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着火了!我操他妈的!着火了!”

“啊唷!妈!妈着火了!咳咳咳!”

五层和六层是同样的户型,都是40平方,每户里面却都挤了两大口子人,起码我这么一砸门,十来号人着急忙慌地从屋子里鱼贯而出,因为事态太过紧急,每个人都顾着自己和家人,倒是没人过多地关注我和我身上的“人”。

一个腿脚利落的大青年跑得最快,也不知是这两户里的哪家的,不仅一马当先地抢在最前面,还嫌我挡路,嘴里嚷着“让开点,让开点”,一溜烟的往楼下跑了。

随后从502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没一米高的小孩,他家的女人都护着路都走不利索的老人紧随其后。

接着,501的一对老伴终于也从屋里拄着拐出来,老头子一边走一边哭,老太太口中“哎呀啊呀”地叫着,没拄拐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个年轻姑娘的胳膊,姑娘的胳膊里搭了好几条湿毛巾,“奶!爷!你们捂!”

真正的灾难面前,似乎所有人都乱了阵脚,而唯一注意到我这个报信人的,是一个少不经事的中学生——她的胆子倒是大,竟然敢往楼上看,不仅是看,甚至恶狠狠地瞪了我这个陌生人一眼,语气也称不上好,仿佛我是那个放火的贼一样:

“啧,上面不是没人住吗,怎么会着了呢?”

他妈可能还在屋子里抢救存折和细软,扯着嗓子大叫:“小昭,你先跟你姑你奶下去!”

扎着两根小辫的女孩死死地盯住我,冲着屋里大喊:“妈你快别找你存折了,快出来!别管我爸了,你就让他死吧——”

我:“......”

扛着人形麻袋的我有点震惊。

主要是没想到这小孩姐37度的嘴唇怎么说得出这么“孝”的话来?

然而下一刻却见这小豆芽菜似的初中生,像是屁股点燃了的炮仗,又冲进浓烟遍布的家里,叫她妈道:

“妈,咱快走,他愿意喝酒你让他喝,咱俩快走......咳咳咳......”

女人见孩子又折返回来,嘶吼声很崩溃,“你怎么又进来了,快......咳咳咳。”

502的邻居家似乎已经走光,

501里里面却明摆着还有三口人,这我倒是搞得我完全没了别的选择。

——应了我爸的那句话,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我抓住身上尸体的手臂,将那具散发着异味的躯体从肩上又放到地上,体贴地给他翻了个面,让他大头朝下,主要是怕吓这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吓着那个小孩子。

楼道里的浓颜已经非常冲鼻,得十分到只是吸入一口,肺部就像是要被毒气充满,眩晕感愈发严重,我知道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每一秒钟都异常珍贵。

然而当我冲进501时,却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那个醉酒的父亲双目圆睁,嘴唇发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和601的尸体死状非常相像——显然是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得挺久了。

然而这一家的女主人,像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般,用力摇晃着男人的身体:“老梁,起来,你快起来啦,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那个豆芽菜似的小女孩脸色已经发青,拽着她妈妈的衣袖,道:“妈!爸是不是喝酒喝死了,他好像已经死了!”

我不得不弯下身体,揪了两条枕巾,打湿,你人一块儿糊在那母女俩的脸上,不由分说地薅起地上活蹦乱跳的小豆芽菜,拽起女人的脖子后面的那块衣服。

“快走吧,像现在的这种温度,他起码已经死了三个小时以上了。”

女人回头看向我:“你是什么人?”

“热心市民李某,快走,再不走走不了了。”

火焰是从楼上向下蔓延的,窗帘在热浪中翻卷,尽管已被灼焦成脆弱的布条,但它们纠缠在一起,以至于火焰正以极快的速度贪婪地舔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塑料和化纤在高温中扭曲变形,释放出刺鼻的烟雾,火势真实地威胁每一次呼吸,我拉着这对母女正要往外逃,便听一阵震耳的爆裂声!

一面书架不堪炙热的侵袭,终于轰然倒下,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它的摔落像是一张巨网,精准地捕捉了三个人。

正在燃烧的书籍从架上滚落,稀疏的页码在火光中飞舞,而书架挡在门口,就像一堵由燃烧的文字筑成的墙,点着了母亲的裤腿,也终于把胆子不小的小孩姐吓哭了。

“妈……妈!”

这孩子在我怀里剧烈地扑通,扔掉了我好不容易给她捂上的湿枕巾,一边翻白眼一边生理性地干呕,叫着她妈要死要活地,必须立刻从我怀里下去。

“妈!”

“妈妈!”

“妈妈……”

我望着眼前烧得正旺的书架,把不停的哭闹的小女生拎给她妈怀里,脱下外套,将口袋中的证物拿出,放进T恤与胸膛中间。

做完这一切后,我用外套包裹住整条右手手臂,向前握住正在燃烧的书架,擎起它,给母女俩让出一条路。

“你,你……!”

小孩的母亲气喘吁吁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惊骇,然而很快,这人就把手里的湿布递还给我,示意我也捂住口鼻,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怀里的小女生已经奄奄一息,裤脚的火焰向上蔓延,这个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紧紧抱着女儿,步履坚决地向着门口移动。

而我见她马上逃出生天,悍然将熊熊燃烧的书架往旁边一扔,那一刻真是感觉不到痛了,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捂住口鼻却也不敢呼吸,因为肺部好像已经被毒烟充满。

当转头走向床头抱起床上男人的尸体时,我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可我不会输。

床板也被点燃,火焰爆出龟裂。

将死尸打横抱起时,我对上一双混沌可怖的眼,一阵呕意瞬间上涌,反到食道,而我的膝盖和腰部像是注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再也撑不下来。

额头大概是被坠落的可燃物燎了一下,皮肤被尖锐的东西划破,额间渗了血,血流如注顺着左眼角滴落下来,更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视线。

右手手臂剧痛,大概是刚才拉开书架的时候,已被高温烧伤了。

我怀里抱着的这个人更是死沉,大概比刚刚抱得那具尸体中了3、40斤,可能有180或190斤的样子……

砰!

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我的视线再也难以看清。

丧失了部分知觉之后,怀里的重量反而腾空,我听见了幻音,好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而下一刻,十分陌生的失重感席卷而来,一股力量勒住了我的腰和腿弯,也把我打横抱起来。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有什么湿湿凉凉的东西坠在我的眉间,合着我脸上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一滴、

两滴、

三滴……

像雨,

更像神话中圣女的眼泪……

然而由于当时实在太难受,确实睁不开眼,

所以我今生也无法验证,那究竟是不是裴戎的眼泪。

-

事实证明,重生后,我的确和医院的病房结缘。

这次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两天才醒,一张帅脸挂了彩,右手也被扎扎实实地包了起来,所幸我的命大,全身的零部件还可以靠新陈代谢恢复,只有轻度烧伤。

只除了脸。

医生说额头上的那一块4cm,如果不想留疤,必须做整容手术去除才行。

我虽然自恋,却也没有多急。

比起我的脸,我更在乎裴戎为什么据说“整整两天都没有来看我”,只有父亲、甚至李婷陪在我的床边,连小曹都来了解了两次情况,因为我就算不睁眼,你能听到他们这些人在我的床边聊天。

于是清醒后的我,在医院的病房里,头脑还是发昏的状况下,心心念念地想着裴戎,而裴戎的缺席像一个无形的拳头,一次次打在我的心口。

终于,但我的清醒时间更长一些之后,我被推出了ICU,这天刘关风来了,带了一些瓜果蔬菜——噢不,只有瓜果,没有蔬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啧,李与,你小子够虎啊。”

我爸去打开水了,刘关风自说自话地坐在我病床旁边,自助剥了一个人香蕉,咬了一口,我还没来得及翻他白眼,他的第二句诅咒级别的总结便又接踵而至:

“行啊李与,你现在这贵宾级别的小病房都上了,我看你小子的好运程度,可以媲美瘟神再世,最近不是有个日本的动画片吗,那小男孩出现在哪,哪就死人的那个?我看你现在和他差不多,要是再有下次,估计就可以直接给你预定个豪华骨灰盒了。”

我烦躁地一蹙眉,眼睛一直往他身后的门口瞟,没劲儿跟他吵架,心情不好,半上憋出有一个字:

“滚。”

刘关风眼球一转,吃完的香蕉皮当成手绢一样在我眼前抖了抖,立刻就发出了新的嘲讽:“哟哟哟,裴戎没来,某些人魂儿都丢啦?”

我:……

“很失落吧,心里想的是不是,怎么又是我啊?”

我:……

“嘿嘿,别想了,我家裴戎忙着呢,之前为了报你这个大傻吊从火场里出来,还把腰给闪着了,你说你没事长那么高干嘛,但凡你长得小鸟依人一点,我也不会这么不同意你俩的婚事的——诶呀我操,李与有病吧?”

我趁他不备,伸出左手夺过了刘关风抖擞来、抖擞去的香蕉皮,精准地扔到这人胸前,打断了他的连续施法:

“你说,是他抱我出来的?他腰闪了?”

“啧,你倒是挺会抓重点。”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谁叫他能力强,腰闪了也得上班呗?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少爷呀?”

“呸!”我将左手平举,做出要挥击的样子,气势汹汹地强迫他说:“那案子怎么样了?裴戎还是小组长吗?”

刘关风翻我一个大白眼:“小组长?你以为是交小组作业呢还小组长,土老冒。”

我:……

要不是想知道欣的情报,真是一刻都不想搭理他了,这时父亲走进来,夯哧夯哧地,一手拎着一个热水瓶:“大刘来啦?”

刘关风瞬间又恢复了正型:“哟,李老师,您回来了哈。”

后面就是一些颇为无聊的寒暄,我的心思没在上面,于是也没用耳朵认真去听。

让我感到最可惜的是,刘关风根本就不是带着任务来的,是个人出于情分才来拜访,所以他在病房里呆了没多久,很快就走了。

在他走之后,下午又来了两个之前见过的警官,问得全是那天发生的事,我于是一一交代 ,事无巨细,并将当时藏在胸口处的照片和“卡片”的事情说了。

警察表示了解,他们已经在全力展开调查。

但同样非常可惜的是,他们只问不答,对于我的好奇心从不满足,无论我问什么他们都守口如瓶,包括我询问照片上的人是谁,小卡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摄像机的储存器的时候,他们同样也没有回答。

所以,在被推入普通病房的一整天里,我都像一条热锅上的热狗,煎熬,辗转,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想知道的窗外事,只能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一边看新闻,一边和父亲唠嗑。

父亲说这么一通闹下去,一中又要月考考试了,他们班的孩子换了这么久的语文老师,他真感觉很愧疚。

我想安慰他,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父亲又说本来只想给裴戎买点过冬的衣服,但这次我的衣服也烧坏了,等我出院之后,可以带我一起买了。

我想告诉他,我衣柜里的大棉衣还有很多,但是话到嘴边,也还是同样说不出来。

父亲最后说,前几天李婷跟他说了一些之前在问询室里听到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次他的眼神闪烁,语气模棱两可,我有点迷糊,追问他“什么是不是真的”,父亲却摇了摇脑袋,立刻改了口:

“没事,吃橘子吧,或者我给你削个苹果?”

我没什么胃口,也不纠缠,眼神看向窗外:“你吃吧,我现在还不想吃。”

“那你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

“……我给你买几个煎饺?”

“行吧,随便,怎么都行——对了,李婷这几天去哪儿了?我之前听到她的声音来着?”

“哦,她已经回青州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父亲道: “等你出院,警局那边也没有事情的话,大刘就可以送我们走了。”

“嗯,”我强忍着烦躁,长舒一口气,“爸,我的手机有找到吗?当时在口袋里,忘记拿了。”

父亲的眸光闪烁一下,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然而很快就归于平静。

他说:“没有,衣服都烧得不像样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个。”

——期盼的希冀完全被扑灭,我和裴戎确实无法联系了。

“好吧。”

我闭上眼睛,选择接受现实,静静地呆在病房里长了几天草,却都没有警察再来找我,就来了解情况的都没有了。

我想起苏既潮,和苏既潮对李婷所立下的“威胁”,然而这小子也暂时地销声匿迹,如果不是新闻里,反复报到着那起骇人听闻的“碎尸案”,我的生活就仿佛回归了风平浪静,搞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2003年12月10日,我做了一个整容手术,相貌有了细微的变化,左额仍然看得出一点点疤痕,但瑕不掩瑜,依然很帅哥。

2003年12月12日,我办理出院手续,和父亲离开医院,在海川的中心商务区逛了四五个小时,买了四件羽绒服(一件我的、一件父亲的、一件裴戎的、还有一件属于李婷)。

下午,我去当时开手机卡的地方,补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还是选了上次一模一样的手机。

然而把手机卡插上之后,我没有立刻开机。

因为怕开了机就再也压不住胸中呼之欲出的想念,当着父亲的面和裴戎打电话、发消息。

他一定很忙吧。

忙得连来看看我的空都没有。

真狠心。

2003年12月15日是个周一,我回学校复课,我爸回学校复工。

重新回归学校生活的我们没有过多的时间适应,毕竟期末考试在即,高三的我和带高三的我爸都有忙不完的活儿。

我之前落下了很多课程,父亲之前也落下了很多工作。

但值得侥幸是,父亲有帮他代工的老师分担压力,而我有裴戎为我量身定制的笔记。

裴戎给我选了好多题,尤其是我最不擅长的几个科目。

乡镇优秀高中和大城市的优等中学之间的差距,其实就在于一个信息差,而裴戎不知是用什么方法,竟然把最新的教研题型都给我整来了。

我抱着他的笔记本,真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顿好“啃”之后,也当真有了点收获,期末考试之前的几次学科小测中,都有了极度亮眼的表现。

我好像是一艘水流推动着的小船,生活叫我去哪儿,我就必须去哪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跟裴戎联系,但我确实每一天都在想他,担心他。

我甚至在半夜惊醒时想过,要不然明天翘课吧,直接去海川找他。

然而每一次,这种冲动都被理智压了下来,主动地收听地方fm的晨间新闻,主动到派出所溜达两圈,却始终被动地等待着他的消息。

终于,期末考试的前夕,

腊月初九,12月31,这今年的最后一天,

我还是终于忍不住了,在深夜里拨通了裴戎的电话。

滴——滴——滴——

这电话的等待音简直比我的命还长。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23:49,确实有点晚了,裴戎可能睡了,我等到电话的忙音响了也无人接听,心底的失落彻底被填满。

一种熟悉的不安感开始疯长。

失控,怀疑,否定。

我突然感觉有些害怕,脑袋一热,给裴戎发了两条短信过去:

【发送时间:23:51】

【收信人:131xxxx0508】

【你现在怎么样了?】

-

【发送时间:23:54】

【收信人:131xxxx0508】

【我好想你,快想疯了,如果你不忙的话,如果你的纪律允许的话,可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回我一条消息,无论说点什么都行】

-

我的语气几乎卑微,态度近乎请求。

然而我的卑微,却没有乞来任何的回应,裴戎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后,也没有回复我。

不仅如此,之后的几天,无论我如何将发信箱、收信箱看出花来,都没有等到他的一条消息。

李婷搬回来住了两天,又走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也并不是很关心。

只不过她给我们带回来一些关于案子的新进展,模糊但确定地说,可能在农历新年之前,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碎尸案,应该会有一个结局。

所以期末考试之前,我实在是无心学习,又去了我们这的派出所一趟。

快过年了,刘关风已经回来了,当时我去的时候,他正在离派出所不远的片区,帮王大妈和李大爷拉电线、换灯泡。

我问他裴戎怎么样了,他有点敷衍地说“裴戎好着呢”,于是我又喋喋不休地问,“裴戎是不是又受伤了”,或者“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

刘关风给大爷大妈拧好灯泡,眼神复杂看了我一眼,并告诉我说:“如果他想要联系你的话,自然是主动会找你的。”

“那他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不知道,”刘关风用裤子擦擦手,“估计是嫌你一个磨人精叨叨叨,太烦了。”

我差点没一口气噎住,但说实话,听刘关风说意思是裴戎是安全的,只是不想理我,我的心还是放下一些,继续闷声闷气、但语气强硬地问:

“……那他为什么还不回青州?青州的百姓不是更需要他这颗螺丝钉?”

刘关风挑眉,笑笑:“哦,那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领导,他什么时候回来得这要听组织安排了,不过我估计起码得等那两个案子破了。”

我大概知道上面会施压让他们尽快破案,所以担心案子会不会还没有解决,就被压成定局,“你是说碎尸案和火灾的那两起人命吗?”

周遭的大爷大妈早就看热闹地凑过来,一听我问起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更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一听一个不吱声。

刘关风瘪瘪嘴,告诉我说:“案子的事……哎,我建议啊你再过几天,直接看看新闻吧。”

“已成定局了吗?”

“不知道。”

“嫌疑人都抓住了吗?”

“不知道。”

“苏既潮呢?”

刘关风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终于有了较大的变化,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你要是什么都好奇,我建议你也考警察学院,像裴戎一样当了刑警之后,好奇什么都可以,自己直接查。”

我:“……”

忍不住想给他竖个中指,又是铩羽而归。

-

学校的期末考试在1月5号,和期中的形式一样,同样模拟高考,连考两天,分考场、答卷、阅卷等各种细节,都做得挺正式。

我这两天关闭了手机,专心考试。

虽然在中途又开了两次机,查了两次消息,但一无所获之后似乎也已经习惯,没怎么影响考试的心情。

我发挥得一般,考完没对答案,收拾收拾东西,擦了擦桌子,拒绝了张诚等人的聚会邀请,就直接回了家去。

在家里闷了几天,读了一些我爸我妈书架上的书,然后就是不知朝夕,睡得昏天黑地,除了健身照常,这几天就连新闻豆没再去守着听。

可这日子越过,我的心中便越来越不安,不知是不是前一阵子的生活太刺激了,如今这种如流水账一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直到1月14号,腊月廿三小年的这天,学校喊着去返校,高三年级终于放榜发成绩。

几张红底黑字的榜单被大剌剌地悬挂在校门口,于是一群乌泱泱地学生,挤在大门口人头攒动,查成绩。

冬日的阳光像抹布轻轻擦拭过的玻璃,透明而微弱,悄无声息地洒落在校门口。

而我一走入校门,便有一股大力从身后拥住了我的肩膀,张诚和方小婉的声线,聒噪而有活力地冲击着我的鼓膜:

“李与!恭喜啊!”张诚咋咋呼呼,“你他妈是不是作弊了,快说!”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耷拉着脸:“啊对对对,要不要你也作一个?”

方小婉用力拽着我的衣袖,都给我的胳膊拽得有点疼了,话比张诚都多,那个兴奋劲儿好像我考上了清大似的:“李与!能告诉我你学习的窍门吗?我是说除了状元的笔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状元的笔记,我是不配看的,但是他专门写给你的哈。”

这倒是真给我说的有点迷糊了。

——我是考了多好?

快一个月没上学,就算是后面加个劲儿,学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着裴戎和案子的事情,也不至于会考得多好,顶多是多少有点进步,被这两个说反话奉承人的“损友”嘴上打趣一番罢了。

于是,我的目光寻着榜单的中上部分看去。

一百多名,没有。

二百多名,没有。

三百多名,还是没有。

不至于考个400名他们还要夸吧?

正当我打算往400多里面找找的时候,一个男声打断我的思路:“——我操!李与这个B考了级部第四?????”

邓卓翔的声音端得是震惊、夸张、难以置信,而我眯着眼向最前方看去。

操。

我承认那一瞬间真的被我装到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我捏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大拇指按住不动,开机。

拨开人群,我在好友询问“李与你去哪儿?”的惊讶声中转身就向家的方向走。

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今天必须要见到裴戎。

我要跟他分享一切想告诉他的事儿,如果他实在是讨厌我,我可以看着他的背影,说给他听。

滴——

滴——

滴——

无人接听的电话再次转入忙音,我收拾行李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这次考得不错,晚上带你下个馆子?”父亲刚把收音机打开,听着小曲准备做午饭,见我在收拾行李,有些惊讶地看我,“——李与你把衣服放包里干嘛?”

“不用下馆子了,”我头也没抬,“我要去趟海川。”

“你去海川干嘛?今天过小年,李婷都回来。”

我眉头一皱:“我管她回不回来,这么久没见裴戎,我找裴戎去。”

父亲似乎在瞬间僵住,原本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整个人呈现一种极为不自然的状态,连倚着门框的姿势都显得格外奇怪。

我心中的不安感终于继续被无限放大,这种被隐瞒着一些事情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裴戎究竟怎么了?爸?”我的语气有点急了。

父亲别开眼睛,“没怎么,他最近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我也哽了一下,莫名其妙道,“那我为什么一提到他,你就变成这副表情?”

父亲又摇摇头,转身要走,依然顾左右而言他:“我什么表情,我这张老脸不是一直这样?”

他居然还是不肯说。

我彻底无语了。

一层不可见的浓雾仿佛要将我的眼睛笼罩蒙蔽起来,针尖般细微地刺痛着瞳孔。

它的疼痛既不尖锐也不强烈,但却持续不断,抹去了对周遭世界的信任。

而这种模糊的恐惧感,就像站在未知的边缘,无法预见将要发生什么。

那我就更要去海川了。

今天我一定要见到裴戎。

正当我背起书包,拿好了钱和钥匙,准备掠过父亲向门外走,老头终于开了口,说了一句冷冷地:

“站住。”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去望父亲,别人见他神色复杂又疲惫,“你就算现在去也找不到他了,他可能已经不在海川了。”

我的颅内,轰隆一声。

“那他在哪?”

“……”

“爸!”

父亲的沉默震耳欲聋,而此时,广播里的悠扬歌声也变成新闻的插播: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新闻消息:海川市公安局针对‘11·18’重大案件进行了长时间、高强度的侦察,近日,‘11·18’重大案件嫌疑人落网,这起影响极为恶劣的杀人、碎尸案,终于告一段落,抓获犯罪嫌疑人共三人,牺牲警察一人,案件详情请听今晚8点30分《共同关注》节目……”

女播音员的声音泠泠,我的眼皮却沉得像是彻底坠了下来,喉咙紧到生疼。

牺牲……

警察一人?

上辈子怎么新闻里没告诉我有警察牺牲?

这辈子好像也没抓三个人。

我在父亲复杂的视线中,直接把装满了衣服的书包撂下,破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发了疯似的拨打0508。

最近都没有下雪,寒风刮在脸上却像刀子一样疼,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鼻涕喷了出来,过马路时迎面遇到几个同班同学,在一声声“恭喜”声中,我哭得像个200斤的狗子。

好像自从12岁以后,我就没有这么放肆地流过泪,但是当我双眼发红地来到派出所的时候,据刘关风时候说,我那时已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尤其是拎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工位上揪起来的时候,不仅像是袭警闹事的疯子,更像是一头完全暴走地狼,要把他生啖活剥了似的。

“我操,我操!你冷静一点哈李与!寻衅滋事是要被入刑的!”刘关风捏住我的手腕,想要将他自己的领子抢救出来。

我感到我的眼睛发烫,像是点燃了两团火,目眦欲裂,我听见我的声音沉得像冰,或许冰都没有我的声音冷:

“裴戎在哪。”

“裴戎?我,我他妈哪知道?”刘关风看神经病似的,“你他妈先给我放开,再不放开我不客气了——我他妈上班都没跟你开玩笑。”

话到此处,其他民警同志也已经为上来,警惕的眼神交流着要不要直接上来控制我。

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放开他的衣领,失去了正常的声音,声线嘶哑得吓人:“告诉我裴戎在哪,他死了么。”

刘关风一愣,眨眨眼睛:“什么?”

我的理智溃不成军,眼泪哗啦啦如失禁落,感觉自己有点站都站不直了。

这时,就听我身后一个哥们儿怪叫了一声:“你他妈有病吧?莫名其妙地跑派出所里胡闹一通,还他妈诅咒别人,是不是想吃牢饭了?”

我回眸看去,“你知道他在哪吗?裴戎,裴戎在哪?”

“不是在海川吗?”

“海川?他没事儿?”我屏住呼吸。

“——辛队这人一没,我估计裴戎这小子都能直接升副队长了吧?”

刘关风尬笑一声,用力剽了我一眼,跟看痴呆似的,附和同事道:“不至于不至于,他才刚转正,怎么可能升得那么快。”

“诶?这小子到底来干嘛的呀?我怎么看着怪眼熟的?你,身份证号报一下,叫什么东西?寻仇来的?”

我的太阳穴嗡嗡嗡地叫,长舒一口浊气,抹了把脸,迟钝的大脑处理着新的信息,嘴巴倒是机械且听话地报着自己的身份证号。

刘关风重新坐到了桌边,一手拎起电话,一手熟练拨号:

131xxxx0508。

顶多三五秒后,电话显然是被对面接通,因为刘关风拧着眉头“喂”了一声,然后劈头盖脸就是:

“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不?”

“有的人,估计是听了新闻,找不着你,在这儿给我大闹派出所,那架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他妈不管你,把人给我弄走。”

“你要跟他说话不?”

“哦。”

“那行,我挂了。”

——!

我眼疾手快地按住桌子,径直将刘关风手中的话筒拿了过来,也不怕丢人现眼了,反正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被我丢光了。

“喂,别挂。”

我的烦闷地对着电话命令了一声,便听见一阵轻轻的呼吸声,和那个想念了似乎一生的声音。

清清冷冷也温温柔柔地,叫我的名字:“……李与?”

“嗯。”

心底上涌的委屈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我可能确实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狗。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那边停顿一会儿,落下一个字:“忙。”

“那为什么连短信都不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裴戎似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李与,你担心我什么,我是警察,自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是学生,回去了,就该好好上课,不要想七想八的。”

我攥紧了拳头,突然什么就像明了了一样,茅塞顿开,灵光一现地问:“是因为我爸说的什么吗?”

裴戎沉默,须臾,他说:“没有。”

我却更确定了——那天在问询室里面,当着小曹和李婷的面,我俩的关系和言语太过暧昧,一定是有人向父亲泄露了什么,所以这小老头刚刚的态度才那么奇怪。

“我今天去海川找你,你给我个详细地址。”

“……”裴戎的为难即便隔着电话线,似乎也能看见,“你不要来,我没有空接待。”

“谁要你接待,我又不是客人,我就见你一面。”

我话音落下,几乎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看向我,刘关风更是用一副“这小子疯了吧?”的drama眼神黏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什么小怪兽。

我不装了,但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把这从电话打下去。

于是直接挂了裴戎电话,给裴戎发了一条语气无比强硬的短信:

【发送时间:23:51】

【收信人:131xxxx0508】

【我坐下午2:00的车,你如果不告诉我住哪,我就到刑侦支队门口打地铺】

然后干脆利落把手机一收,正正经经向刚刚那个说要拘留我的民警道歉,并询问是否需要行政拘留。

得到一顿严肃的批评教育和一个“滚”字,我麻溜地润了。

赶上2:00的那趟进程大巴,屁股在座位上坐稳,我把手机键盘都按出火星子了,新短信一条接一条地发给他。

每一条都一样的:

【裴戎,我想你,见我一面吧】

本章算是过渡吧,

关于一下案件细节和正正经经的双人开始拉扯,咱们下一章见!

今天的时间有点紧,明天再改一下最近这两天的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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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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