰。
*
空侯来到都广山时，正是黎明之时。
洗碧向他传讯，说帝女今日想见他一面。他遍寻白玉京不得，最后才从洗碧口中得知，帝女去了都广山祭坛。
当今诸神谁人不知，都广山建木，是帝女母亲的尸首化身。
空侯神君去都广山去得早，弯弯绕绕半晌没敢上去，快黎明的时候忽然听见帝女千里传音给他，这才敢迈步登上都广山玉石阶。
都广山建木下众生平等，帝君生前在此定下规矩，凡想登山者皆不得使用神力。
纵是帝女，也得一步一台阶地爬上山。
登上玉阶尽头，空侯神君便看见了祭坛前的那道身影。
如雪的颜色，在霞光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消逝，脆弱孤独到不可思议。
姬衔羽背对着他跪在祭坛前，虽是最谦卑的姿态，腰板却挺得直直的，像雪中执拗的松柏。
他还未走到近前，姬衔羽清清淡淡的声音，便从不远处飘过来。
“空侯神君，辛苦了。”
“不辛苦。”
空侯神君赶紧拱了拱手，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帝女殿下......难不成在此，跪了整整一晚？
“我听洗碧说，你近些日子兢兢业业，于白玉京中勤勉掌事，连那些仙侍都对你赞不绝口，”姬衔羽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动，语气仍旧不紧不慢，“果真不愧是青年一辈的才俊。”
“仙历百劫方可成神，你数百年内便登入白玉京，又如此能替我分忧，我应奖励你的。”
空侯神君心中一跳。
自千年前神族浩劫、帝君薨逝之后，神域的政局也已然大改。
诸古神隐退没落，白玉京中只剩帝女一人独掌帝座大权，设神族管理下界时序次第，仙族或寄于各神君之下充当复职，或于下界各地守着江山社稷，使妖域人界不至油尽灯枯，大旱大涝。
权力如此集中，沉甸甸压在帝女一人身上，好似密不透风的堡垒。
纵那些神族再想干涉朝纲，也难插手分毫。
而如此形势，亦导致姬衔羽于白玉京中孤身一人，无助力，亦无党羽。
前些时日白玉京传来帝女亲令，特命空侯神君入帝宫辅助帝女执政，在神域中掀起了好大的暗潮。大家都在猜测，当此世事紊乱，帝女是否也察觉孤掌帝都并不保险，准备培植新的势力与党羽。
而后金龙震鸣，更是又为神域纷乱的传言又增了一把火。
空侯神君动身前赴都广山之前，听说这些八卦已经离谱到“帝女见空侯神君神似扶疏上神要把他当作替身锁在帝宫里”这种程度了。
或许是传言听多了，就连他自己都开始隐约担忧......
万一，万一帝女对自己的青睐......真的同扶疏上神有关呢？
......
胡思乱想中，他看见帝女雪色的背影，终于动了。
银发的帝女面容实在年轻，在霞光中白皙得近乎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颜色浅薄的唇微抿，璨金眼瞳中透不出半点笑意。
姬衔羽站起身来，走到了他面前。
空侯神君只感觉心脏都慢了几拍，大脑一片空白，当即俯身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他感觉到姬衔羽伸出手，把他的下巴扳起，强迫他直视着她的面孔。
帝女身上有清淡的幽香，像雪山上才会盛放的莲，逼他连呼吸都屏住，耳朵尖慢慢地红成一片。
离近了看，姬衔羽这才发现，空侯神君的确有一双同扶疏五分相似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瞳，颜色浅淡，与昔日的扶疏上神极像。
不过......扶疏可不会流露如此紧张，如此期待的眼神。
......
霞光之下，姬衔羽眸光淡淡，语气平静漠然：“说说看，神君阁下。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我不食言。”
“......”
空侯神君被那双居高临下的、冷漠的眸子注视着，只感觉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乱上几拍。
帝女扳着他下巴的手似乎更用力几分，可他全然不厌恶......甚至隐约还想要她再，再加重些力气。
“为殿下分忧，是卑职应尽的责任......”他深呼吸几下，这才好似找回了些理智，“何谈奖励之说？”
“这么说，神君是想自愿放弃这次的奖励机会了？”姬衔羽慢慢地问。
她语气并不重，语速也极慢，好似在给空侯神君犹豫和反驳的机会。
果不其然，帝女还没说完这段话，跪在地下的男子就快速地，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
“实不相瞒......卑职已然憧憬殿下许久。”
空侯神君呼吸急促了许多，好似不敢看姬衔羽那仿佛能把人看轻至泥土中的眼眸，只慌乱地转移了视线，低声道：“卑职不要滔天权势，亦不要金银财宝......只求殿下能容许卑职跟随您身旁，成为您的助力......我愿意为您奉上全部忠诚，不，我愿意为您奉上我的一切。”
“请让我......跟随您，成为能站在你身边的存在吧。”
“......”
啧。
姬衔羽微微蹙起秀气的眉，似乎也没想到空侯神君会许下这样的愿望。
“就这样？”
“就这样。”空侯神君低着头，语气听起来倒是分外坚定。
“那便如你所愿。”
跪在地上的神君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只见帝女周身披拢着霞光，眉眼淡漠，宛若真正的神祗。
白昼与黎明交错的瑰丽祭坛之上，姬衔羽却好似半点笑意都无。
孤寂，清冷，漠然。
漠然得让众生都不敢近前，漠然得万物都不敢亵渎。
也就是在这样的冰冷与蔑视之中，空侯神君再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加快如鼓点沸腾，砰砰砰撞击着胸口，撞击得他不知所措，以至于心神不宁。
咸鱼：捏妈，又是一个抖爱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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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