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裴某,男,21岁,如您有线索,请您拨打电话xxxxxxxx。”
虚幻得犹如梦境中的声音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的目光死死地凿在裴戎的那张照片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鼓涨在血液中,恍惚感强烈。门缝仿佛是一道天堑沟壑,间隔出两个世界。
一屋子警察齐齐盯着那台大背头电视,而在裴戎照片出现的霎那间,空气完全寂静,房间内落针可闻,甚至听不到一声喘息。
室内静了一瞬,然而却也只是一瞬。
伴随着电视上的持续播报女声,一个男刑警的声音中气十足道: “线人的最新情报!犯罪嫌疑人往灯街方向去了,和发生爆炸的君庭酒店最多相聚100米。”
古胜利的语速很急: “灯街那边饭店酒馆最密集,是全海川现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那边一走,抓捕难度更大。咱们的人,派出所的同志,还有特警那边都准备就位。”
“最大的问题是,如果贸然行动爆炸很可能再发生。”
我站在值班室的门口,眼见几张面熟的脸孔正紧急讨论着什么,而引我进来的执勤警察正准备带我进去了,就听里面人提议说:
“要不找一个身形比较像李与的人,去把犯罪嫌疑人引出来?”
“李与太高了,不好找。”
“穿增高鞋垫吧,不管用什么方法吧,吸引一下犯罪嫌疑人.......”
古胜利看向门口时,嘴巴里正说完这句话。
这时,小曹惊讶地拉开门,让大家都看清我:“李与...?你怎么来了。”
——有点“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
而我的目光如两把尖刀,一声不吭地望着电视上的裴戎,脑子里过ppt似的,盘着逻辑:
他们要装成我的样子,干嘛?
哦,有人刚刚似乎说了,引犯罪嫌疑人出来。
可犯罪嫌疑人是谁?
是苏既潮,还是……
新闻上,被打上“犯罪嫌疑人”五个大字的裴戎?
我极快地从裴戎的照片上收回视线,看向小曹,声音沉得发哑:
“——裴戎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新闻里,你们说的犯罪嫌疑人是他?”
小曹警官的身型明显一顿,没回应。
“是苏既潮的条件么?”一个疑问句,却用了笃定的语气,“让把裴戎照片放上电视,是苏既潮吧。”
话音一落,这下满屋人的目光终于齐齐看向我。
古警官的眼神中更是蓄满了意味深长的探寻,看得出他是这里的主要负责人,我向着他走了几步,垂眸望向他,只见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蹙眉道:“怎么?苏既潮难道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没有说,但我了解他。”
毕竟让裴戎和他同流合污,一起烂到泥里,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裴戎不可能犯罪,他的照片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电视上,应该是不得已为之——我早就说过苏既潮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话音一落,古警官严肃且凝固的表情,出现一丝皲裂,只见他蹙眉道:
“你倒是挺懂他哈,你在学校里和他应该没有交集,你是怎么了解他的?”
“我喜欢裴戎,他也喜欢裴戎,我就和裴戎的同学打听过苏既潮的事,他只是来我们学校里借读了一段时间,裴戎就和他传出了同性恋的传闻,这个人太有病。”
而古警官仍然用目光审判着我,“你也只是来了刑侦队几趟,裴戎在你嘴里,就变成你一个大男人的男朋友了,你不觉得自己也挺有病?”
我眉毛微挑,耸了下肩膀,眼睛看向虚空,示意自己没什么想辩驳的。
但这时古胜利却示意我跟上他,将我带入一个隔间内,然后向我出示了一封电子邮件的截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裴戎的证件照,身穿蓝色警服短袖拍的工作证件照,皮肤素白、目光沉静,如今却被冠上了“犯罪嫌疑人”五个血红色地宋体大字,印在照片的正中央,将那双眼睛和鼻梁蒙住,打上了马赛克一般,很有一种侮辱性的意味。
下面则是附上了另一张图,是裴戎本人清隽漂亮的笔迹写的一张纸,被拍成了图片插入在他的照片之后,而上面赫然写着:
『尊敬的领导:
您好。
非常感谢支队为我提供这个平台让我发挥我的才能,可我觉得越来越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引咎辞职,深感遗憾。
请让全市人民知道,这起爆炸因我而起,否则下一起爆炸将尽快发生。
此致,
敬礼
裴戎
2004年2月1日』
正式的公文格式下面,额外多出来一句话,在照片的边缘,只照了上半部分,但是勉强能辨认出来,也是裴戎的笔迹,写着的大抵是这句话:
(保护李与,苏既潮还是想杀他......)
我:......
古胜利:...
“看完了?”古警官问。
我深呼出一口气。
“笔迹是裴戎的,内容不可能是他写的,这些拗口的句子,是裴戎没上过小学都不会写出的语病,八成是苏既潮口述着逼他写的东西,至于下面的那一行......我感觉也是苏既潮的授意,但他想杀我,应该是事实。”
“嗯,”古警官问道,“你刚刚说你了解苏既潮,那他为什么要怎么做,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为什么?
这对于重生一次的我来说,有点太容易理解,毕竟上辈子,苏既潮就在做同样的事。
同样把裴戎逼到离职,带裴戎出入人流量最大的酒吧,在聚光灯下的舞池里当众吻他。
苏既潮试图使用这样的方式宣示对裴戎的主权、败坏裴戎的名声、粉碎裴戎羞耻心。
而如今对比起他上辈子曾做过的那些,苏既潮现在是往垃圾桶里扔了一只避孕套;让裴戎告诉警察,他的胯骨有伤;如今又用这样的方式,将裴戎打上犯罪嫌疑人的烙印。
因而苏既潮似乎和上辈子一样,折辱裴戎的癖就没变过。只不过这一世,他的手段便没有更加偏激、暴烈、且疯狂。
见我很久没有回音,古警官又问了一次,“怎么,没有头绪么?”
于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苏既潮就是想让裴戎身败名裂,想裴戎和他同流合污,让裴戎再也没可能当警察,是首当其冲。”
古警官眼睛盯着我,沉吟良久,才道:“声势浩大的一场闹腾,目标是报复社会,都比只是让裴戎身败名裂更合理吧?”
我说:“从裴戎决定用自己作为筹码,买了安全套到我招待所的房间,到裴戎从匆匆离开,苏既潮上钩,直到现在和裴戎牢牢绑在一起,被警察密切关注着,成为你们的抓捕目标,暂时没有可能离开海川,他之前那三个案子,做得如此完美的脱身计划都破碎、失败——你不觉得荒谬么?明明前不久,你们还在想方设法地查明苏既潮和这三个案子有没有关系,而这一切的变化,就是因为裴戎的勾引。”
古胜利:“......”
“所以他突然改变的计划,没想着再藏下去,只是因为他发现裴戎要我做/爱,他坐不住,发现裴戎买了一盒的安全套里,居然少了一只,他忍不了,于是不忍了,就像是我现在,得知安全套的事情之后,就无论如何都要再来一趟海川,我也坐不住一样,”我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但平静,如一条没有活力、携不动沙砾沉积的河:“——我这样说,你能明白裴戎在他的心里的重要性么?”
“...大概可以吧,”古警官眼角的细纹更深:“你基于你所说的对苏既潮的了解,认为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占有裴戎,可据我所知,他们只做过两个月的同学,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之年了?”
我总不能说,因为上辈子这个变态,把“他是裴戎男朋友”的事搞得人尽皆知。于是,我只好又讲了一些我道听途说打听来的、苏既潮和裴戎的事:
“我问过裴戎的同学,苏既潮来他们班插班的时候,就已经叫苏既潮了,不知道为什么改名。他在一中呆的时间虽然总共才两个月,但是这两个月里,他和裴戎几乎连在一起,形影不离。
“这个人平时很沉默,几乎只和裴戎一个人说话,像是对裴戎有什么偏执的执念,就连作业也只抄裴戎一个人的。
“后来因为裴戎长得太漂亮,他们两个又走得太近,学校里有了他们两个是同性恋的传闻,但是裴戎跟我说过,到苏既潮转走结束,裴戎从来没有跟这个人在一起过,也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古警官一挑眉:“如果转到你们学校,是因为破产,那他为什么转走?总不可能是因为求爱不成吧。”
我垂着眼睛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是他转走的时间,正好和他爸死亡的时间对上,转走后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古警官说:“孙继超和裴戎成为同学是在他爸破产之后,在此之前,他接受的是西方教育,请的是英文家教,读完小学就没在普通中学读了,听说一直是在家里上学。那他和你们家,渊源颇深啊。”
我点点头: “孙继超的父亲孙大镇,曾是我妈打败了的竞争对手,但他们家的破产是由于压低价格、卖残次品倒了口碑,孙大镇才从青州第一的位置上下来,变成欠了一屁股债。
“孙大镇这个人很偏执,总觉得是我妈害了他,活着的那些年没少寻短路,找上我们地头蛇张九,来给我们家难堪。
“但孙大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怎么,和张九没谈拢,被张九反噬,据说是被张九逼死了。”
古胜利沉吟半晌,向我确认道:“张九曾经怎么找你们家麻烦的?”
我摇头:“我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没有被张九伤害,所以过对这些事知道得不多。”
古警官低声唏嘘道:“你不知道的话,有人知道这个吗?”
我不动声色:“或许我爸知道——您可以通过电话问他,但我不希望他来海川,苏现在在海川,我怕我爸受到这个疯子牵连。”
“我现在找人,去给你爸打个电话,”
说着,古胜利就立刻拿起电话听筒:“小曹,你现在立刻给李与父亲打个电话,问一下孙大镇是怎么联系张九、给你们家都找过什么麻烦,孙继超为什么改名,为什么入学和离开一中的,苏既潮在校期间为什么总粘着裴戎——这些问题,能问到几个问几个。”
交代完之后,古警官挂了电话,看我一眼。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
“怎么了?还想补充点什么吗?”古胜利道。
我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点无奈自嘲的讽刺意味:“我们家和他们家有仇,就算那句话是苏既潮半装半演,故意拍成那样的,苏既潮想杀我很正常,所以我刚刚听见你们说,找一个身型像我的人,把犯罪嫌疑人引出来——是有这回事吧?”
古胜利沉默地看着我。
我开朗大方道:“如果你们需要诱饵、活靶子、冲在最前面的,可以考虑一下我,以苏既潮讨厌我的程度,他下一个最想炸死的就是我,可以让我去试试。”
古警官蹙眉,烦躁地一摆手,站起身来:“得了吧,现在也只是怀疑,他的动机和目的还没确定,就算确定了,哪里需要你一个人民群众冲锋陷阵——你给我就在这个屋里老老实实呆着,哪都不许去,不行买本五三给你,无聊了就在这儿写写作业。”
“......”
我也蓦然站起身,挡住古胜利要离开房间的身体,甚至凭借着身高的那点优势,居高临下地睨向他。
“不了吧。”我的声音一顿,甚至有些轻松地说,“裴戎如果死了,我会五三到地下去陪他。
古胜利一转眸,有点纳闷儿地看向我:“就这么爱?”
我挡住他,没说话。
遂古警官又问:“你知道裴戎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么,就敢自告奋勇?”
“不知道。”我没什么底气,用眼神卑微乞求一个回答。
古胜利扯了下唇角,说: “他现在和犯罪嫌疑人在一起,苏既潮应该是用还没发生的爆炸作为筹码来挟持他的,不然他有手有脚,行动自由,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用爆炸作为挟持......
那会挟持些别的东西么......?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早就像是一只烤鸡被放进烤炉,220度,400多分钟,于是被烹烤的心脏,变成失活的蛋白质、变成美味的食物。
沉吟良久,我还是将那个很在意的问题问了出来,可我的语气像是在读一道数学题的条件:“苏既潮把裴戎上了?”
一个问题,差点让古胜利被口水呛到,之间他的目光一边剖白着我。
我的心要被煎烤至酥焦的状态,语调却还是平稳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问:
“——那只橡胶皮套上,也有裴戎的DNA?我是从裴戎原来同事那里听到了关于安全套的事,能告诉我么?”
古胜利的左眉毛猛然跳了一下:“包装上和橡皮套上,确实有裴戎的指纹,但是没有DNA,我想你应该明白安全套上只有指纹,没有DNA是什么意思。”
长舒一口气,我垂眸,“嗯”了一声,听上去很艰难。
古胜利看到我的表情,沉默两秒,然后倒抽一口冷气:“嘶,你小子,想到哪去了?”
“?”
古胜利补充:“裴戎的指纹非常少量,而且只有在尖端有,所以只能证明裴戎的手碰过那个套子,属于正常拿起。而没有他的DNA,是因为没有在上面检测到他的血液、毛发、唾液、精/液等一系列体/液——放心了?”
我:……
“叮”的一声。
高温烤箱关闭,我的心可以暂时出炉休息一会儿,虽然仍旧逃不脱未来有可能被再煎炸几次的命运。
古胜利看我的目光元素中带着些许玩味,“当时我们找到那个包间,和他们进去的时间,然后也就七八分钟。
“抛开进屋和逃跑的杂碎时间,留给苏既潮做点什么的,也就三分钟,3分钟就结束……啧,倒也不是没有的可能,毕竟大多数中年男人都是这个时长,但苏既潮的精子活性很低,很有可能不是现场打的。”
我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古胜利挑眉,戏谑的目光更甚:“——怎么,你小子刚刚,这是一脸什么表情啊?呵,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有什么处女情结,裴戎被人上了,你就不喜欢他了是吧?”
我人生中最无语的一个片段,便是我要向一个刑警解释这种处不处的质疑:“……您以为我是什么,我是畜生吗?”
——就算裴戎和多少人做过,只要是他自愿,那也没什么,我介意的是,明明是裴戎被脏狗咬了的可能。
“那你他妈的,一脸的便秘表情。”
我:......
我的表情很难看么?
可能吧。
因为一提到这个话题,我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最糟糕的上辈子,以及上一世的我是如何从裴戎的悲剧人生里路过。
我曾那么真情实感地以为,裴戎是心甘情愿辞职,瞎了眼和苏既潮恋爱,做了他的男友,
我曾那么没心没肺地扮演一个听八卦看热闹的路人,在全世界没人站在他那边时,也一起质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无助。
我烂透了。
可能连个畜生都不如。
而这一世,我面对不同的情景,相似的命运......
只见古胜利看我的目光滋滋啦啦,像是微弱的电流白噪音,仿佛用电刑然拷问着我。
我说:“哥,你给我个机会。”
让我将功赎罪吧。
估计还有一个周,马上结局了qvq
周六周日先日万之后,每天日更直到结局~
谢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和每一条评论,后面都是救赎剧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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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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