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不如让她恨我

分手第一天,龙吟留着徐出羽的所有联系方式,却没收到任何音讯。

第二天,她晨起便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口张望。

到了第五天,龙吟又一次将纱帘掀起三指宽的缝隙。蝉鸣撞碎玻璃窗,盛夏骄阳在楼下车道烙出明晃晃的白斑,却只有叶影裹着热浪在石砖上翻滚——同过去四天一样。

此时突然响起敲门声,她说“请进”后,看见黑色袖口卡在门缝的那一瞬,还以为是徐出羽来了——本来心下一紧,却见陆昭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走进来,对她扬眉一笑,尔后单手将冰镇柠檬茶搁在茶几上,开门见山道:“怎么,以为我是出羽哥?”

陆昭昭抱着手臂倚在书柜上,腕表折射的光斑跳上龙吟脚踝。她垂眼翻动剧本:“陆小少爷改行送外卖了?”

他低笑,眉峰挑起时眼尾折出狡黠的光:“其实你很在意,对不对?”

阳光忽然变得粘稠,龙吟错手撕下剧本上的一条便签,不答反问:“你来做什么?”

“喏。”他也不拆穿她,抽出个文件夹放在龙吟面前,“姐姐让我拿来的,老师们对剧本的修改意见。还有,明天粉丝见面会的基本流程,你看看。”

他旋身坐上飘窗台,黑色瞳孔浮起戏谑,“直播的时候会有几个切到你的镜头,主持人可能还会临时cue环节,提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呗。”

龙吟默默不语,克制着不去问关于徐出羽的近况。

陆昭昭的帆布鞋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板:“你想见哥?简单。”他突然俯身撑住椅背,龙吟看见他锁骨处晃动的银色子弹吊坠,“反正你的行李都还在他那没搬,借口很好找嘛……”

“没有正事你就出去。”

“嗯,正事嘛,有一件。”陆昭昭用文件夹边缘敲了敲桌面,“我家老爷子周四要见你。”

见龙吟瞟过来,他嗓音混着笑意:“毕竟你住着姐姐的别墅,还甩了她未婚夫。”

龙吟将剧本转了个方向,“我能不去?”

“恐怕不行呢。老爷子派车接人的阵仗,”陆昭昭摸出颗薄荷糖抛着玩,“三辆红旗轿车堵门,六个警卫员列队——去年有个小导演就这么被‘请’去老宅喝了三小时茶。”

“这一次嘛,估计两辆黑色奥迪会停在楼下,副驾那位戴金丝眼镜的,”少年突然用糖纸折射的光斑晃过她睫毛,“是老爷子用了二十年的机要秘书。”

龙吟只顾拿笔在剧本上勾勾画画,轻轻“嗯”一声。

“你不问问我,该怎么办?”少年把薄荷糖咬得咯吱响,“陆家已经查了你资料,从幼儿园到你大学汇演的录像,连这些年出版的小说一本不落都摆在老爷子书桌上了。”

龙吟终于抬眼看他,窗外蝉鸣声恰在此时拔高,“你作为陆小少爷出生时,还不是被脐带缠住脖子,护士拍你屁股才知道哭出声——这种事,提前预习会有用么?”

陆昭昭怔了半秒,突然笑倒在鹅绒垫上。有意思,她当真这么淡定,还真是足够心安理得!

“我终于知道——”笑声惊飞了窗外白鸽,“为什么姐姐要收留你了。”

他小嘴叭叭的,看来是轻易送不走这位小少爷了。龙吟懒得理他,他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原谅哥么?”

“关你什么事?”被戳中心事,龙吟有点不耐烦。

“我当然关心咯。”窗外高大树干筛落的碎金在陆昭昭侧脸游移,像某种秘而不宣的暗语。

毕竟,徐出羽曾对龙吟做过的那些事,对他陆昭昭来说,简直就是前车之鉴——当一个男人被爱欲淬成困兽,到底会失控到用虎牙撕开恋人衣领,还是如他每每午夜梦回,只有靠舔舐旧伤才能压制住血管里的暴烈?

他对姐姐的那种感情,比徐出羽克制得只多不少。

陆家老宅的威严浸在每一道榫卯里,墙上的爬山虎绞紧砖石筋脉,老式座钟的铜摆总是将人晃得目眩,红木博古架上的军功章陷在阴影里沉默。

他至今记得,十二岁生日宴上,陆盏宁指尖抵着他唇缝推进的酒心巧克力。金箔纸在她指甲盖反光的瞬间,甜浆裹着苦艾酒在喉头爆开,从此他再尝不得半点甜味——甜蜜的毒,清醒的醉,将人生生困在将融未融的临界点。

十五岁时,自己意外闯入她泡澡的浴室,女体浸在玫瑰浴汤中的剪影如同水中月,漫过她肩头朱砂痣的那滴水,后来又是如何沿着他的锁骨烧穿胸腔,在肋骨烙下永不结痂的焦痕。

而十七岁成人礼那晚,她身上柑橘尾调褪成玫瑰琥珀的气息压过来时,他数清了姐姐睫毛投在颊边的阴影,一根一根,全都是温柔至死的刑具。

那些不敢深究的猜测,自年少起便日夜疯长,终究忍得他快要发狂。他无数次想要放任自己的禁忌想象——若是那夜他吞下姐姐喂来的樱桃梗,若是任由醉意裹挟着厮磨她脚踝……

“我能理解出羽哥。他强迫你是不对。可是他后来也改掉了呀。”少年的嗓音带着男人味的沙哑,“现在他不是变得很温和么?就连你提分手,他也忍着没有半个不字。”

龙吟不会理解,他陆昭昭内心对于姐姐的那种,与徐出羽相似的欲色暗涌,可他的情况更复杂——若姐姐心狠起来,只会比龙吟还要斩钉截铁。所以他不敢轻易试,不敢越过那条线。暗涌的情潮在他血管里结成冰棱,逼着他学会一点点将獠牙熔成蜜蜡。

当初他拒绝顺从陆家送他出国的安排,陆盏宁于人前不表态,却在人后捏紧他下巴,指尖摩挲那条她送他做生日礼物的钻石choker:“小狼崽还是养在跟前有趣。”

窗外石榴树蜷了叶,殷红花瓣正扑簌簌于日光下翻飞。这株百年老树每逢盛夏便癫狂地吐血,像极了他锁在保险箱里的那方丝帕——少女时的陆盏宁跳完芭蕾总会用它擦拭足尖,丝绸上至今嵌着淡粉色的血痕与鸢尾香。在无数个深夜被揉皱又展平,最终洇满少年人说不出口的腥甜心事。

“你这么有心,不如跟我讲讲,你从徐出羽速写本里看到的,前世更多的事。”龙吟淡道。

“我倒是全都记得,不过,速写本里画的,都是出自哥的视角。”陆昭昭眼神自回忆中抽离,转向龙吟,“也许和你视角里的记忆有差异呢。”

见龙吟沉默,他又道:“不如,我想办法替你主动回忆起来?”

昨天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探过她口风,知道龙吟目前为止,都算是被动回收前世记忆。“不用再去找什么神婆,也不用光等着靠做梦来想起了。”他弯唇轻笑,突然从飘窗上起身,“前世你和任子贤是在舞会上认识的,不如我试试带你跳舞?”

说不定,她还真就想起来了呢。

他朝着她走过去,右足后撤半步屈膝,左手背至腰后行标准邀舞礼——这动作,的确与龙吟记忆之中某人的身形重合。

陆昭昭的鞋尖轻叩木地板,锁骨处泛着银光的吊坠轻晃,“任先生跟白小姐,当初是在太平馆雕花窗棂下问的——说的是‘小姐可愿与我温习《步步娇》?’”

龙吟的指尖刚触到他掌心,陆昭昭虚扶她腰肢的左手悬在亚麻布料半寸处:“他还说,西关小姐的腰线最衬迂回步。”

龙吟随着他引导后撤:“你倒把风流子弟的倜傥学得入骨。”

“这可不怪我,我只是模仿出羽哥的上辈子罢了。”陆昭昭突然带着她旋身,这个角度让他的侧影与速写本里的任子贤重叠:“当年在荔枝湾画舫,他这么揽你避让侍应泼洒的杏仁茶。”温热鼻息拂过她耳垂,“就像现在躲这株龟背竹。”

“听你说的,他在逼迫我之前,还有过这么多的温情脉脉。”龙吟冷笑间踏错追步,陆昭昭喉间滚出低笑。

“对呀,他可并非一上来就是疯狗?”少年突然带着她疾转三圈,“他最初不过是站在檐下为你撑伞的痴人,替你剥红泥炉煨的盐焗果,临摹你梳堕马髻的影子。你倚着花阶砖看雨时,他连你睫毛沾了几粒水汽都画得真切。”

他说着话,引着她滑向飘窗,“是你让他受了刺激,哥才开始黑化的呀。你都不记得那些柔情似水,光记得他的强迫了?这对哥可不公平。”

龙吟却借拂步拉开距离,问道:“那第三段前世呢,我和他前世的第三段故事,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头绪也没有?”

陆昭昭的碎发在逆光中镀着毛边,“你是说,他作为扶桑使臣那一段前世?呵,那一段嘛,出羽哥只是个打酱油的,真正的男主角另有其人……”

“其他人……难道是井宴?”

少年保持着虚扶她后颈的姿势,轻笑摇头:“我可不清楚,但你直觉既然这样猜,就该是了吧。”他似乎仔细想了想儿时偷看过的速写本,“我只记得,出羽哥对于那段前世的批注,只有四个字‘无可奈何’。”

那段贵妃与遣清使之间的孽缘,连被记录的资格都没有。前世使臣独自返回扶桑之后,余生留下的每幅画里,贵妃都簪着不同的钗——珠钿垂璎珞,金匾缀流苏,唯独没有他亲手刻的樱花簪。

“话说,你就没想过,你和哥对于前世记忆的不同态度?”陆昭昭忽问。

“什么?”龙吟怔忪间突然被他带动旋转,不得不攥紧他衬衣扣子维持平衡。

“他这一世生来就有前世记忆,是因为他想赎罪。那你呢?”少年缓缓发笑,用天真无邪的口吻召唤她内心某个答案,“你因为他强迫你,满心愤恨怨怼,本来都忘干净了,又为何偏要在此时执着于想起?”

“难道,不是因为你早就爱上他?”这句话,陆昭昭说得直白。

“嘛,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咯。”见她不答,陆昭昭慢条斯理把话说了下去,“今天这舞步眼熟么?我十五岁缠着出羽哥学的。那年台风夜姐姐给他包扎伤口,我就在琴房练这舞步。但直到夜深,姐姐也没推开门看我一眼。”

阳光穿透白纱帘,少年突然贴近她鼻息可闻,“我曾经想要模仿出羽哥,因为我觉得,姐姐的目光总是追着他跑,而我只能满心吃醋罢了……可后来我发现,人还是只能找到自己。龙吟。”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似乎惊醒了沉浸在心事之中的她,“出羽哥跟我说过,真正的华尔兹,要给彼此留三分退路。当年任先生若懂得这个道理……呵。”

风掀起纱帘的刹那,陆昭昭骤然松手后退。斑驳树影在地板流淌成河,少年的影子正巧覆在龙吟脚尖,如同速写本里任子贤永远定格在画纸上的剪影。

“可他又凭什么杀了我哥哥?”龙吟的睫毛轻颤两下,字眼被碾碎在齿间。

“他杀了你哥哥?”闻言,少年瞳孔蓦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陆昭昭还是头一回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犀利的表情,“你的记忆就一定是真相么?徐出羽能有什么原因需要杀掉你哥哥?他再是清楚不过,那是你万不能碰的逆鳞。”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接近我本就不怀好意,来路不明含混其词,正是为了伺机杀我哥哥……”龙吟情绪开始激动,胡乱吐露着这些天来的猜测。

“拜托,这种老套剧情,三十年前的日漫早都没在画啦。”陆昭昭毫不留情打断她。

少年勾着唇,想起速写本上关于那场星际大战的描绘——发动战争的,本就是龙吟的灵魂。当时她不顾一切全线开火,可那些本该吞噬敌舰的光束却诡异地折射回旋,如同被命运女神掷回的骰子。

是元烨突然出现,替她挡下了近在咫尺的攻击,却因此碎裂成光晕一片片消失。最终留下难解的谜团。

“发动战争的人是你,你哥哥是为了救你而死。”少年声音浸着寒意,"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吗?杀掉哥哥的人,是你自己。”

龙吟的嘴唇无意识翕动着,呼吸停滞在喉间凝成酸涩的雾,将未出口的诘问染成眼眶泛红。

“徐出羽是因为在乎你,才替你认下这件事。”

蝉鸣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刺耳,少年将微微发湿的额发捋向脑后。

他很早就问过徐出羽这件事,而那人给出的回答是:与其让她恨自己,不如让她恨我。

“你才是凶手,龙吟。”

我偏爱Lucas,多么可爱的阴湿吃醋小狗~~~来,听我号令,1、2、3,本章高光聚焦陆昭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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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不如让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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