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吴坝酒感知到塞壬的器质空间裂缝更多。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条模糊不清的鱼正从外游进裂缝。

吴坝酒来不及细想，现在他不能喊疼，不能让塞壬分心。

其他兽人可能认为塞壬只要入海，就是无敌的存在。

但只有在塞壬体内的吴坝酒知道。

就算塞壬现在变回人鱼，也不能匹敌三只巨兽的围攻。

器质空间不是说不动用两个或以上的远古之力就能迅速修复。

只有时间，或者是特殊的远古之力，才能让器质空间修复完成。

离塞壬较近的蛇刺连尾巴的鳞片都竖起了。

但她比周围的兽人都要快地恢复神志。

她是头蛇部落最年轻的族长，也是头蛇族人们最骄傲的战士！

“给我开！！”

她双手紧握与她一般高的大刀，用最大的力气甩到牛玲的腿上。

大刀深深陷入牛玲的小腿肉内，让牛玲吃疼地惊呼了一声。

三头犀趁机以土属性的远古之力圈住牛玲的腿脚，让牛玲不能分心追蛇刺。

蛇刺利用柔软的身体配合灵活的蛇尾，绕过巨大的牛玲，来到塞壬的面前。

她扯过背上的大弓，对准塞壬，让箭头附着她的毒。

一人鱼一兽的距离只有短短的百米，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蛇刺准确地射击塞壬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哞！”

牛玲丢失蛇刺的位置只是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后，转身抬起后腿往蛇刺一踩。

射箭，躲藏。

一刹那，蛇刺完成了两个动作。

她的箭射了出去，可她的蛇尾被牛玲踩烂。

但她还是笑着的。

塞壬的眼瞳重新变回兽瞳，鳞片慢慢从双腿皮肤中长出。

大水柱哗啦啦地回归海中。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巨鹰的龙卷风前进，也没有任何东西拦截蛇刺射出的一箭。

可塞壬的脸色依然不变。

他再次张开了嘴。

“啊啊————”

这次的音波不同于之前的灵魂冲击波，这是有形的可以被看到的波长！

这份波动从塞壬的体内出现，以塞壬为圆心，向外扩展。

碰到龙卷风，让龙卷风的席卷方向改变。

接触箭矢，让尖锐的箭头变钝。

方向歪了的龙卷风翻不动塞壬的身体。

变钝了的箭头刺不破塞壬的鳞片，连带着箭杆一同掉落海中。

本来还在破碎的器质空间因为这份新的能力，变得更加残破。

模糊不清的鱼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条拥有红色鳞片的奇美拉鱼。

它衔着一块小小的草来到吴坝酒的嘴前。

“唔。”

塞壬的闷哼让吴坝酒眼前的幻觉碎裂，他跟着塞壬发出一声痛哼。

塞壬的双腿无意识地并拢到一起，他的双腿骨头从腰部开始变化，变成了一条正在长出鳞片的肉条。

鳞片晒在阳光下，反射着海水的波光，呈现出层层光怪陆离的瑕光。

塞壬握紧手上的三叉戟，将身侧倒地的兽人击杀。

他将三叉戟抛到天空。

海水分成几股包裹浮空的三叉戟。

一个巨大的十几米长的水戟出现在空中，对准天上的巨鹰。

水戟不可能将三只巨兽贯穿，塞壬只能选择一只他认为可以杀死的。

“啾！”

巨鹰扇动翅膀，从海面掠过，稳住身形。

他背上的骑鹰兽人也举起大弓，射出弓箭。

锥形刺再次出现在三头犀的脚下，但很快就被牛玲的前牛蹄踩下去。

她看到了塞壬的变化，也知道塞壬变回人鱼后会回归大海。

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塞壬拦下一只守护神。

咻——

水戟朝巨鹰刺出。

已经清醒过来的狼头熊伸出双手，双掌合一，把塞壬紧紧握在手中。

塞壬被狼头熊的双手挤压得皮肤流出血丝，但他的尾巴鳞片长得越发地快。

塞壬很痛苦，吴坝酒也不能幸免地跟着痛苦。

狼头熊的双手仿佛变成了一条巨蟒。

巨蟒挤压着他的肉身，他痛苦地连尾巴都不能动弹。

一点红色从远处而来，不顾身上流出的血，撕扯着。

它是——

咻——

幻觉再次破灭，众多箭头朝着塞壬射来。

塞壬用爪子揪破狼头熊的双掌，尖锐的指甲划出血痕。

就算没了辘轳车，没了海巴，那还有远处拿着弓箭的兽人。

海蚣族人可以因为海巴死亡而逃走，但头蛇族人却不能。

蛇刺还没死！

断了尾巴的蛇刺让最近的族人将她拖离战场，接手指挥族人。

牛玲没空管蛇刺，她抛下三头犀，横跨几步，用一身背部抵挡箭矢。

可即使是这样，依然没能全挡住。

就在箭快要射中塞壬时。

噗！

一块石头挡住了一支箭。

被砍断了一双腿的蚂分抬头伸出手望向天，恰好看到了塞壬，也恰好用仅剩的远古之力挡住了一支箭。

砰！

一个螺旋壳挡住了一支箭。

全身伤痕无数的蟹田吐了口血，用尽全力将身上唯一的破烂壳子丢出去。

……

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东西飞到天空，拦截下一只只箭。

直到天上的箭完全被打落。

塞壬的爪子陷入狼头熊的手指肉之中。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内心存在和他说的话。

半晌之后，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还是那般的漠然。

水戟以雷霆万钧之势，划破长空，扭曲空气，疾驰而去。

巨鹰张开双翅，双翅上的羽翼鳞片飞快脱落，如针般的刺入水戟之中。

但这毫无作用，水戟的速度和大小依然不变。

使出隐藏一击不敌后，巨鹰往侧飞去，企图避开水戟的攻击。

在巨鹰想来，陆地上的攻击不可能击杀自己。

只要躲过去，水戟就毫无作用。

但这是塞壬以全部的水属性远古之力发出的最强一击，塞壬刚才发出的有形音波就已经定位了巨鹰的位置。

巨鹰飞身避过水戟的路线时，水戟也扭曲了路线，往巨鹰而去。

风再次从空气中挤压而出，形成龙卷风。

但这里不是风的主场，而是水的主场。

快速形成的龙卷风不如由海水包裹着的水戟。

两者对轰之下，海面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力量的波动将在场的所有身体矮小的兽人翻倒在地。

但这波涛的力量只是让狼头熊的后脚跟微微后退踉跄。

“啾——”

巨鹰长啸。

它的左眼瞎了，在它背上的狗头人直接死亡，掉入海中。

水戟瞄准的不是它，而是它背上的狗头人！

它怒得往塞壬飞掠而去。

三叉戟飞回到了塞壬的手中。

它的上面布满裂缝，看情况再也承受不住又一次的抗击。

塞壬没有选择用三叉戟弄开狼头熊的手掌。

他选择再次动用水属性远古之力，驱动这股水附着在自己身上，油溜地滑落手掌心。

“咳咳……”

正在掉入海面的塞壬咳出了血。

如果再次动用远古之力，他的器质空间会变得和海六一样破烂，再也不可能动用和获得远古之力。

但他的神情依然倔强。

他的这份倔强换不来敌人的仁慈。

巨鹰用爪子扣住塞壬的身体，把他往天上带。

它也看出了塞壬的状态，冰冷的风从它的脚下升起。

之前它答应狗头人杀死这只生物，狗头人一死，这份答应就不算数了。

现在，它可以飞回去，好好享受美食。

但怎么可能，这只生物弄瞎了它的一只眼睛！

它要以最残忍的方法让他死亡！

风卷动塞壬的头发，也卷飞了他的鱼鳍。

他的身上被风刮出无数条细小的流血伤痕，沾了血的鱼鳞从半空掉落。

咔咔咔——

三叉戟也因这股风，断了一截，断裂部分掉入水中。

咚——

这把细小的落水声微不可听，但吴坝酒听到了。

还隐约间看到了一条流着血的红色奇美拉鱼。

“远古之力源于能量体。”

嘴角流血的塞壬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

他的手指就着鲜血，轻轻地摩擦三叉戟上的裂缝。

如同上岸后的每一天晚上。

狼头熊伸出手掌，一掌朝塞壬拍过去。

同时，岸边的三头犀，也意识到塞壬的虚弱。

它延长了脚下的锥形刺，企图发出最强的一击。

“能量体又源于什么而出现？”

面对能将他杀死的多种攻击。

他张大自己的双臂，头部微微后倾。

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此时的状况。

三叉戟因他手掌施加的力道更加残破。

恍惚之间，周围的时间慢了下来。

他想起了他刚上陆地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举着双手背着阳光迎向陆地，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

但只有他知道，他并非想要拥抱这个世界，而是想要有鱼撞入他的胸怀，撒尽一切抱意。

那份抱意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是那条鱼那样的吧？

那条在他快要被其他鱼吃掉时，依然拥抱着他、保护着他，为他而死的鱼。

那条如同陆地上兽人们口中的阿玛般存在的鱼。

时间过去太久，他有点忘了那条鱼的样貌。

隐约间记得，那是条有着红色鳞片的，双眼如光的鱼。

没错，就是眼前的这条半透明的鱼。

塞壬笑了。

不是那种瞬息即逝的没达心底的笑意。

而是真正的从心底涌现，不加掩饰，其光芒之盛，胜过天际暖阳，以至于让眼角溢出纹路，整个面部都被点亮的的笑意。

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珍珠滴落海面。

“是因执念而诞生的啊。”

他将打开的双手往前伸去。

迎接这份迟来的投抱。

纵使他的手穿过红鱼，纵使他的怀中并无暖意。

他依旧像拥抱全世界般。

用力地，满腔喜悦地，用双臂拥抱。

就在红鱼进入塞壬的身体瞬间，一个以塞壬为中心的圆形保护罩猛地从他身体中展开。

保护罩排斥了伤害塞壬的攻击，将利爪和其他两个守护神的攻击摒出保护罩。

清除了潜伏塞壬体内的危害，将猩红血丝逐出保护罩。

排除了非塞壬的灵魂，将吴坝酒放出保护罩。

森模样的吴坝酒张开翅膀，懵逼地看向保护罩内的塞壬。

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并不凝实。

在场的所有兽都能看到他拥有翅膀的模样。

但又看不清他具体的容颜脸面。

可吴坝酒的突然出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兽都停止了行动。

吴坝酒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自从进入塞壬的身体中，吴坝酒对他的印象就是，人鱼，三叉戟和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上岸。

莫名其妙地让陆地上的兽人都知道获得远古之力的方法。

莫名其妙地用各种行为作死。

他以为这是他用私心放下“宿命”的错误。

没错，从始至终，吴坝酒都认为塞壬上岸后的行为是错误的。

他提醒了塞壬这份错误，容忍了塞壬这份错误，最终默许了塞壬走在错误的路上。

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是“宿命”诞生出了塞壬。

而是塞壬选择了“宿命”。

塞壬自始至终都知道。

如果他想要到达他所选择的道路的终点。

就必须上岸用一场盛大的死亡迎接它的到来。

离开大海的怀抱，脱离熟悉的环境。

他身边已无任何东西守护他。

也许最后它不会到来，也许最后他真的会死。

可他依然固执地选择这一条死亡的道路。

塞壬赌对了。

能量体因执念而诞生，远古之力因执念而强大。

红鱼执着于保护塞壬，塞壬又何尝不固执地想再次看到红鱼？

塞壬微笑着注视半空中的吴坝酒。

最终也会因执念而…灭亡。

很可惜我不能陪您看到最后。

他的嘴巴没动，吴坝酒却懂了塞壬想说的话。

一如塞壬上岸时他们的未尽之语。

“您可以不承认是他们的神。”

“但您让能量体出现，又是您给予了我姓名。”

“又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神呢？”

一如塞壬在木壳屋内想要告知吴坝酒的话。

“可神是神，我是我。”

“我已经看到了我想要走的道路的终点。”

“那么您呢？”

塞壬安心地闭上眼睛，鱼尾摇曳，从空中掉落。

以一种睡觉的姿态投入海中。

溅起小小的水花。

洒在现场的所有兽人心上，也泼到了吴坝酒的心头上。

小剧场：

小小人鱼成长记：

差点死去的小小人鱼被一条红色的如同鲤鱼，鱼鳍类似人的手臂的红鱼捡到了。

小小人鱼不知道人是什么，他只是记住了去过陆地的龟说的话而已。

红鱼带着他找食物，躲强者，东游西游。

小小人鱼长大了，变成小人鱼，红鱼还是待小人鱼如往常。

红鱼没有道理像阿玛一样照顾已经可以独立的你，去过陆地的龟说。

小人鱼觉得去过陆地的龟说得没道理。

某天，他们遇到了一群像红鱼的鱼。

他们被咬得只能躲到珊瑚里。

红鱼为他疗伤，他为红鱼疗伤。

红鱼被族群排斥了，你也被族群排斥了，去过陆地的龟说。

小人鱼觉得去过陆地的龟说得没道理。

某天，他们意外闯入了强者的领土。

红鱼为了救他被强者吃了。

小人鱼带着红鱼的尸体找到去过陆地的龟。

死了就是死了，永远也见不到，去过陆地的龟说。

小人鱼依然觉得去过陆地的龟说得没道理。

小人鱼带着三叉戟远去。

某天，小人鱼带着体内的一股力量找到去过陆地的龟。

能量体是从远古的骸骨中诞生，你看不到的，去过陆地的龟说。

这没道理。

小人鱼再次远去。

某天，下定决心的小人鱼再次找到去过陆地的龟。

将自己置于险境，很有可能会死，这不值得。去过陆地的龟说。

你说得没道理，小人鱼还是那句话。

就像红鱼和他相互照顾，去过陆地的龟怎么能说红鱼不能照顾长大了点的他？

就像他们只是特别的，他们只是独自长大而已，去过陆地的龟怎么能说他们被族群排斥？

就像能量体从骸骨中诞生，红鱼的骸骨也可以诞生出能量体，去过陆地的龟怎用时间长短来否认？

就像…

就像…

他知道， 相互陪伴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想离开红鱼的怀抱。

他知道，他们是被族群丢弃的两条可悲的鱼儿，他只是想否认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事实。

他知道，他活不到红鱼能量体出现的那一刻。

他知道…

他知道…

就算他知道去过陆地的龟都是道理，但那又能怎么样！

大海很大，也很自由。

他早就看到了一条有终点的道路。

他为什么要因为时间，因为各种东西停下脚步？

任何东西都不应该是他的桎梏！

小人鱼走了，他抬起头，执拗地向着终点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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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塞壬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