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莫问醒了很多次。

他睡得不安稳，脸颊泛红，呼吸不顺。

叶素素把台灯的光调到最低，坐在阴影里读一本科幻小说。

《海伯利安》第一卷。

这是莫问藏书，恰好叶素素也喜欢。

两人喜好相似。

叶素素洗澡出来，本想把灯关掉。

旋转旋钮，调低暗度，莫问忽然说：“留一点光。”

叶素素指尖顿住：“会好受？”

莫问闭着眼：“醒来就能看到你。”

他说完便只剩呼吸。

叶素素坐在他床边，用手按了按发烫的眼眶。

书看了五十页不到，还未进入正局。

朝圣者们在世界末日前夜乘飞船，前往偏远星球“海伯利安”，寻一名叫“伯劳”的噬血怪物。

他们将向它许愿，一人梦想能成真，余下诸人都将失去性命。

七名朝圣者义无反顾，他们身份各异，心中藏着秘密。

在飞船上，聚集在一起的朝圣者，开始一个一个讲述自己的往事……

叶素素其实读过一遍，这是系列小说，她只看过第一卷。

后面几本，听说内容远不如一卷精彩。

不过在叶素素心目中，只此一卷，便可封神。

她轻轻翻了一页。

黑暗里忽然传来呛咳声。

叶素素放下书本，侧耳听。

咳嗽声不停，渐渐掺杂干呕。

她扭亮台灯，靠近他，手指贴到他背后，隔着一层睡衣感到微微发烫。

“怎么了？”

莫问用手捂嘴，眉间紧蹙，面色雪白：“厕……所……”

叶素素声音平静：“别慌，我扶你去。实在不舒服，不要忍，”她一边说一边扶起他，“吐到床上，我身上，一会儿再收拾。”

莫问看她一眼，眸光复杂。

他还是忍了，直到进了洗手间，跪在地板上，才对马桶吐出来。

他除早餐外本就没怎么进食，现在呕出的也几乎全是清水。

叶素素用手护住他膝盖，另一只手轻拍他背：“慢慢来，慢慢来……”

她轻抚他背脊，摸到突出骨节，方觉他消瘦许多，虽胸肌腹肌依然健在，但到底不比当初。

他在她眼里不再无坚不摧。

却如凡人般可爱。

莫问吐了三分钟，渐渐停下来，其实到后来，他已经吐不出什么。

叶素素等他气息平缓，扶他起来用温水漱口，毛巾擦脸。

镜中他额发捋到后边，鬓角微微汗湿，泪痣被汗水浸润，随着喘息一起一伏。

叶素素用手背贴他额头：“不烧了。有没有感觉好点？”

莫问往后轻靠在叶素素身上，她松开毛巾从后揽住他。

“怎么了？”

“累。”

叶素素不禁笑了，在他耳边说：“我带你去休息。”

安静的夜晚里，似乎一切都是缓慢的。

莫问生病，房间内没有开窗，有些憋闷。

他躺在床上，容颜掩映在微光中，五官更显立体。

莫问低声道：“《海伯利安》？”

叶素素把书放在腿上，翻到原页，她看书没有用书签或折书的习惯，大概记得看到哪里。

“对，我最喜欢的科幻小说。”

莫问：“放在书架上很久，才被你发现。”

叶素素情不自禁的也放低声音：“过去眼里能放得下的东西太少，只关注自己。”

莫问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叶素素继续说：“第一次看这本书时，还是高三。”

莫问说：“我比你要早些。”

“撑到第一个故事，之后便不可自拔。那个时候还在备考，真的是一夜通宵读完，第二天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不后悔。”

叶素素向他分享这些经历，觉得愉快。

莫问：“读来我听听。”

叶素素翻了一页，有些犹豫：“会不会影响睡眠？”

这本小说不适合作睡前故事。

莫问在黑暗里摇摇头：“没关系。”

她听他的。

叶素素没有从头读起，就着看到的地方读了下去：“今晨拂晓时分，我醒了，听见了水流声。我沿着喧哗吵闹的小溪……”

她声音如涓涓细流，娓娓道来。

莫问渐渐合上眼，在她的朗读和熟悉的香气中，陷入浅眠。

梦里，他梦见钢铁塑就的怪物，被钉在十字架上不断死去又重生的生命……

他流着汗醒来，见熹微暖光中，叶素素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书上，一只手攥着他被角，她头一点、一点，睡得不安稳，看着很是可爱。

莫问半梦半醒间，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她是他的定海神针。

他闭上眼，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不见她的身影，只余一把空空的椅子。

她把《海伯利安》放在床头柜，莫问用手指抚摸书的表面。

醒来时她不在，却没有感到不安或失落，这是第一次。

莫问走下楼梯，烧已完全退去，除身体有些绵软以外，如雨过天晴。

叶素素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人通电话。

纤细的背影背脊挺直，左手执电话，右手握一支笔，在茶几上摊开的纸上写写画画。

莫问下最后一级台阶，叶素素正好抬眼望来，两人目光对上的那瞬间，女人怔了一下，随即用手盖住话筒，偏头对他说：“粥在厨房里，还热着，你先吃点。”

莫问在她身边坐下，左手捏住她的脖子，拉过来，在她脸颊上轻吻。

叶素素反射性的捂住脸，耳朵变红。

她还在讲着电话。

莫问神色惫懒，唇色浅淡，握住她的手往下带。

叶素素感觉到某种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这个人……这个人！

她想收回手，却被男人抓得紧紧，大病初愈的人，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劲。

叶素素看向他。

只见男人目光深沉，落在她身上，浅色薄唇一开一合，无声的口型。

“素素，帮我。”

电话那边的人依旧滔滔不绝的说着。

叶素素却不想听了。

她屈服了，又一次。

听着男人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叶素素心跳马上要破140。

她闭着眼，尽量忽视男人的声音和手上的触感。

终于……莫问深深一喘，结束了。

叶素素抽出茶几上的湿纸巾，擦手，再帮身旁的人擦擦。

莫问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叶素素对他做口型：“放…回…去…”

莫问轻笑，挑眉：“再来一次？”

真是……受不了他。

那边的人说完了。

叶素素答：“好的，我会准时赴约。”

挂断电话，她朝身边人扑去，臀部砸到那人大腿上。

莫问：“啊。”了一声，双手搂住她的腰。

叶素素的魔爪按上男人的脸，摸了摸：艹，这家伙皮肤怎么这么好？！

“素素……”莫问声音低磁，带点无奈。

叶素素瞪他：“病号还嚣张，嗯？”

她俯身用额头轻碰：“确实不烧了。”

莫问靠在沙发上，视线落到她微红唇瓣，没吭声。

叶素素从他身上起来，拉他手：“走，去吃点东西。”

她把盛鸡丝粥的煲加热一下，切点姜丝放里面。

莫问靠在厨房门口看她：“刚才是工作？”

叶素素冲洗刀，放回原位：“不是，我导师要来华，下个月，让我招待一下。”

莫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

叶素素关了火，用抹布隔着，端起煲，往外走去。

莫问侧过身让她，帮她拿隔板，垫在煲下。

碗筷已经布置好，不知她几点起来准备的。

莫问在她对面坐下：“辛苦你了。”

叶素素朝他一笑：“你没事就好。”

莫问看着面前的粥：“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早餐，”顿了顿，“值得纪念。”

叶素素有些鼻酸，她偏过头眨了眨眼睛：“我下个星期就得去医院报道，再有什么事，恐怕无法马上赶来照顾你，所以你平常要多注意身体。”

莫问拿起瓢羹：“明白，绝不拖你后腿。”

饭后，两人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桌上，聊起了叶兄长。

叶兄长全名叶景行，与叶素素同父异母，一直充当莫叶两人的传话筒。

……当然，谁也不想让他传话。

“你最近有和景行联系吗？”莫问道。

“哥哥？没有，每次都是他主动与我联系。”然后数落我待你不好，叶素素在心里默默补充，虽然都是事实。

莫问沉默几秒：“他去了韩国。”

“韩国？”叶素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去找安琪？”

莫安琪是莫问妹妹，与叶素素同岁，叶素素上大学那年，她跑去韩国当练习生，这件事在他们圈子内很有名。

叶素素曾经羡慕她，谁都知道莫安琪能放纵是因她有个争气又宠她的兄长。

“安琪已许久没同我主动联系。景行担心她。”

叶素素好笑：哥哥昏头了，竟抛下工作，去追多年前分手的女孩！

莫问看出她戏谑：“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冲动。”

叶素素不以为然：“他那人向你。”

莫问给她递纸巾，点点嘴角，叶素素接过。

“你是他妹妹。”

叶素素擦擦嘴，示意莫问：好了么？

莫问点头：“没有了。”

“你今天不去上班？”

莫问说：“请了假。”

“老板也需请假。”叶素素笑了。天下这样认真的家伙不多了。

“你想象中的老板是怎样的？”

“除你以外？”

莫问点头。

“奴隶主。”

“你呀……”

两人又聊回莫安琪，终是挂心。

“当年哥哥和安琪玩得最好，我们反而没什么交集。”叶素素回忆道。

莫叶两家曾做过一段时间邻居，叶素素和莫问整天在房里看书，叶景行带莫安琪爬树。

两小无猜，莫过于此。

后来，莫安琪女团出道，在娱乐圈浮浮沉沉；叶景行赴美留学，后在华尔街风生水起。

前世，叶景行将莫安琪带回国，但两人最终有没有破镜重圆，叶素素不知。

或许只要彼此未嫁娶，就这么十年二十年的纠缠下去。

“安琪可曾说过为什么和哥哥分手？”叶素素问。

“她说两人没有共同话题。”

呵，典型的理由。

可谁又能说不是真的？

叶素素叹口气：“我稍后给哥哥去电。”

奇怪，即便他们做怨侣时，喜好也相似，生活总合拍，叶素素只好鸡蛋里挑骨头。

而当年青梅竹马、惹人羡慕的小情侣，却在订婚前两散，叶景行始终忘不了莫安琪，转眼间七八年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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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