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耳边从窗户外震动的呼啸暴风逐渐归结于身边之人粗重呼吸的陪衬。
当然,还有你慢慢变得强劲有力的慌乱心跳。
你不是故意想要那样靠近他的,正如你和他睡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里。
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行过夫妻之事,你和他哪怕是最简单的爱抚与相拥都不曾存在。
所以,你现在的突然靠近无异于向他发出了一个暧昧却又不安的信号。
意识到这一点的你,身体变得异常紧绷,你为接下来你和他之间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无比的紧张。
可支撑着你没有躲远,反而选择继续在他身边极近的距离贪婪汲取热量,甚至没有丝毫逃避,和他目光对视的原因,却如悬丝般危险。
他明明是一副掠食者的姿态,但完全的心口不一还是让你存有在某种特殊状态下的成年男人脑子里依旧会存有唯一不会幸存的理智的侥幸,同时,也是引诱。
直至你在悬崖前迈出了惶惑的一步。
最真实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与心中的渴求,你对山德鲁说,
“我很冷。”
猎人总是机敏,哪怕是在沉睡,却依旧保持着与生俱来的警觉,也正是这种独一无二的特质让他们能够潜伏在漆夜的森林而对黑暗中悄然降临的一切有所觉察,否则,他早已在孩童时期的某次狩猎中,葬身异兽的腹中。
你刚才蹑手蹑脚起身,他就已经醒了。
在看到你只是想去看看小黑小白的时候,他便不再担心。
而小黑小白,就是你给那两只小兔子取的名字。
没一会儿,你回来了,跨过了睡在床外边一层的他。
他闭着眼睛,想着要不要和你解释一下,他忘记告诉你的这件事……
一股香气就钻入了他的鼻息。
虽然你的身体因为寒冷,冻得僵硬,但滚烫如炉火的他倒也软不了一点。
你说你冷。
这就是你靠近他的原因。
你为你的行为作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山德鲁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可这个答案,似乎不是他想要的……
至少,不全是。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保持了一贯的耐心与温柔。
“对不起,”
山德鲁嗓音低哑,他在为他对你做出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致歉。
任何在令人牙关战栗的寒冬深夜,想要获得温暖的想法,都不应该被拒绝,你想做的,不过只是离他近一些而已。
你有什么错?
“你完全可以这么做,黛西。”
山德鲁表明了心志,闭上了眼睛。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看样子,下定决心想要当一个人.体火炉,一个供你取暖的物件。
当他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猎人之眼闭上后,周身的威压和警报解除了。
你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就像心上拉满的一根弦,崩地断裂了。
如果说之前是偷偷摸摸,在边缘试探,那么现在,你得到了当事人的同意。
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你将脸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一瞬间,暖流就从你的脸颊灌注到了全身,你的身体得到了久违的舒展。
他真的和想象中的一样暖和……?
你几乎已经在他的怀里了,而山德鲁依旧眼睛紧闭着,没有一点反应。
可能是睡着了,你猜测。
但也不能确定,因为他睡觉不会打呼噜。
也多亏了他不打呼噜,否则浅眠的你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样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获得了温暖,身体不再战栗,你的眼皮变得沉重。
窗外,暴雪肆虐,狂风大作。
卧房里却传来轻微平稳的呼吸,你睡着了,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睡觉时,你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下落,具体下落位置,大概是在后腰。
那里,一只纤细的女人手无力地搭着。
食指和拇指尚且还搭在他睡觉特意穿的上衣衣角处,但也仍然有三根手指,不巧搭在了裸露的皮肤上。
三根使不出一点按压力量的手指,如同羽毛那样轻盈,可偏偏落在他腰部的肌肉处,却像三枚精准刺入他痒穴的针,又酥又麻。
山德鲁:“……”
成年礼猎捕杀人熊的那晚,都没有这么刺激。
你已酣然入梦,而山德鲁却像喝了伯牙绝弦,眼睛瞪得像铜铃。
兴奋激动中且带了一丝忐忑。
这也算是……你们的第一次肌肤之亲了,不是么?
他欣慰地期待着。
渐渐的,外面的风小了,暴雪也耗尽了势能,停歇下来。
快天亮了,壁炉中的火嗖地一下熄灭,只留下一缕直冲烟囱的烟气。
屋子里没有了火焰,很快就会变成冰窟。
可你却做了一个被送进炼丹炉炼化的噩梦。
待在炉子里太热了,你快要烧起来了。
再也忍无可忍,你一把撞开了锅盖。
现实里,被子被你掀飞,刹那涌入的冷气让你立马清醒过来。
而你的脖颈和脸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能在大冬天里热成这样,属实罕见。
你之前晚上有被冻醒过,但热醒还是头一回。
不过,等到你认清你是以怎样一种姿势入睡时,你也明白这到底有多正常。
你正贴着山德鲁的胸口,他的下巴就在你的头顶。
这和你睡着前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
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从你的腋下穿过,按在你的背上,让你们的姿势更加亲密。
你被他紧紧搂住了。
在你把被子掀掉后,不断有热气往上涌出,你的脸很快变得通红。
你其实也没那么热。
顾不得去想其他,害怕感冒,于是,你又把被子拉了回来。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散热,被窝里的温度刚刚好,你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是什么时候抱着你的?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他有没有趁你睡着做了别的什么事?应该不会吧……
虽然怀着对山德鲁的各种揣测,你也终究没有推开他。
你并不讨厌这个男人,当然也不抗拒,他突如其来的拥抱。
-
这大概是你睡得最舒服的一个早晨了。
你足足比平时要多睡了一个半小时。
这也直接导致了你醒来的时候,山德鲁早就吃过早饭了。
客厅里,壁炉的火焰燃得正旺,看样子有人刚刚添过柴火。
你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正巧铲完屋外积雪的山德鲁推门进来。
“你今天没去打猎?”
看到他,你一阵惊喜。
“嗯。”山德鲁点点头,“雪太大了。”
雪大,说明积雪也厚,这样的节点,不适合狩猎,这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的直觉。
所以他决定休息一天。
全然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外出,而非他整晚只睡了不到两三个小时,充血充到了眼睛里,隐约的红血丝根根都在证明,他昨晚的每一分每一秒,有多难捱。
好在,屋子里光线昏暗,你没有注意到他无法撒谎的生理外在反馈,而对于他不出门的决定,你反而更开心,现在的你,好像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终于有人陪你了。
可是,难得在家的山德鲁,却没享到片刻的清闲,他依旧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把你吃完的早饭收拾干净后,他就去了储藏室。
包括清点目前家中所剩物资的维持时常,以及在镇中定期举办集市上需要补充的物品。
他还专门找了一张羊皮纸记录。
这些都是他没有办法自给自足的东西。
你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很多东西你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帮忙了。
你只能待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当一个吉祥物。
记录得差不多了,山德鲁忽然转头问,
“你喜欢哀兰花吗?”
你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哀兰?你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花。
不过听名字,感觉有点悲伤。
你心里只是这么一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一种很美丽的花。”山德鲁的眼眸里,有光芒闪动。
就像你一样美。
“春天的集市上,会有这种花的花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带点种子回来种。”
山德鲁虽然是猎户,但家里也有一片园地。
只是,荒废已久。
狩猎已经能够满足他的日常所需,他懒得花时间去打理。
但是,今年春天,他忽然希冀一些全新的生机。
“好啊。”你仿佛已经能想象出,冰雪消融之时,春回大地,满院花团锦簇,小黑小白在里面蹦蹦跳跳,快乐玩耍的样子。
那幅景象,真的会像童话世界里那样梦幻美好吧。
“等到春天,我能跟你一起去集市吗?”你早就想去别的地方转转了。
你愿意陪伴着他。
“当然。”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山德鲁的心,跳得很快。
短短十几分钟,你们的关系却悄无声息拉进了一大步,你觉得,你们现在的状态,越来越像住在世外桃源里隐居,无忧无虑的夫妻了。
山德鲁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猎人养大,等到老猎人死去后,就一直是他一个人生活,他的各种技艺也是老猎人教他的。
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
可是,你出现了,就像照进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他万分珍视。
假如未曾见过光亮,他本可以忍受无尽的黑暗。
他不让你做任何事,你只需要开心地过每一天就好。
但就算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看了看这间他原本很满意,却显得有点配不上你的房屋,他想,自己得加倍努力才行,一定要给你更好的生活。
你当然不知道他内心的雄心壮志,人与人之间的付出都是相互的,你感受到了他的爱意,你也想为他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当他准备将分割好的肉类储存到挖好的地窖里时,你自告奋勇,这个你总能帮忙了吧!
仅仅只是一些搬运的工作,你自信绝对能胜任!
而山德鲁惊叹于怎么能让你干体力活,这简直是对他的质疑,这些事,他一个人就能很快搞定。
但你坚持,你是想要锻炼身体,怕一直坐着不运动影响健康。
你的说法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在你强烈的坚持下,他还是挑选了一些不重的让你搬运,你欣然接受。
看起来容易,可当你真的拿着包裹,在架在地面与地窖的直梯上直上直下时,你依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身体平衡性一般再加上没那么熟练,你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扶住梯子。
骑虎难下,牛已经吹出去了,你硬着头皮继续干。
摇摇晃摇,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大冬天吓出一身汗。
终于,你变得熟练,在梯子上行走也游刃有余。
最后一块了,革命即将成功,你松了一口气。
突然,余光里一抹黑影闪过。
你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到你将头转过去。
嘶嘶——
一根鲜红的信子吞吐。
瞳孔放大,你眼眸里映入了绽开翼骨的三角形黑色蛇头。
“啊!”
你吓得惊慌失措,想拔腿就跑,可你忘记了此时自己正在梯子上。
响彻地窖的尖叫。
山德鲁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里。
所幸的是,你没有后脑勺着地,而是被山德鲁接住了。
不幸的是……
你的脚腕有点扭到了。
-
夜幕降临。
上了药后,尽管你觉得自己没事。
但山德鲁还是陷入了疯狂的自责,他甚至给你端来了洗脚水。
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你不太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
可无奈你的脚被他握在手里,而泡脚桶的水温正好,很舒服。
“对不起。”
山德鲁的头丧气地垂着,声音充满了挫败。
如果不是他同意让你干活,你也不会摔下来。
他又道歉了。
其实很多事,真的不是他的错,他对你好到过头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你希望他能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故意问,
“那条蛇是你放的?”
如果不是,他有什么必要道歉?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大冬天的,地窖里竟然会出现一条毒蛇。
蛇不是都会冬眠么?
你也想不明白。
但更糟糕的是,你那句刻意的问话石沉大海,而山德鲁的动作变得迟缓,显然是受到了你的话的影响。
你觉得有些不妙,
“我开玩笑的。”
不过,好像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明明他已经这样自责了。
山德鲁用毛巾将你的脚擦干,你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表情,等看到他的脸色恢复平静后,才没有那么担忧。
你坐在床上,穿着睡裤的脚进了被窝。
可是很快又缩了起来,你满脸写着——布衾多年冷似铁!!
今天你比山德鲁更早上床,你真没想到,没有人捂的床竟然会这么冷?
还好,非常有眼力劲,让你又震惊又暖心的一幕出现。
山德鲁将你的脚从被窝里拿出来,然后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再将衣服拉下来。
虽然没有移动,但是脚底坚硬的触感清晰勾勒出了羽绒服的线条。
想象出你脚底板正踩着的肌肉的形状,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给你洗完脚后,山德鲁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顺便给你捂脚。
他有话想和你说。
“你想家吗?”他问。
他说的自然不是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家……
不过,你也确实把这里当家了。
你不记得自己来了多久,但你逐渐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
可要是想到你的过去,你还是十分怀念。
“有时会。”你不想撒谎骗他。
听到你这么说,山德鲁的呼吸明显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等天气暖和了……”
他的内心仿佛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这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也是他这辈子最重视的一个承诺,
“我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这怎么可能呢?你懵了。
你根本回不去啊。
等等。
你猛然回过神来,他说的,是“黛西”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你是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的,离开时身上穿的衣服还一直保留在衣柜里,如果真的想找你的亲人,那也是有可能找到的。
但问题是,你一点也不好奇“你”的过去。
难道是你“笨手笨脚”,什么也学不会,山德鲁觉得你是个烫手山芋,想要把你丢掉吗?
“你不要我了?”
你眉头微蹙,语气冰冷。
“不……不是的,”
完全南辕北辙,山德鲁也没料到,他的话竟然会让你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截然相反,他就是太喜欢你了,太珍视你了,才不想你在这里受苦。
你的相貌、你的气质,你爱干净的生活习惯,你从来没有干过粗活如丝绸般娇嫩的手,天真的性格,不谙世事的作风,无一不在向他宣告,你和他自降生以来的不同。
平民与贵族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一眼就能辨清,如同黑夜光芒和杀人重罪那样无法掩藏。
他虽然救了你,却又有什么资格去支配你未来的人生,以阴暗的私心将你强行禁锢在他身边,本来就是与爱无关的占有。
事实上,每次回到家能看到你,都是对他莫大的奖赏和鼓励。
以他的能力,本不需要如此频繁地狩猎,就能获得富足的生活,可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清晨离家,在身体完全养好后,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和充足的食物储备去策划一场逃跑。
你能回到你原来生活的地方,去过比在这里好千百倍的生活。
但你没有,你留在了这里。
窃喜和侥幸促使着他内心的**伸出爪牙时,他总会适当给自己一盆冷水。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天太冷了。
而你很怕冷。
等到了春天,你就会走的。
你没有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他却也阴暗地从不主动提及。
但心中的这道光既然已经出现,他发誓会小心呵护着,不让它消失。
直到现在,他决定亲手熄灭它。
你不知道他作出了怎样的取舍,却认为他要无情地抛弃你。
他该怎样为自己辩驳才显得不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我……”
你从山德鲁脸上见到了你没有见过的表情,慌乱,紧张,恐惧。
汹涌澎湃的情绪即便在他的心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笨嘴拙舌脱口而出的,却也只剩词句简单,手足无措的否认。
“我不会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不要你……
呵,山德鲁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否认相当可笑,你又有哪个时刻,曾经属于过他。
他的失落自卑与唯恐失去,担心让你厌烦的小心翼翼,自嘲他的微不足道和自作多情,内心最真情实感的一瞬流露,如倾洒的幽影月光,恍然间,让你迸发出一股强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心动。
你将脚从他的衣服里抽了出来,还没等山德鲁反应过来,跪坐在床上的你,已经搂住了他的肩膀。
在他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的唇还在眼前,轻声的喘息表明作为当事人,你也对这场大胆的突袭感到有些紧张。
明明只是大脑的一瞬冲动,你便执行了。
也好,这样也许能安慰到他吧,你的想法很单纯。
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你不知道,你的一点失控,起到了连锁反应。
压抑释放的情绪疯狂反扑后扩大了无数倍,让本就在崩溃边缘的脆弱男人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无从宣泄的爱意,在冰裂突破口决堤。
你感觉到一股向前拉扯的力,将你的后脖颈牢牢箍住。
你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被剥夺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