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季好热,燥得让人有些心慌。
城郊的寺庙最近恰好在做法会,有高僧说法亦有主持施粥,寺庙又身处山林掩映之中,暑热尽退。城内百姓近些日子都往那边跑得勤。
求一盏灯许平安顺遂,也算是一桩功德。
来得人多,路边自然就摆上了各种各样的摊子。
有系红绳的,有挂桃木牌的,还有铁口直断看面相的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彼时正是暑热正盛的中午,上山的人渐渐地少了许多。
山门台阶旁守摊子的小贩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眼皮子耷拉着,好似马上就要去寻周公。
也就是这当口,他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晃晃悠悠的雪白衣角。
......来客人了!
小贩精神陡然一振,立马翻身爬了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好,抬头露出一个招呼客人专用的完美微笑。
谁料这一抬头,就让他愣了一愣。
立于他面前的,是位白衣带面纱的年轻女子。
面纱遮住她面孔看不出容貌,只能见她衣袂一尘不染垂下,身形纤细出挑,带着近乎不可亵渎的优美气质。
而这位女子身后,还跟了个黑衣男人。
男人同样也带了漆黑的面罩,身形却比女子高出许多,宽肩窄腰流利线条尽显力量感,把白衣女子整个都笼在了他身前的阴影之中。
小贩怔愣抬头,与男人面罩后深不见底的眼瞳对视片刻,却只感觉寒意自脚后跟直直窜上头发丝。
就好像寒冬腊月里被雪原捕猎的黑狼盯住,再无逃脱的可能。
“......”
那年轻小贩张口结舌,魂魄好似都被那阴郁眸子摄住,再说不出半句话之时,白衣女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一挪,刚好挡住了小贩与男人对视的瞬间目光,把男人拦到了自己身后。
年轻小贩骤然间回神。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好似在不解于自己缘何会突然走神。
旋即一抬眼,又看见了立在面前的客人,顿时再度精神抖擞地蹦了起来。
“这位客人......这位缘主!要不要来看看平安扣檀木牌和红绸带?这家寺庙可是全京城最灵的庙,”年轻小贩挥手招呼道,“求一个平安扣,未来一整年都平平安安,悬一块木牌,往后余生都无病无灾,逢凶化吉......”
他那一套专门练出来的嘴皮子还没耍完,就听面纱后传来个淡淡声音:“来一块檀木牌吧。”
“哦哦......”
小贩偷眼看她身后那个沉默高挑的影子,追问道:“不再买一块吗?檀木牌也能求夫妻感情顺遂的......您和您夫君......”
这一次,女子回答得格外迅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来一块就好。”
她语气很果决,小贩见状也不再多嘴,取了块檀木牌下来。
白衣女子付完钱,年轻小贩还热心地给她指不远处的寺庙,笑道:“寺门后边就有棵百年大菩提树,据说求缘求愿百试百灵,你们可以把木牌挂在那里。”
“多谢。”
姬衔羽取了牌子转身想走,却见扶疏还杵在原地,似乎对那些祈福的小玩意儿颇感兴趣。
她不得不扯了扯扶疏的袖口,才成功把他扯走。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黑衣的大魔这才饶有兴致地与她并肩而立,开口问:“为何不买两块牌子?”
帝女殿下顺手把手中小木牌递给他玩:“求一块就够了。”
扶疏苍白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那小木牌,面罩后的竖瞳流露出明显的愉悦:“可那人说,求两块能保夫妻感情顺遂呢......”
“你我又不是夫妻。”
“可我们有婚约。”
“没拜堂,就不是夫妻。”
“哦,我明白了,”扶疏歪着头思索一下,眼底似浮现出几分委屈意味,“你怪我没跟你拜堂成亲。”
姬衔羽:“......”
你明白了个鬼。
她暗暗在心底腹诽,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偏偏身旁那人好似不知羞耻一般,趁势凑到了她面前,轻声诱哄似地笑:“你小时候嚷嚷着要和我成亲,我搪塞说等你长大。现在......小殿下看着也够成亲的年纪了......”
“不对,现在小殿下是帝女了,也不能跟我成亲了。”
“我得等帝女殿下八抬大轿娶我,让我入赘到梧桐宫,是不是?”
“对。”
姬衔羽斜睨他一眼,直接把他手中的小木牌抢了回来。
两人指尖接触,大魔的体温低,温软与冰冷碰触,扶疏下意识弯了弯嘴角,反过来蹭蹭她的指尖。
帝女殿下抽回手,没好气地说:“用凤鸾春恩车接你到梧桐宫,到时候给你个贵妃的位置当当,每晚等我翻你牌子吧。”
两人一路纠缠斗嘴到寺庙门口,午日阳光顺细细密密的树叶缝隙而下。
这座佛寺规模不小,寂静之中飞檐斗拱在光里镶着金边,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渺远的钟声回响,空气里漂浮着檀香气息,仿佛悠远绵长的河流席卷回溯至过往。
在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这样温热的午后,小帝女定是要伏在凉亭子里,央求母后再喝一盏冰糖酸梅汤的。
午时人少,往寺院里走没过几分钟,就看见了年轻小贩口中所说的百年菩提树。
那树的确生得粗大,郁郁葱葱的树冠好似华盖,遮蔽住半边的天光。放眼看去,遒劲枝干上悬着的尽是飘摇红绸,同各色玉牌木牌,在风里静静等待着什么。
树下的木桌上搁着笔墨,显然是供缘主们祈福的。
姬衔羽伏在桌上写字,扶疏自然是要凑过去看的。
他比姬衔羽高了好多,弯腰时那长长的漆黑发丝正好垂到她衣领子里,痒痒得紧。
见他突然袭击凑过来偷看,帝女立马伸手要遮木牌上的字,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扶疏看见木牌上有他的名字,名字后还有隽秀的四个小字,简单的“平安顺遂”。
“......”黑发红眸的魔族笑起来,“送我的?好新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祈福。”
其实,轩辕坟每年都会为族中的孩子祈福。
但这些孩子里,从来都不包括扶疏。
他们说,扶疏是“混了脏血的野种”,不配被命运眷顾。
“这有什么新奇的。”
姬衔羽索性不遮了,大大方方地把木牌拿给扶疏看,轻声道:“只要这座寺庙还在,往后每年,我都带你来这里祈福,怎么样?”
扶疏垂着眼眸笑望她,眼中神情却极深:“我的好心肝同旁人也这般承诺过吗?”
“那不算承诺,只能算交易。”
姬衔羽头也不抬地写字,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桩极普通的事:“自千年前至如今,我只给一人承诺,决不食言。”
“那我还真是荣幸。”
扶疏这才慢慢地笑起来,伸手捞过她手中笔墨,亲昵地啄一口她的后颈:“如此殊荣,我自然是要多活上几千年,才对得起殿下的青睐不是?”
说着,他提着笔,在那木牌上又绘上了只圆滚滚的小雪鸟。
姬衔羽斜睨了他一眼,大发慈悲没有阻挠他幼稚的行径。
扶疏比姬衔羽高出一头来,往树梢上挂木牌自然也是轻轻松松。帝女随便拉了只木椅坐下,拄着下巴看他将红串绳系在树梢上,修长手指翻飞,相当具有观赏性。
也就是在此刻,寺庙后院,忽然匆匆地跑过去两个小和尚。
姬衔羽彼时正在垂眸沉思,神族的感官又比人类要敏锐太多。纵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听见那俩小和尚口中的谈论之声。
“快快,太子殿下已经到宝殿内了!”
“真的假的?这次太子殿下来,怎么也不知会主持一声?”
“哎呀,你懂什么?当朝太子平易近人,不喜欢劳民动众,出行向来都低调的......”
“......”
当朝太子?
姬衔羽眉眼微微一动,侧头看了过去,却见那俩小和尚已然跑远了。
而他们所经之路往前,正是寺庙前门大雄宝殿的方向。
帝女站起身来,垂眸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扶疏这边快快乐乐系完木牌,才刚迈步走回自家漂亮小雪鸟的身边,就听姬衔羽突然出声道:“你先回戒指里一下。”
扶疏:“?”
姬衔羽眼神冷静,但细细看去,还能看见几分势在必得的野心:“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大雄宝殿,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查清人界宫廷之秘,正可以借此子身份为桥梁。”
扶疏:“......”
扶疏眼眸陡然间阴翳下来:“你要跟那太子搭讪,借他之手进入皇宫?”
“这不叫搭讪,”姬衔羽坦诚地纠正道,“这叫计谋。”
红瞳的大魔冷冷嗤笑一声,周遭温度好似骤降而下,漆黑触手隐约自暗影中翻涌而出:“我就说这寺庙里怎么一股子外来者的味道,原来是有渣滓混进来了。”
“可以,我把太子杀了,披着他的皮带你进宫怎么样?”
他体内的魔君刑天本体正是所谓“主系统”,作为被寄生体,扶疏对外来者的感知,比寻常人都敏锐。
同时,扶疏自然也比谁都清楚,这些所谓外来者的任务是什么。
有些渣滓的任务是撬自己老婆。
还有些渣滓的任务是助魔族颠覆三界,顺便撬自己老婆。
姬衔羽:“?”
外来者?
哟,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
姬衔羽都在神域钓攻略者钓几千年了。
那些低阶攻略者哪玩得过掌权千年的帝女,一钓就翘嘴,好骗得紧。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不行,杀了他,人间的皇座没人继承了,到时候不好跟观先生解释,”她毫不犹豫,语气极其坚定,“乖,听话,委屈你一下,咱们没几天就回神域,到时候我任你亲亲搂搂抱抱都不还手,真的。”
是的。
画大饼,也是好领导必须要具备的品质之一。
甜哈哈!!好甜啊哈哈!
好甜的糖!好甜的糖啊!!
哈哈!
(神志不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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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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