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香最近好像很忙。

忙到脚不沾地，机会没空来看自己。

重眠在窗边探头，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想见的人。

只是他看起来格外疲惫，一脚踏进理月楼客栈的门槛时，差点跌了个跟头。

到底在忙什么呢？

重眠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站在客栈二楼向下看，楼下的丹香揉着脑门，抱怨着今天遇到的奇葩，那个理月楼的老板又凑到了丹香身边，笑吟吟的说了什么。

重眠转身要下楼，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带着一包饴糖挡在重眠面前，想座不解风情的大山，重眠抬头看着左鸢，有些不满，后者笑着揉了揉重眠的脑袋，亲昵道，“你要去找谁呀，太子殿下。”

“和你没关系。”重眠闷声说。

“你要去找丹郎对吧，他现在可没空，一会他要去和谢天河喝酒，没心思理你。”

左鸢说着按住了重眠的肩膀，也不管重眠愿不愿意，直接推着重眠回到了屋子。

重眠不喜欢这个人，皱眉问左鸢有什么事。

左鸢将手中的饴糖放下，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才慢条斯理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玄叶的小殿下，你知道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弥绛太粗鲁，丹香不靠谱，想来想去，也只有你。”

听左鸢这甜腻腻的话，就让重眠一个劲的想逃，但左鸢可不能放走重眠，于是继续道，“有个等信的事情，非你不可。”

“哪里来的信就非我不可。”重眠不想干。

“伊华小姐的信。你也知道，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重眠愣了愣，开始重新审视左鸢。

而另一边，丹香烦闷的碰了碰杯子。

脑门还是隐隐作痛，被门槛拌了一下之后，连带着丹香的心情也阴郁起来。

待在这理月楼客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喝酒，反倒让丹香越来越憋屈。

“公子有烦心事呀。”

谢天河笑眯眯看着丹香，有些期待丹香吐露心声，只可惜这人嘴巴很严，即使醉酒，也没对谢天河的旁敲侧击妥协。

“您不妨说出来，有些事闷太久不好。”

丹香抬起头，盯着谢天河柔和的脸庞发呆，丹香本就有副好皮囊，如今醉酒，就更让人有想法了，看他醉眼朦胧的盯着自己，谢天河轻咳一声，有些紧张道，“公子不愿说也正常，我只是很担心您……”

“谢老板，我问你，世间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吗？”丹香凑近谢天河，盯着谢天河那双多情的眼，喃喃道，“誓言盟约都能遗忘反悔，有什么能一直不变呢？”

他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但他并不急着解答，他问出的这些问题，只是为了宣泄情绪，也许他是被人蒙骗了，又或者遇到了糟心事。

谢天河垂眸，将倾倒的酒杯扶起，“世上没有什么完满无缺，永恒不变的东西，公子。”

“对呀，但我觉得，爱永远不会变。”丹香嗤笑，好像在嘲笑谁，谢天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微微俯身。

“久郎。”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走了进来，银靴银腕，衣着团纹，小公子一进门，就看到了快要陷进谢天河怀里的丹香。

也不管谢天河的反应，小公子直接上前，将丹香扶了起来。

谢天河认得小公子，只是小公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想理会谢天河，一双眼睛里只容得下丹香。

丹香醉醺醺的将头靠在小公子的肩膀，后知后觉的叫出了小公子的名字，“你怎么来了，小重眠？”

“弥绛叫我接你。”少年架着丹香，临走前瞥了一眼谢天河。

那眼神并不友善，略带上位者的恼怒。

他身边的人没那么简单。

谢天河摇了摇头，独自饮下了残酒。

回去的路好像变得格外漫长，丹香靠在重眠肩膀，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压给了重眠，本以为重眠会栽倒，没想到少年稳稳的扶住了他。

“老大说，理月楼是非之地，不可以久留。”重眠深吸一口气，偏头看着醉眼朦胧的丹香，后者似乎在出神，好半天才露出一个傻笑，“我可从不会听他的话。”

又是这种随意的姿态。

“你答应我不去找理月楼老板的。”重眠嘟囔。

丹香听到了重眠的抱怨，又笑着说，“我也不会听你的话。”

重眠皱眉，不喜欢丹香这样，他总是抱着游乐人生的态度，对一切都感兴趣，却对一切都不在意。

他或许是戏文里，那只永远不会交付真心的狐狸，他乐得看众生疲于奔命，对身上的羁绊从不看重。

头皮传来细密的疼痛，重眠的思路被打乱，这才发现，丹香不知何时伸手，拽了拽他鬓边的长发，“嗳，小殿下，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他哪里来的雅兴研究问题呢？

重眠有些无奈，伸手揽住了丹香的腰，“咱们先回去。”

“不，你听我说就好。”丹香按住了腰间的手，快速道，“我现在好像想明白了，啊呀，我现在明白了。”

瞧吧，这个醉鬼刚才还苦恼呢，这会儿又开悟了。

重眠加快脚步将丹香带回了客房，将他推到了床榻边，丹香的脸发红，脑袋似乎还不太清晰，重眠越看他这模样越觉得生气，无名火在心口灼烧。

丹香看起来清醒又迷糊，觉得心口发闷，就胡乱扯了扯衣领，墨色的发丝缠绕住手指，丹香懊恼的低下头，将鬓边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

这样的姿态温柔，自高处看，竟然有一种模糊的女性姿态，暗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既纠结又别扭，他领口敞开着，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膛，新伤交叠着旧伤，让人下意识感到疼痛。

他一定遇到过很多可怕的事情，那些事情铸造了他的过去，也影响着他的未来，重眠垂眸有些失落，但丹香并没有及时回应重眠的这份感情。

灼热的气息靠近，重眠感觉到脸颊发烫，丹香沉默着靠近重眠，似笑非笑，重眠后退一步，丹香疑惑道，“你要去哪儿？”

丹香抓住了重眠的手腕，将人往他跟前拽了拽，重眠挣脱不过，索性仰起脸赌气道，“去找弥绛，让她来教训你。”

丹香痴笑，喃喃道，“你还真记恨我呀，我都没记恨你……你一肚子坏水，要算计狼羽。”

重眠一怔，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看到丹香迷醉的双眼，又放松了警惕。

丹香不会察觉到的，自己要做的事情隐瞒的很好，不可能露馅。

暗绿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丹香，重眠没再说话，许是感觉到安静，丹香醉醺醺抬起头，询问重眠为什么不说话。

重眠咬了咬下唇，负气道，“为什么冤枉我？”

丹香歪头，“我冤枉你了吗？”

看着装糊涂的人，重眠冷笑，两个人都是聪明的狐狸，眼下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獠牙，重眠觉得有趣，心脏砰砰乱跳。

面前的这个人对重眠来说有着某种吸引力，不仅仅是因为仅有的善意，重眠觉得，丹香的处境莫名和自己重合。

这种感觉真奇妙，错位的喜欢经过发酵，竟然也能化为执念。

重眠启唇，声音听不出情绪，“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刚的话，是用来诈我的？”

丹香点头，爽朗的承认了。

丹香说:“没错，恭喜你，通过了考验，这下我能百分百信任你了，果然，之前老大的担忧都是没必要的。”

见重眠低下头，再次沉默不语，丹香笑了，将额头靠在重眠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睛，重眠见他要睡去，伸手托起了丹香的脸庞。

丹香说:“为什么你总是不开心？”

指腹传来的柔软和温热让重眠有些贪恋，看着丹香懒懒的模样，重眠眨眼道，“谁让你总欺负我呢。”

“我哪里欺负你了？”

丹香眉眼舒展，露出一个格外放松的微笑，他抬起头来，握住了重眠的手，重眠对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不知所措，来不及回握，却发现丹香松开了手。

丹香将手搭在了重眠后颈，附身吻上了重眠的嘴唇，“这才叫欺负……”

话语都淹没在了灼热的气息里，重眠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清冽的酒气弥散在口腔，重眠能感觉到，他正与自己纠缠。

热意在脖颈耳垂脸颊散开，重眠有些喘不上气，偏头想呼吸，丹香却按住了重眠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重眠几乎要醉死在这个柔软又温热的吻中，直到丹香离开唇瓣，也没回过神来。

“小孩子……”丹香的嘴唇亮晶晶的，仿佛有着什么魔力，重眠只觉得嘴唇发麻，见丹香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紧张的舌头差点打结，“你、你……”

重眠说不出话来，看着憨笑的丹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丹香疑惑的看着重眠，重眠踮起脚尖，学着丹香刚刚动作，再次吻了上去。

来不及吞咽的延水滴落，丹香气息有些不稳，偏头躲过了重眠再一次的亲吻，两人都气喘吁吁的，仿佛刚进行了一场难熬的苦战。

“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丹香想到了什么，用额头抵住了重眠的额头，两人鼻尖对鼻尖，鼻息之间都是对方的气味，“但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这是丹香的祝福，更是丹香的真心话。

重眠看着丹香过分兴奋的眼睛，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因为我喝醉了。”丹香蹭了蹭重眠的脸颊，转而将重眠抱在了怀里，重眠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