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京的这个冬天来的格外的冷。
年关将至,同熙大道挤满了采办年货的人,各个角落都绽放着欢喜而热烈的红色,伴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硬是将这寒气都驱散了几分。
有凑在一起,服饰相近的小姑娘,那必是哪个府里面一起出来采买的小丫头,她们连谈论都轻声细语的,生怕在外落了主家的面子。
而有一群小丫头,如闹蜂似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偏偏店家还尤其稀罕她们,只因她们采买东西也不拘好坏,一股脑的往怀里揣,店家要给她们包起来,她们还嫌麻烦,风风火火地又冲向下一个摊位。
“我们得赶紧了,还得去西市给黑雨买些喜庆点的马饰呢!”
有好奇的想要看看她们是哪家的丫鬟,见她们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也就明白过来了。
将军府没有主母约束着她们,只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主子,大将军应汲的独女应舒棠。
大雍的百姓,下至垂髫小儿,上至耄耋老者,提到应汲,都能说出一长串话来。应将军,那是大雍的战神,平定了幽州内乱,收复了北疆,打服了西戎北狄,民间甚至流行将应将军画像贴在门口镇邪除祟。
应家满门骁勇,跟着应将军驻守北疆,就连应将军的幺女都留在了北疆。小姑娘长到十四的时候,被皇后一道懿旨催回了纪京,应将军原配死得早,眼看就要及笄的年纪了,总是跟着一帮粗老爷们在边疆待着像什么话。至此,空置许久的将军府,终于迎来了它的小主人。
其实,皇后这时候急着把人叫回来,心思活络的已经品出了些味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争储大戏,已经悄然揭开了帷幕,两宫娘娘都暗自较着劲想给自己找个最好的儿媳呢,而适龄的贵女中,论家世分量,谁能越过应舒棠去?
应舒棠进京那日,全城的百姓都聚在城头和同熙大道两侧,想要见见这位战神独女。有人说应舒棠何等尊贵,定是在轿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哪能随便给人瞧见。也有人说小姑娘自小在战场边长大的,不似京里的小姐那般羞涩,说不定能瞧见真容呢。
就在两方人争执不下之际,一道银衣黑马的身影就伴着清脆的马蹄声闪电一般冲进了城门,带起的劲风差点迷了纪京百姓的眼。
等等,刚刚那是......马?
应舒棠,敢在同熙大道驰马的第一人。
直到她一路疾驰到了同熙大道的尽头、宫门前头,不得不停了下来,身后的京师兵才追上了她,慌慌张张地告诉她同熙大道不得骑马。
小姑娘一旋身下了马,满脸愧疚之色:“不好意思啊,我原本是记得阿爹跟我说同熙大道不能骑马的,只是他说同熙大道有五十丈那么宽呢,我看这......好像也没有啊......”
京师兵着急摆手:“平日里是有的,今日两侧站了人,便没有那么宽了。”
应舒棠一拍脑袋:“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把站在宫门前接她的帝后逗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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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葙正专注地绣着手中的春贺绣品,见刚刚还趴在桌子上午憩的应舒棠猛地抬了头。
“怎么了小姐?魇着了?”青葙放下了绣品就想去给她倒杯水。
应舒棠却仍是怔愣着不说话,仿佛是睡久了忽然惊醒还未反应过来一般。
她将热水递到她手里,这小祖宗才回了神。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青葙的眼中带了点担忧。
紧接着,应舒棠就突然跳了起来。
“青葙,我要骑马!”
青葙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骑马吗?祖宗,你想骑马,哪个敢拦着?”
应舒棠笑了笑,直奔马场。
将军府的马厩旁,还有一个大气豪华的马房,那是小主子的心头爱,黑雨专属的屋子。
应舒棠一路狂奔到了马房,看见了安静站着吃草的黑雨,眼中升起一股酸涩。她慢慢凑近了黑雨,抚上了她乌黑油亮的鬃毛。黑雨感到了主人抚摸,温顺地低下脑袋亲昵地贴着应舒棠的脸。
黑雨是北疆军中自己育出的第一批汗血宝马,应将军让女儿第一个挑,应舒棠结结实实地把那一批马都骑了一遍,最终选了跑得最快的黑雨。黑雨陪着她从北疆到纪京,从应三小姐变成了应皇后,从辽阔的草原到了逼仄的皇家马场,最后......因为惊了宋漪荷被萧歧一剑刺进了脖子。
应舒棠甩甩头,尽力不去想那些事,一个翻身上了马直往府中的马场奔去。
她紧紧抓着缰绳,操纵着黑雨跑得仿佛要飞起来一般,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劲风,直到这一刻,她才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确实重活一世了。不再是那个床都下不了的病恹子,现在的她,自由,肆意,还有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
应舒棠骑着不知疲倦地骑着黑雨跑着,直到青葙喊她停下来歇一会,她才恋恋不舍地下了马。
青葙连忙将帕子递上来:“怎么突然跑了这么久,你看你累的。”
应舒棠接过了帕子擦着汗笑道:“累点好,有时候累点,才能觉得自己还活着。”
“过年了!还那么嘴上没把门的,什么活不活的。”青葙斥了她一句,脸上依旧带着笑。
应舒棠回了屋子,立刻就要给北疆写信。
只是她虽心中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拿着纸笔却半晌都憋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干巴巴地写了句:“阿爹,大哥大嫂,二哥,过年好。”
写完就把信塞进了信封。
青葙利索地把信收了起来,见她刚刚那抓耳挠腮的样子,以为她又在忧心那些所谓的辞藻措辞,遂宽慰道:“小姐给家人写信,不拘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小姐就算写个过年好,将军们也是高兴的。”
真的写了个过年好的应舒棠只得心虚地驳道:“我本就不打算写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青葙继续笑道:“那就好,小姐前些日子因为七皇子苦练那些玩意儿,我以为今天是打算给将军他们瞧瞧呢。”
应舒棠这才想起来,萧歧欣赏满腹诗书的女子,为了这个,她确实狠学了一段时间的诗词歌赋。
我呸!什么东西。萧歧,萧歧他也配!?
恰巧这时紫堇采买回来了,喝了口水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黑雨的喜庆装饰我买回来了,咱们现在赶紧换衣服吧,你约了七皇子吃晚饭呢。”
应舒棠眸色一冷,嘴角勾出一个笑,这不是巧了,她正想去会会萧歧呢。
她一掀衣摆,大步迈出了屋门:“换什么衣服,我看这套马服就很好。”
“啊?”青葙紫堇对视了一眼,平日里要去见七皇子,小姐早就穿起纱裙,戴上珠钗了。
应舒棠往外走着,又回头吩咐了青葙紫堇:“还有,日后直接叫他萧歧就行了,叫什么七皇子。”
两个云里雾里的丫头又点点头,青葙眼尖瞧见了应舒棠的走向,连忙喊道:“小姐,走错了,大门在那边。”
应舒棠背对着她们懒懒地摆摆手:“不是说给黑雨买了新衣服吗?咱们先去给她试试。”
等到应舒棠意犹未尽地为黑雨换完了好几套马饰,已经是夜幕低垂,晚星熠熠。
就在青葙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应舒棠的时候,应舒棠慢悠悠地上了马,悠哉地向门口行去。
“小姐,咱们不坐轿吗?”青葙惊讶地问道。
应舒棠摇摇头,悠闲地玩着黑雨身上的马饰穗子,丝毫不在意早已过了和萧歧约定的时间。
青葙紫堇只能依着她去马厩牵马,却听应舒棠又在后面加了句:“青葙紫堇!给我取一条马鞭子!越粗越好!”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应舒棠极珍爱黑雨,御马技术也是超绝,平时根本不用马鞭,这会是怎么了竟要用上马鞭?
应舒棠出了将军府,依旧是慢悠悠地遛着,等主仆三人到了约定的杨柳岸边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萧歧站在柳树边,身姿挺拔,气如松柏,冷淡地看着徐徐而来的应舒棠。
“哎哟,这......又是迟到又是抛头露面地骑个马,这也太没规矩了。”他身边的三喜轻摇着脑袋轻叹,低着头偷瞟着萧歧的神色。
萧歧没有理会,依旧是看着不紧不慢的应舒棠。
突然,黑雨长嘶一声,马蹄声骤然急了起来,原本慢悠悠的应舒棠眨眼间就到了眼前,甚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往这边奔来。
“诶!诶诶诶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三小姐你仔细别惊着殿下啊!”三喜急忙迈着小步子要护住萧歧。
应舒棠冷笑一声,纵着马直往那主仆二人奔去。临近了,一把抽出了马鞭,看似向黑雨挥去,实则轻轻转了个手腕,将那足有四指粗的马鞭狠狠甩在了那主仆二人身上。
“哎哟!”三喜痛呼一声。萧歧虽然没叫出来,也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这还不算完,他挨了一鞭,身形本就不稳,黑雨又根本没有停下的迹象,推草似的将他带倒在地上。
他一抬头,黑雨的两个手掌大的厚实马蹄已经悬在了他脑袋上方,顷刻间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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