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图书馆，乔夏并没有急着回家。
她站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出了一个与家的方向截然相反的地名。
“师傅，去厘米诺协会。”
按照马斯远所说，昨天被路辰缴获的那块头骨，现在正作为战利品，被挂在协会的交易区里销售。
她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买回来。
这么想着，乔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推开厘米诺协会的厚重木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混合着木质香气的消毒水味。整个协会的占地面积大约有两个足球场那样大小，陈设新颖，随处可见飘在半空中的纳米磁悬浮显示器。
可就在这片极具现代感的大厅中央，却蛮横地生长着一棵几乎要捅破穹顶的银杏古树。
这棵古树又名“时之根”，在整座襄江城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据说在灾变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怪物胆敢靠近。于是，这棵树被看作是游荡体的禁地，是神明留下的最后庇护。整个协会也因此围绕其建立。
大厅的东侧，被环形的全息交易台所填满。这会儿已是下午六点多，那些抢手的好货早已被人扫空，相对于西边的任务发布栏，这边显得冷冷清清。
乔夏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人工柜台。
她本来只是不抱希望的试试，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找到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在“购买限制”这一栏上，看到了一个让她头疼的条款。
游荡体的头骨属于冷门材料，只有那些给武器增加额外属性的附魔师，用的比较多。联邦为了防止这些可能蕴含着污染源的材料滥用，对流通有着极其严格的管控，个人购买，需要填写一大堆繁琐的申请，并且需要有担保人。
“需要等最少两天？”她迟疑的问。
“是的，因为您没有过往的交易记录，首次购买高危材料，需要走流程。”身着蓝衣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向她解释道，“如果您急用，也可以通过消耗协会内积分，申请预支。”
乔夏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旦超过二十四小时，那枚头骨上的怨气就会逸散，制作出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她默默的看着申请表背后的“预支”选项，后面跟着消耗100积分的选择方框。
一百积分！
要知道，普通的任务累死累活，一次也就十几二十分的奖励。等她凑够一百积分，黄花菜都凉了，审批流程估计都走完了！
就在她愁眉苦脸的想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绕过申请，早点拿到这块头骨。那位工作人员好心的提醒道：“小姐，如果您的积分不够，可以尝试参加周挑战任务。”
“这周的挑战？是什么？”紧跟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乔夏疑惑的看去。
只见在大厅西侧，立着一块高大的悬浮屏，其上播报着一列匿名选手排名的实时信息。像这类挑战任务，大部分都要求团队合作完成，或者需要独特的技艺，乔夏几乎没有机会尝试和参与。
而就在屏幕的最上方，本周挑战任务的标题后面，赫然挂着几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
“灵符修复！”
“如果您是灵符师的话，可以尝试参与这次挑战。”那名工作人员微笑着说道，“前段时间，从天穹城那边送来了一批残破的远古灵符。我们协会内部的灵符师人手有限，所以将这些残缺灵符设为了周挑战任务。”
“只要能够成功修复其中一个，就能满足预支所需的积分要求。”
乔夏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还真有些心动！
她虽然从来没考取过灵符师相关的等级证件，但在那枚玉佩中，她日夜研习的《阴蚀诡刻》里记载的，正是早已失传的篆刻法门。其对灵纹的理解和拆解，她认为，不逊于现世的所有理论！
她甚至尝试过自创灵符，第一次绘制，竟就能成功。这说明用篆刻的思路来描绘灵符，完全可行！
对这块头骨的渴望，超过了对未知挑战的任何一丝犹豫。乔夏抿了抿唇，问道：“我没考灵符师的资格证，能不能试试？”
“呵，连证都考不过，就别来浪费时间了！”
那工作人员还未回复，只听一个傲慢的男声，带着刺耳的嘲讽，在她的身后响起！
那个声音，像是劣质金属划过玻璃，尖锐难听，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不屑。
乔夏缓缓回头。
一个身着蓝色制服的青年，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制服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瘦削。
他面容白皙，甚至有些病态的苍白，薄唇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标准反派。他双臂环抱在胸前，下巴扬的高高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你们都是垃圾”傲慢气息。
这家伙谁啊，吃错药了？关你什么事？
乔夏心里腹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接下来还要再说什么。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显然认识这个青年，她的脸上堆起职业性的微笑，试图打个圆场：“蓝少爷，您别误会。这位小姐只是想预支积分，购买那块高危材料，周挑战任务的奖励，正好是100积分……”
“呵，让你这种连资格证都没有的人来参加挑战，简直是拉低了整个挑战的门槛，浪费我们这些真正挑战者的时间！”
被称作“蓝少爷”的青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下巴扬得更高了，鼻孔几乎要朝天。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那几个原本在看热闹的人，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立刻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可是蓝家的蓝麟啊！天穹城军校的高材生！”
“何止是高材生，人家上个月才刚通过了协会的二阶灵符师认证，二阶啊！我们襄江城，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年轻的二阶灵符师了？”
“我听说这次的远古灵符，连协会里那几位大师都一筹莫展，蓝少爷可是唯一一个能把共鸣率推到70%以上的人！”
议论声像是一阵阵微风，吹拂着蓝麟心头那名为天之骄子的火焰，让它烧得更旺。
他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尤其是在他刚刚遭遇了挫败之后。
是的，挫败！
他蓝麟，天穹城军校的天之骄子，灵符学成绩单上永远的A ，从小到大都被天才的光环笼罩。当他听姑姑说，厘米诺协会有一批难解的远古灵符时，他几乎是立刻就从学校赶了过来。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他蓝麟解不开的题，没有他修复不了的符。他甚至在来之前，还拍着胸脯跟姑姑保证，只要他出手，保证能将这批灵符的修复完美拿下。
可现实却残酷的给了他一巴掌！
那些远古灵符的制作思路，到底都是些什么？明明看起来简单无比，可实际修复起来，其中灵纹的结构，诡异得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用尽了所有在教科书里学到的解构方式，每一次尝试修复，灵纹通路却都像干涸的河道，透着一股沉闷的滞涨感。如果强行灌注灵力完成绘制，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陷入了灵力倒灌的死循环。
两个小时的修复时限结束，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74%”，像是无声的嘲笑。这还是他为了面子好看，堆砌了大量冗余回路才勉强达到的结果。
这让他如何甘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不行，必须再试一次！只要时间足够，只要他能找到那个关键的节点，他一定能让这该死的灵符，完美如初！
然而，他刚从挑战室里出来，准备在大厅里走走，让因高度专注而僵硬的身体放松一下，就听到了乔夏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问话。
一个连资格证都没有的门外汉，也敢来挑战这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难题？
这简直是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蓝麟觉得自己的嘲讽，简直是一种仁慈。他是在好心提醒这个不自量力的女孩，不要在这里自取其辱，浪费时间！
他看着女孩戴着口罩，低着头，似乎在认真研究挑战细则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心里的优越感又膨胀了几分。
于是，蓝麟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指点道：“小妹妹，我知道你想赚积分，但有些事，不是靠幻想就行的。这里的灵符，可比你学校的期末考试难多了，别把申请费打水漂了，有这点钱，拿去买几杯奶茶不好吗？”
然而，当乔夏抬起头时，蓝麟准备好的下一句嘲讽，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新月似的眉，衬得那瞳孔越发冷淡。她神情淡漠，似乎根本没把他的提醒放在眼里。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蓝麟感觉自己刚刚那番苦口婆心的劝导，就像是一个小丑。
他冷笑一声，正要用更刻薄的话语，来掩饰自己刚刚梗住的失态。
“嗯，我确实没考证书。”少女仿佛认同一般，点了点头，声音从口罩下传来，清晰而平稳，“不过我觉得，那些应试的东西，没必要让我花钱去证明自己。”
轰！
这句话像是一颗点燃的炸药，在蓝麟的脑子里瞬间爆炸！
应试的东西？没必要证明自己？
他蓝麟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是什么？就是考试！就是那一张张接近满分的成绩单，和那让人望尘莫及的排名！哪怕是在天才云集的天穹军校，他也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为了考取这厘米诺协会的二阶灵符师资格证，他不知白天背了多少灵符知识的八股文，夜里又挑灯夜战刷了多少题，这才险险通过！
而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嘴里，竟然……没必要去证明？！
蓝麟的脸色瞬间难看，一双湛蓝色的眼里，怒火像是被泼了汽油般熊熊燃起！
他正要张嘴，用尖酸的词汇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淹没，然而乔夏转回了身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
她重新面向那个工作人员，声音依旧平稳：“你好，麻烦帮我登记一下，我要参加这次的周挑战。”
工作人员拿着印章的手都有些抖，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蓝麟，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戴着口罩的少女，最终，职业素养还是战胜了对蓝部长侄子的恐惧。
“好的，小姐，请在这里签字。”
蓝麟死死地盯着乔夏的背影，看着她拿起笔，在那张表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呵！”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向前跨一步，声音几乎要贴到乔夏的耳边，“勇气可嘉。但我得提醒你，排名是无法隐藏的，待会儿你要是做出个零分，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乔夏则拿过那张尚带着油墨温度的表格，轻轻吹了吹。
“只是试试，”她淡淡道，“谁知道呢？”
好！好得很！
“等着吧！”蓝麟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他向后退开一步，嘴角绽开一个讥笑，“我很期待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排名的第一名……”
“最好别是……倒数第一！”
他今天还就不走了！他也不去休息，不去思考那该死的灵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就要站在这里，等着这个狂妄的女孩，被现实狠狠地扇上几个耳光！
对于他这阴毒的诅咒，乔夏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对工作人员礼貌地点了点头，拿着那张薄薄的申请表，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向那间标着“灵符挑战专用”的工作室，背影挺直而从容。
厚重的隔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声。
门内是未知的挑战，门外，是蓝麟那张因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厘米诺Liminal ：源自拉丁语 “limen”，意思是 阈限 。
它描述的是一种“中间状态”或“过渡阶段”。
当你处于一个“liminal”的状态时，你已经离开了上一个阶段，但还没有完全进入下一个阶段。你正站在门槛上，既不属于门外，也不属于门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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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厘米诺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