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人间王朝建立,四海升平。
百姓安居乐业,大功德者升上神域。
开朝先祖皇帝观琚身负气运,以真龙命格同神域帝君做了交易,保人间千年平安无难。
作为代价,他化名观雪客,成了小帝女的教书先生。
那时候,姬衔羽的身边已经很热闹了。
被扶疏哥哥抓来从良的重明,每次都呜呜喳喳叫嚷要跟扶疏决斗,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后被无定尊抓去了荒城镇守历练,说是要杀杀他身上的反叛脾气。
陇春上神座下修习的贺脉,温柔又腼腆,最擅长医术。只是他每次医治病患时的家伙什都是铁锤锯子大榔头,看着实在有些唬人。
观先生脾性柔和有礼,最知进退取舍之道。小衔羽也不明白,观先生这种人怎么会跟重明哥搭上关系。
她只知道,休闲时,这些兄长们总喜欢约去荒城射弈玩乐。
而且观先生瞧着文文弱弱的,手上射箭的功夫竟半点也不含糊。
每每贺脉哥都垫底,最先笑着丢了箭,看另外几个朋友针锋不让,神驹嘶鸣的蹄践踏过枯黄落叶。重明性子急,变回庞大的兽形原身去捉绑了彩条的猎物,被判为作弊丢出了赛场。
最后的胜利者,多数都是扶疏上神。
被带去射弈场旁观的小衔羽悬在栏杆处大声欢呼,旁边的贺脉哥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倒栽葱栽进场子里。
扶疏虽为赢家,面上却全无胜利者的骄傲。
他只卸了甲,坐到小衔羽身旁,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
“我赢了,只是赢在神族体质优势上,不算光彩,”他笑着抬起眸子,遥遥地冲观雪客斟了杯酒,“论骑射本领,我不如你观先生。”
“为何不光彩?”
小衔羽伸手抚摸着冰冷坚硬的银甲,歪着脑袋不解道:“这天底下,神族妖族同人族,有什么区别?阿娘告诉我,大家都是一样的。”
“一样,又不一样,”扶疏,伸手把锋利的箭鞘放得远了些,笑着替她剥起核桃,“我们小羽现在还小呢,等你以后就懂啦。”
“胡说,我现在可厉害啦!”小衔羽不服气,叉着腰大声道,“观先生前些天教我的梵经,我全都背下来啦!那么多字呢!”
“这么厉......”
扶疏半句话还没说完,观先生已然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经过了那番激烈比斗,观雪客身上竟还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白衫,不见丝毫汗意,依旧同旧日书生般清新雅致。不像是刚从射弈场下来,倒像是刚写完几首雅诗供人欣赏。
“小帝女天资自是聪颖,只不过太贪玩了些,”听见姬衔羽的自吹自擂,观雪客轻轻松松地弯起眉眼,“我给你布置的那几篇字帖,小帝女可写完了没有?若是没完成,改日可要加量的。”
一听见作业加量,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小帝女一下子就泄了气。
她不服输,期期艾艾地小跑蹭到观雪客的身边,摇晃他的手撒娇道:“先生先生,你看今日玩得这么开心,就不要提功课的事情了嘛......再说,四篇字帖也太多了,根本写不完......”
“是啊,有空到后山去喂小动物,没空写字帖。”
观先生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这下子,姬衔羽无计可施,只得以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心肠最软的贺脉。
贺脉哥哥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虽然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果不其然,贺脉与白白软软的小帝女视线相触,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他早就发现了。
无论哪个世界的小朋友,都视作业为洪水猛兽。
本来只打算旁观的贺脉上神心生不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观先生忽然扭转了视线。
那似笑非笑的眼直勾勾地看向了他,霎那间与他在现世的博导形象重合。
尤其是那双眼里的威慑和明晃晃的逼迫,简直都要飞出冰碴子把他冻死。
“贺脉,你要是再帮小帝女写字帖,”观雪客很慢很慢地,微笑地道,“我就叫重明把荒城外的魔兽尸体全吃了,让你再也做不成针灸试验。”
贺脉:“!!!”
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迫于强权威逼,贺脉慢慢地收回了将要伸出去的手,心虚似地转移了视线,装作没接收到小帝女的信号。
姬衔羽惨遭同盟背叛,知道大局已定,哇地一声扑在了扶疏上神的身上。
“我前两年去,去轩辕坟那边玩,看见那边也有好多小朋友,根本不用学那么多东西嘛!!”
小帝女抽抽噎噎地状告:“为什么我要学那么多!又要识字,又要修习神法灵术,又要背梵经阅古籍......我也想跟毛茸茸们玩嘛!”
“你跟他们不一样,”观雪客走过来,把直往扶疏身后躲的小帝女拎起,“你是神域的帝女,注定要继承大统,天命落到你身上,岂容你庸常如凡尘之辈?”
不一样,又是不一样。
小帝女不知道,自己跟那些同龄孩子,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凭什么她就要学这么多东西,受这么多折磨,还要被父兄前辈们拎走挨个锤炼。
这也太不公平了。
然而可怜的小帝女此刻没有人权,只能滋儿哇滋儿哇惨叫着被观雪客拦腰抱走,边蹬腿边挣扎还边求救。
身后两位上神爱莫能助,扶疏苦笑着看姬衔羽被掳走,眼底却带着些暗沉的情绪。
那些暗沉情绪只存在了几秒,转瞬即逝。
他转身捞起箭鞘,后知后觉般地回头,问贺脉:“重明呢?”
“重明?估计还在射弈场里扑腾呢吧,”贺脉也侧头望了望远处,“得亏今天无定尊不在,才能容他这般撒泼......前些天特意捉来射弈的魔物,估计又剩不下什么了。”
“……是吗?”扶疏轻轻笑了起来。
无定尊,今天又不在荒城啊。
......
与此同时,白玉京。
正殿。
与此刻荒城射弈场内欢腾热烈的气氛不同,正殿厚重大门紧闭,殿内气氛凝重几乎结成实质。
姬涟依旧坐在黄金帝座之上,神情里却显露着难言的疲倦与忧虑。
他伸手扶着额头,语气很轻却异常凝重,仿佛含着千钧的惫意:“所以,你是说,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
殿下空荡荡,唯有无定尊静静矗立于阴影处,仿佛一座不可被撼动的山岳。
“这个月,荒城被魔潮突袭了三次,皆发生于我与陇春不在城中之时。袭击规模很小,但足以暴露出一些问题来。”
“自数千年前神域建立后,那群睚眦必报的魔族竟并未发起激烈反扑,甚至甘心龟缩于一隅,沉寂千载时光,这本就值得深思。再加之这千年来三界并不安稳,人间暗流涌动,轩辕坟的二小姐又出了那样的事......大荒,或许在筹谋更大的阴谋。”
“司命之前就曾窥探过命轨,浩劫将会从我们之中开启。”
“你早就猜到,司命是什么意思了,对吧?”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锐利眸光望向神座上曾经的好友。
姬涟苦笑起来。
神域的帝君也曾意气风发,同挚友们并肩作战,放荡不羁得像三界六道最强大的英雄。
他也曾同挚友把酒言欢,喝得醉了就高高兴兴谈天说地,还非要把司命挂在树梢上看月亮。
“欲买桂花同载酒,”帝君轻轻拂过冰冷的黄金帝座,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神族不会衰老。
可沉淀万年的光阴,足以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逼成老谋深算的统治者。
姬涟知道,神域的高层之中,藏着大荒布置了万年的棋子。
那枚棋子从神魔之争之时便开始伪装潜藏,学足了十成十的神族派头,同他们谈笑晏晏,形同挚友。
不,并非形同挚友。
他们就是挚友。
凡所落子,必有缘由。大荒是执棋者,姬涟亦是执棋者。
他比谁都清楚,这场神域的浩劫在所难免。他们,乃至三界六道所有人,都逃不过宿命的围剿。
“一万年的光阴,对上这三界权势的翻覆更迭,竟比尘土还卑微几分。”
“不过说来也是。这天底下什么东西,能比权力与力量重要呢?”
正殿空荡寂静,黄金盘龙柱倒映着冰冷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姬涟缓缓抬起手掌,无定尊分明看见,帝君的掌纹中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
那是神体崩裂的前兆。
纵然稳重镇静如无定尊,兀然间望见这一道细微裂纹,还是不由得瞳孔微缩,伸手一把扶住了旁边粗大的盘龙柱。
“这......!”
上神欲要提高声调,姬涟却笑了起来。
他竖起手指抵在唇边,语气里全无恐惧,只剩下惋惜:“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一场局,要布得更快一些才是。”
“布得快一些?”无定尊沉下眼来,语气似有了些怒气,“神体崩裂,你也不怕活不到神族浩劫的那一天?”
姬涟笑了笑,轻轻按着掌心那寸寸裂隙,语气平静地转移了话题。
“无定。”
无定尊没好气:“干什么?”
“我有时候也会好奇。”
神域的帝君神色莫测,语气平缓:“你说,棋子装得久了,会不会忘记自己是棋子?”
老大们请听我解释!!!
断更,断更了一天是因为,是因为流感!!这,这不能怪我呜呜呜呜我都发烧了实在写不出来了……
最近卡文……很严重!
呜呜呜呜我,我,我最近多更一点补偿(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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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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