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刘午实在算不上陌生人。毕竟这么多年在霄定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一起执行过任务。刘午和三皇子有往来?为什么刘午会答应替三皇子办事?霄定阁与周临言不可能是合作关系,而且,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宿弥很不喜欢周临言,断然不可能会让手下人替周临言办事。
“对,刘午。你有所不知,刘午也是我的人,他是我安插在霄定阁的线人。云然,我们不会是孤军奋战。”
“这样啊。”
沈晴微表面附和,心里确实翻江倒海。
刘午是周临言的人。刘午竟然是周临言的人。这些年他演的太好了,竟然把宿弥也骗过去了。宿弥要是知道,该做何感想?刘午在霄定阁的地位可不低,说是宿弥亲手培养的利刃也不过分。可谁知,这利刃,对准的竟然是霄定阁和宿弥。
沈晴微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刘午见过自己的真容。虽然整个霄定阁只有宿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谁能说得准他会不会来过离澈山找周临言,恰好又看见自己的真容。她觉得头皮发麻——若是周临言已经知道了她为霄定阁做事的事情,会不会……
他既然收买得了刘午,又怎么可能不知,霄定阁想拥护的储君人选不是周临言——也永远不可能是周临言。
虽然她心里已经如临大敌般紧张,但是沈晴微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不想让人瞧出自己的异样。
但转念一想,她就冷静了些许——在和周临言打交道的过程中,沈晴微看出他的多疑。他虽然试探过她几回了,但是且不说他是否尚有疑虑,这件事换谁来做都可以。柳蓦也在一旁,肯定是知情的。让事先知情的故交替自己办这件事,不必另寻一人更省事且安心?
周临言,这是你的圈套吗?
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柳蓦终是按耐不住,仿佛积怨已久,忽然大声地朝着周临言喊了一声:“周临言!”
咬牙切齿,又似气急败坏。他真的看不下去周临言的所作所为,那么多年一起筹谋,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临言和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柳蓦恨不得现在就指着周临言的鼻子骂,让他对着贵妃的在天之灵好好忏悔。但是,终归理智占了上风,他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愤愤,没有多说什么。
到底共事多年,周临言又怎么会不了解柳蓦?
只是,他有自己考量。
“云然,你一定会替我分忧的,对吧?”
“若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嗯。天色不早了,云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直到“云然”离开,柳蓦的怨气逃出牢笼,对着周临言便是一顿质问:“周临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临言知道柳蓦的脾气,倒也不生气:“柳蓦,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往日,周临言都步步为营,不做亏本的买卖。但这次,是有不同的。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心里有数,但到底是用来安抚柳蓦的说辞。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柳蓦和自己一起谋事已久,他心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次,自己下的赌注太大了。
沈晴微,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周临言,刘午是我们安插在霄定阁的线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云然是霄定阁的人,万一她是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刘午能为我们所用,这其中你花了多少心血?如今,为了试探一个区区云然,你要押上一颗重要的棋子吗?若她是奸细,你之前多少的心血都得前功尽弃!即便她不是,刘午这颗棋子也是废了。你真的甘心吗?”
周临言没有告诉柳蓦,这赌局中最大的赌注不是刘午。柳蓦素来耐不住性子。若是提前将那场局告诉他,他怕是要气得几天几夜睡不了一个安稳觉。还是不说了吧。
“虽然刘午是我们安插在霄定阁唯一的眼线,但是此人本就不堪重用。今日,他能因为我们给的一点甜头倒戈,明日,他出卖的又会是谁呢?”
周临言本就是一个多疑之人,他的的确确没敢放心把重要的事交给刘午去做。
柳蓦了解自己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所以,虽然他心有不满,但终归还是没有再揪着刘午一事不放。
临走前,柳蓦叹了一口气,以少有的语重心长的口气说:“殿下,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你说,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满心不甘,何能动情’。你一贯谨慎多疑,不敢用刘午倒也无可指摘;只是,你又怎么敢相信云然?”
柳蓦这番话的意思,周临言心里一清二楚。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潜意识里会想要相信沈晴微。或许是因为几次三番交手时棋逢对手的酣畅,亦或是共情她极力伪装的模样,或者是想看看她花言巧语背后的真正目的……
沈晴微啊沈晴微,这场赌局,我赌上了许多。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刘午只是这盘局中的一颗小小的棋子。之后要发生的,才是精彩。
霄定阁阁主的性命,会让你有所顾虑、首鼠两端吗?
*
这天夜里大雨倾盆,伴随着雷声阵阵。沈晴微从噩梦中惊醒,房里黑漆漆一片。
她又梦到了年幼时的那场大火。屋外的瓢泼大雨,却没有浇灭她心底的执念,也浇不灭记忆里的火海。
她心有余悸地坐起来,想到此时尚在京中的阿姐,顷刻间睡意全无。
阿姐最不喜雨夜,长夜漫漫,也不知她能不能安眠。
雨天潮湿,也不知阿姐的旧疾会不会复发。她还是疼得寝食难安吗?
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沈晴微知道,自己欠阿姐的,或许一辈子都还不清。
从出生开始,她就欠阿姐的;后来也是因为自己,阿姐都没有机会和娘多相处,甚至,年纪轻轻就被告知娘的“死讯”。明明是她欠阿姐的。可阿姐,却对她那么那么好;明明她们只是前后片刻出生,阿姐却不顾一切保护她……
沈晴微便是拼上性命,也还不清的。
阿姐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上苍怎么忍心这么对她?活不过二十岁,那太残忍了。
若是可以,沈晴微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一片漆黑中,沈晴微望向那个信封在的地方。
她知道,这是周临言的试探。她没想到的是,周临言居然能收买刘午。若她记得不错的话,宿弥很相信此人,说他是宿弥的左膀右臂也不过分。那封信上交代刘午做的事会对宿弥有威胁吗?
宿弥对自己恩重如山,她不能看着他身陷险境却袖手旁观。
沈晴微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自己走投无路之时,是宿弥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他不顾旁人反对,让她进入霄定阁,亲自教她武功,是他教会她如何用手中之剑保护自己,亦是他告诫她需提防人心。
沈晴微的亲生父亲对她不闻不问,许多道理没有人教她,她都是在一次次教训中学会的。宿弥对她而言,如兄如师。
她假意接近周临言的事,也从没打算瞒着宿弥。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背叛霄定阁,背叛宿弥。
她知道这一次极有可能是周临言试探自己。只是,为何他会用霄定阁试探自己?
她怕刘午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周临言。可刘午若是没来过离澈山,又怎么会认出云然是自己?但是,谁能说的准,他到底有没有来过离澈山?
周临言此人谨慎多疑,无缘无故不会轻易有所行动。所以,他大概已经猜到自己和霄定阁有关系。
但是,他却依然设局试探。这恰恰说明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利用得好,没准这次机会,能成为一个绝佳的表忠心的机会。
周临言若是诚心试探,一定会再叮嘱几句,勾起她想要掺和这件事的**。单单是一个刘午,一封密信,看上去还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退一步想。倘若她是周临言,她一定会想方设法“不经意”透露出对霄定阁的威胁。
赌她会不会拆开这封信,只是下下下策。好戏,应当在后头。
果然,在这个月底放假之前,周临言像是怕她忘记,特意赶在她下山之前叮嘱。
“云然,此前那封密信一定要交到刘午手中。此事事关重大,能不能活捉霄定阁阁主,就看你的了。”
沈晴微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图从他口中听到更多消息——没准,他也是想说的。
“霄定阁阁主?”
她这一问仿佛正戳中周临言的心坎,一贯谨慎的人此时却喋喋不休。看来,真是圈套,如她所料。
“没错,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霄定阁的幕后操纵者。此人阴险狡诈,先前三番五次算计我。这一次,终于让我逮到了机会。刘午说,他最近要去一座山。我命人在山脚布好天罗地网,又加派人手埋伏。我还请了一个阁主想要杀的人埋伏。刘午是这一计中的关键一环。所以,云然,你一定要亲手把那封信交给他。”
言多必失。一向谨慎的人,又怎么会让底下办事的人对自己的计划了如指掌?显然就是一个诱饵,想要让她这条鱼上钩。
可他到底还是做到了——她不可能对宿弥的安危袖手旁观。
什么草药这般珍贵,非要宿弥亲自前往?看来是一笔大生意,值得宿弥亲自出马。
但周临言到底还是不亏的。他说的多,看似露了破绽;但是,她明知是陷阱也只能往里跳。与其说是他故意透露,不如说是他的刻意提醒——此事他押上那么多筹码,若是自己背叛他让他功亏一篑,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云然定不辱使命。”
下山后,沈晴微甩开跟踪自己的人,回到京城。今日明显有人跟踪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是周临言的人。虽然甩开了他们,但谨慎起见,她没有直接回沈府。而是——到京城中最繁华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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