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食荤

第三章 食荤

“高志杰出轨了,我想报复他。”这是宁绘见到葛声声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认识了有十年的好友,葛声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递出自己的名片,“离婚律师找我。”

“你现在还打离婚官司了?”宁绘语气里是玩味,她收起那张印有合伙人字样的金边卡纸在手里翻转把玩,背靠着椅子,仰起头,窗外的阳光肆无忌惮落在她那张被上帝吻过的脸上。

她长吁一口气后,身体前倾,靠近,声音压得很低。

葛声声听到她以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味说出了一句近乎自毁的话,“声声,你说,要不要我也出次轨。”

葛声声认识宁绘时,刚从大学毕业进入律师事务所实习。宁绘那个时候才十九岁,被她当时的经纪公司坑了,她想解约,经纪公司让她赔偿两个亿。

这是天文数字,律所里的几个老师听了都咋舌,处在风暴里的十九岁小姑娘却始终都是沉沉冷冷的模样,看不出丝毫胆怯。

葛声声当时觉得她不像十九岁,直到法院审理下来,他们申诉,所有人都高兴疯了,只有宁绘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葛声声看到她哭了。

他给她递了张纸巾,因为年长了几岁,自觉带入了长辈的口吻安慰她。

宁绘用纸摸了几下脸,没化妆,白白净净的脸上只有泪痕,她眼里水汪汪的,明明还哭着,但看着像只小孔雀,气势汹汹的漂亮。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是不会太平的,更何况是在娱乐圈那种是非之地。

宁绘与经纪公司顺利解约后,一个人单枪匹马开始闯荡。娱乐新闻头条每天都是她,都是她的黑料,与男艺人传出绯闻,和某个女明星不和,夜宿导演家里,与富二代恋爱又或者流连于酒吧夜不归宿。

到处都是她,想不看都难。

那段时间,宁绘频繁来到律师所,他也从实习转正,逐渐到律所高层,师傅看重他,把宁绘这个大客户介绍给他。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他成为高级律师的第一个冬天,律所的暖气一向开足。宁绘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毛衣,紧身牛仔裤,长靴包裹至小腿,站在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前,旭旭阳光落满了她的肩头。

他不动声色注视着她,她手里拿着他的名片,一张淡薄简易的卡纸。他的师傅站在宁绘身旁,见到他来时,眉梢扬起,抬手招呼。

他走过去,正好听到宁绘带着笑意调侃,“葛声声,像个女孩的名字。”

他走近,宁绘仰了下头,“呦,还是个帅哥。”

葛声声推着眼镜,耳根红了,没人知道。

葛声声拿着宁绘的手机,翻着里面照片,里面都是高志杰出轨的证据,只有一张除外。

他默默把手机放还到宁绘手边,咖啡上的拉花渐渐下沉,他开口,“宁绘,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现在我们处在优势,对方还没察觉,你知道他出轨的事。只要按照流程,你就可以让他净身出户,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款。”

“我知道,这些你都帮我写在了婚前协议里。”宁绘不是傻白甜,就算是自己百般考量的结婚人选,她也不相信人性永存。

结婚前葛声声给她拟了一份十八页的婚前协议。协议中有一条就包括了,如若高志杰婚内不忠,他们离婚时,高志杰得不到他们婚姻期间的一分钱,离婚后还要给她赔偿款和赡养费。

“所以,你不能任性,别意气用事。”葛声声提醒她。

“但我不想憋着,我本来就是很任性的,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葛声声侧目,他当然知道宁绘的任性,他认识她有十年,初见时的那只刺猬从未被磨平棱角过,娱乐圈的浮浮沉沉,六年婚姻的美满和睦,都不会让她放松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她从来都不是外界看上去的那样与世无争温柔善良。

这些恶,只有葛声声知道。

葛声声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演习过,某一天宁绘和他说自己杀了个人,他该如何替宁绘辩护脱罪。

好在,宁绘此刻只是说想出轨。

他沉吟片刻后,问:“看你这样出轨对象都选好了?”

宁绘手指点着屏幕,放大照片,拿起手机给他看。

“喏,帅不帅?”

葛声声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惊愕,“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律所一个大客户的儿子……季译祈。”他压低声音,“前段时间,他父亲在香港为他设立了一笔信托基金,据说有二十亿。”

宁绘细细长长的眉毛瞬间紧蹙,她盯着照片,低骂了句,“男朋友都这样高配置了,还来勾搭中年发福的高志杰,这小三图什么?”

葛声声很少看到她这么苦恼的表情,笑了笑说:“可能图高志杰是你宁绘的丈夫吧,有些人喜欢和人争,无缘无故的嫉妒恶意比比皆是。”

宁绘咬着下唇,嘴角往下耸拉。在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后,她已经很少会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了,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葛声声见她如此,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识趣地起身,“律师还有事,我先走了。”

宁绘“哎”了声,背靠着椅子,昂起下巴看他,没什么诚意道:“这就走了?外面太阳大,我就不送你了。”

葛声声抿起嘴角翘了翘,“谢谢你请我喝咖啡。”

葛声声拉开包厢门,走出咖啡厅门口时,一个穿着靛蓝色修身毛衣和牛仔裤的女人从身旁擦肩而过,长发飘动。他面无表情往外走。

宁绘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来人,微微笑了,“清婉,你来了啊,坐这边,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就没给你点。”她拿起桌上的菜单,“你要喝什么?”

“宁老师,我喝冰美式就好。”白清婉今天画了一个清透的妆,黑色的长发落在肩膀上,毛衣下的身体修长苗条,一派青春气息逼人的样子。

“冰美式多苦啊,这里的金桂拿铁不错,你喝这个吧。”宁绘擅作主张给她点了别的,白清婉不敢拒绝,只是缩了缩肩膀,点头说好。

开门见山,宁绘没过多寒暄,便说:“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应了赵导的戏,剧本我看了,里面有一个女角色,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向他推荐了。”宁绘轻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和我说,他也觉得你合适,早和你说过了,但你没答应,为什么啊?”

白清婉快速眨了眨眼,脑袋往一侧歪了歪,声音很轻,“谢谢宁老师,赵导确实和我提过,可那个角色是个反派,和公司给我定位的形象差了太多,而且我演技不够成熟,怕演不好这样的角色。”

“演员本来就是多变的,你现在才刚开始,别想着定型,而且演技是靠磨出来的。”宁绘柔着声音循循善诱,看这作态,真像是个娱乐圈里温柔没架子的好前辈。

她都这么说了,白清婉如果还拒绝,就显得太没眼力。

果然白清婉点了点头,脸上是迟疑,踌躇问道:“我真的能演好吗?”

“能的,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

“那好,宁老师,我回去就和经纪人说。”

宁绘抬起一根食指在半空缓慢地左右摆动,“我有你经纪人电话,我帮你说,他准同意。”

白清婉愕然,脸上虚虚实实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她看着宁绘拿出手机,拨出号码,电话接通。

宁绘与经纪人接通电话,对话简短,不过几分钟,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便已敲定。整个过程中,未曾问过她一句意见。

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像是毒蛇吐着蛇信爬过。

白清婉打了个哆嗦,回神。

宁绘已经收回了手,依旧笑盈盈,“想什么呢?你经纪人答应了,还和我说你现在的戏路的确窄了些,托我多照顾点。”

白清婉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朝宁绘道谢。

细碎的“沙沙”声从玻璃上渗出,抬头,雨水落在玻璃上,水痕蜿蜒。天是一寸寸暗淡,几乎是顷刻间,乌云罩落,整片天空塌陷进那层晦暗里。

宁绘望着窗外,下颌绷得很紧,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几个迟缓沉默的呼吸后,她扭头朝白清婉笑着说:“小婉,雨下大了,你要怎么回去?”

白清婉一直默默盯着她,乍一听,心里飞快跳了两下,“宁老师,我打车回去。”

“雨下那么大,车子不好打的,我送你。”宁绘说完,立即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勾住白清婉的一只胳膊。

白清婉只觉得手臂一紧,人直接被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宁绘的力道出奇大,她的手臂被紧紧钳着,竟然无法挣动丝毫。

宁绘的车就停在咖啡店门口,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

雨下的很大,附近没有人,宁绘手挡在发顶,小跑过去。

坐进车内,她降下车窗,回头看。

白清婉站在那里没动,宁绘朝她招手,她的手雪白,脸比手更白,沾了雨水,几缕黑色头发黏在脸颊,黑长睫毛往眼尾收拢,像是海里的女妖。

“小婉,快来呀。”

凉风吹在身上,白清婉打着寒颤,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车内充斥着女人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檀木又像是寺庙里香炉的气息,和那艳丽的外表不符,古朴肃穆。

宁绘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引擎声后,她看着手机点开导航,“小婉,你家住在哪里,我输个地址。”

白清婉细不可闻叹了口气后道:“花园路24号”

和王翻调查的地址一样。

咖啡店距离花园路那不算远,只是正好晚高峰,路上堵车。

宁绘放了一首老歌,开始和白清婉闲聊,主要是说自己和高志杰的事。

她说起高志杰追自己时候,那时她在剧组拍戏,高志杰每天都要订一束花送到剧组。她随口说了一句,剧组订的饭菜不好吃,他便自己学做营养餐送过来。

白清婉安静听着,维持着微笑,良久的沉默后,她说:“宁老师,你真好哄。”

……

花园路靠近市中心,这边的高层公寓价格都不菲。

当初结婚时,高志杰曾提出把房子买在这里,但宁绘不喜欢高层,这个提议就作罢了。

车子直接停在了地下车库,公寓每户楼层都有直达电梯。

车子一停下,白清婉便迫不及待下车。

宁绘瞥了一眼,拉开车门,也跟着走了下来。

她抱着手臂打量着周围停放的豪车,目光落在了一辆黑色摩托上。

在白清婉错愕的目光下,宁绘指了指电梯,“小婉,我能去你家用一下洗手间吗?刚才咖啡喝的。”

白清婉挤出微笑,“当然可以,宁老师。”

进入电梯,白清婉主动告诉宁绘,这是她男朋友的房子。

宁绘听了犹豫道:“那我上来,会不会打扰到他。”

白清婉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不会的,他……”

她的话没说完,电梯门开了。

敞开的门外是一条走廊,浅黄色的光落在瓷砖上,泛着光。

白清婉走到一扇漆黑大门前,输入密码,几声按键音后,门“咔擦”开了。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就跟停尸房似的。

宁绘皱皱眉,上下牙齿抵在一起,肩膀缩在一起,打了个喷嚏。

白清婉开了灯,昏暗的屋里子瞬间亮堂,扭头对宁绘压着嗓子说:“宁老师,我男朋友他在房间里,估计在睡觉,你就用外面那个卫生间吧。”

她说着往里走,脚步一顿后又说:“不用换鞋。”

宁绘的目光扫过室内,木色地板,棕色大沙发,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堆着一些文件,地上铺了黑白地毯,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油画,墙边地上也竖着堆了两张。

很有生活气息的客厅,她收回视线,转而走向白清婉所指着的卫生间。

白清婉看着宁绘走进卫生间,随着门轻轻合上,她垂下眼,脸上的笑荡然全无。

她拿出手机,那部从她上车后就一直压在包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还在震动,她看了眼紧闭的两扇门,捏着手机走到后阳台,轻轻合上玻璃门,

接通电话,高志杰的声音传来,“小婉,你在哪呢?我己经到餐厅了。”

白清婉靠着阳台,看着天上飘雨,呼出一口气,“志杰,我刚突然有些不舒服,胃特别疼。”

她抬起手推开窗,雨就肆无忌惮往里灌,把她与高志杰的对话藏了起来。

宁绘进入卫生间,视线掠过洗手台面,上面摆放着洗手液和擦手纸,没有任何私人用品,看来这就是用来方便客人使用的。

打开水龙头,激烈的水声掩盖住了她上下起伏的心绪。

她想到地下停车场里的那辆黑色摩托,想到那张照片上有棱有角的轮廓和鲜红的火星子,还有白清婉提到她男朋友时,眼里说不清的占有欲。

高志杰知道白清婉有男朋友吗?

宁绘思及此,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望着镜中自己略带干燥的嘴唇,手指蘸了水,动作轻柔地顺着唇瓣缓缓捋过。

水声戛然而止,宁绘推开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没有看到白清婉,宁绘原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门上。

刚才进屋时,白清婉朝那扇门看了许久,里面应该就是他的男朋友。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好跳动至五点整,他还在睡觉吗?

就在她望着那扇门时,门内蓦地传出“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宁绘眉头一跳,接着就听男人的闷哼,是在痛呼。

她的反应很快,立即就跑了过去,门没有锁,把手向下,轻易便推开了门。

刚一打开门,她便僵在了原地。

屋内光线充足,四周都是白墙,与客厅一样的黑白地毯,地毯上正倾斜跪倒着一个上身**,下身黑色西装裤的男人。他苍白的皮肉被红绳缠绕,环绕着手臂一节一节延伸至背在身后的双手手腕。

男人的体脂应该很低,身形瘦削,骨与骨棱角分明锐如刀锋,白而透的手臂上浮现出青色的筋络,手腕红肿已经充血。他的肩背落在地上,那颗头以一种脆弱的方式扭转着。

宁绘想到了高中生物课时,被她订死在实验板上的蝴蝶。

脆弱的翅膀无助扇动,身体被一根根细针穿透,蝴蝶的身体在一阵剧烈颤动后静默。

宁绘扶着门把手的手慢慢收紧,舌头抵在上颚,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男人没有看到她,她本可以无声无息的离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开口了,她故意的,用一种闯入者惊愕担忧的口吻,“你还好吗?”

濒死的蝴蝶翅膀震颤,宁绘看到他猛然收紧的腰侧肌肉,缠绕在他身上的红绳因为身体的突然发力而收缩,粗粝的绳子在皮肉上摩擦。

他竭力地从地上扭转起了身体,缓缓回头,一张五官分明,富有攻击力的脸孔面向宁绘。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与她对视,一缕黑发垂落在眉角,面上没有丝毫窘迫。

宁绘听到他的声音,冷而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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