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人群几乎已经走完了。

远处却有两人逆着人流匆匆而来，安宁侯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直接跑上前跪倒在皇帝面前。

“臣教女不严，请陛下降罪。”

来时的路上小太监已经与他说了大致情形，安宁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接二连三，没一个省心的。

林阳公主是从宁婕妤的宫里出来的，宁婕妤是她的生母，如今年纪大了，在宫里就等于养老的状态。

结果刚出门就听到小宫女的通报，急匆匆的就赶过来，最后还和安宁侯撞了个对脸。

听到父母的声音，白明姝慌乱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不管如何她也是皇祖父的外孙女，皇祖父也一向疼爱她，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皇祖父，都是姝儿的错，你要罚就罚姝儿吧，八皇子只是见我身体不适扶我进屋休息而已。”她抽泣出声，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林阳公主见女儿哭得伤心，也掏出帕子抹眼泪，求情道：“父皇，姝儿性子温软，定是做不出这等事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搬来椅子给他坐。

被扶着坐下，皇帝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盯着几人。

白明姝披着件男款外袍可怜兮兮的缩在地上，而那件杏黄色锈龙纹锦袍正是八皇子今日所穿的外袍，再看八皇子，只穿着内衫，此时更是衣衫凌乱都没来得及整理。

他神情莫测，好一会儿，禁卫军有两人回来禀报。

也不知他们在皇帝耳边耳语了什么，皇帝缓缓了闭了闭眼。

“既然你说都是误会，那就择日与傅国公完婚吧。”他沉声说。

白明姝一愣，她没想到皇祖父会让她与傅宴成婚。

想起前世总总，白明姝眼中闪过不甘与厌恶，一时连楚楚可怜都忘了装了。

“我不要。”她猛然抬头，声音都变得尖利。

“皇祖父，姝儿早已心有所属，姝儿不想嫁给他。”她膝行上前，像儿时撒娇一般抱住皇帝的腿，含泪的眼中满满都是祈求。

皇帝年纪大了，对这些儿孙一向亲厚，见一向宠爱的外孙女这般，一时竟有些心软。

这孩子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让她嫁给一个筋脉尽毁的废人，她又怎么能情愿。

她若是看上的是其他人，他或许能如她所愿，可却是自己的嫡子。

“你怎么说？”皇帝把目光投向仍然垂眸跪着的李舜。

“儿臣全听父皇安排。”李舜俯身，十分地恭顺。

“既如此，你的差事就别做了，在自己府里好好修身养性一年吧。”

李舜背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都要深入肉里，他低垂的眉眼阴沉一片，最后还是说：“儿臣遵命。”

“皇祖父，皇祖父你要罚就罚我吧，姝儿愿意替八皇子受罚。”白明姝急的眼睛通红，生怕李舜从此厌弃了自己，那他们以后就再无可能了。

皇帝垂眸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小时候就喜欢跟在小八后面喊小舅舅，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八皇子了？”

“姝儿，少女慕艾本是美事，可若是选错了人那必会悔恨终生，你虽姓白，却也有一半皇家血脉，应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难道想让我李氏王朝受人唾弃吗？”他苍老的手抚了抚白明姝的脑袋，就像一般教导小辈的长辈，可那副不怒自威的天颜，却让人心生胆怯。

汗水从白明姝的鬓角耳后滑落，她咬了咬牙，孤注一掷道：“皇祖父，我定不会后悔，我只是想和心悦之人在一起，这并不是天理不容之事，前朝皇室就有这般嫁娶之事，不过是亲上加亲而已，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姝儿，莫要胡言！”安宁侯觉得这个一向乖巧聪明的女儿莫不是疯了，居然敢这般跟天之说话。

皇上叹息一声，眼中闪过失望，他不再循循善诱，直接下定论道：“既然你不愿嫁给傅国公，那这婚事便作罢。你便在其他三人中选一个罢，朕替你赐婚，他们几人也都是朝中大员的嫡子嫡孙，也不算辱没了你。”

这算是皇帝给白明姝留下的最后体面，在这几人中选一个嫁了，还可以说是两厢情愿闹出的误会，若不然，白明姝就只能为了家族名声去庵堂孤苦一生了。

白明姝瘫软在地，满脸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我不要嫁给他们。”

白悠悠看到她的样子也摇了摇头，上辈子白明姝之所以能成功嫁给李舜，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后，那是因为他们公开关系时老皇帝已经病重不理朝事，李舜地位稳固。白明姝名声经营得很好，拥趸者众。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这种近况，不知这有情人可还能终成眷属？

原本还一直一脸恍惚的苏景山却眼睛一亮，他像是突然被天降元宝砸中了，惊喜道：“陛下，小子愿意娶白大小姐。”

这可是安宁侯府嫡小姐，林阳公主的女儿，更是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人，如今却有机会娶到，这真是因祸得福啊。

至于名声怎么样，他才不在乎呢，反正没人比他的名声更差了。

苏景山心里美滋滋，一时间连身上的难受都忘记了。

他身上裹着被子，不久前还又叫又哭，这时候却又露出窃喜之色。

苏景山的名声，就连每日事务繁忙的皇上都略有耳闻，御史好几次因为这个纨绔的事弹劾苏尚书治家不严。

他是兵部尚书家三房的嫡孙，苏家子嗣单薄，三房更是只得这一子，很是骄纵。

十三岁就出入花楼赌坊，纨绔浪荡之名无人不知，如今不满十七，还未娶妻就已经纳了八房小妾

这么荒唐的一个人，若是以前皇帝肯定不会想着把外甥女嫁给她。

可如今。

另外两人家世还没这个好，荒唐事更是没少做。

老皇帝再一次揉了揉眉心，感觉头疼得厉害。

“既然苏家小子愿意，那你们就择日成婚吧。”皇帝一锤定音，不再给辩驳的机会。

白明姝突闻此言如遭雷击，状如疯癫的大喊：“不要，我不要嫁给这个纨绔，皇祖父，姝儿不要嫁给她。”

她的力气太大，把帝王冕服都拽歪了，皇帝的脸色也终于冷了下来。

林阳公主把人抱住，心疼的直落泪，可她知道父王的脾气，就算最近几年温和了许多，但那也只是表面，都说帝王无情，她生在皇家感受最深。

再这样闹下去，明姝就只有去庵堂和一杯毒酒两种选择了。

“父皇，姝儿年纪小，一时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儿臣这就带她回去好好规劝。”

“去吧。”皇帝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白明姝被母亲托着，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看一只安静跪着的李舜，哭红的双眼中全是期许和哀怨。

李舜却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

耳边清静了，老皇帝正准备起身，却刚好看到阴影里安静坐着的傅宴。

他就那么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眼神是一种几近于无机制的平宁冷静。

“傅宴，你过来。”皇帝有些意外他居然也在，却还是向他招了招手。

傅宴用一只能动的手转动轮椅，慢慢的到了皇帝跟前。

他弯了弯腰，全做行礼：“陛下，恕臣失礼。”

“无妨，倒是委屈你了。”看到他如今的模样，皇帝颇觉惋惜，一时心中更是愧疚。

“方才的事你也看见了，她这般不愿，就算你们强行在一起也只会成为一对怨偶，朕便做主取消了你们之间的婚约。”他再次叹息道：“你们的婚事还是当年你与大皇子出征前，我亲自定下的。”

“既然这婚事已经作罢，你耽误了这些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心中可有其他想娶的姑娘，不管是谁，朕都做主为你赐婚。”

“这老皇帝选错了职业啊，那么喜欢给人赐婚，不当媒婆真是可惜了。”白悠悠忍不住跟系统吐槽。

【媒婆怎么能跟皇帝比呢？】996十分不赞同。

傅宴清冷的眸光微闪，脑中闪过一只洁白的小兔子蹲在桂花树下啃桃子。

似是空寂的黑暗被撒了一把星子，古井无波的水面落下了一片羽毛，荡漾出破碎的微光。

他却只是闭了闭眼，异常平静的说：“臣如今这幅模样，还是不要去耽误谁家姑娘了。”

一脑门汗的安宁侯却突然找到了说话的契机，忙道：“贤侄不必这般过谦，你小小年纪便继承了国公府，这满京城的贵女何人娶不得？都怪姝儿年纪小太任性，我实在是心中有愧。”

他一副羞愧的模样，又对皇帝道：“陛下，臣的小女儿生得貌美，不如让她代替她姐姐嫁给傅国公，也算是全了这一桩婚事。”

一直在线吃瓜的白悠悠完全没想到这个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拉着跪在老皇帝面前。

“安宁侯的小女儿，朕倒是从未见过，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皇帝饶有兴趣的道。

白悠悠怯生生的微微抬眸，一双大眼睛澄澈明亮，肌肤胜雪，唇如点翠。娇俏又灵动，明媚又温软，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白悠悠却在心中抱怨：“我讨厌这种无效加班。”

【忍忍吧，这个老板你得罪不起。】996像个周扒皮一样奉劝。

“甚好甚好！果然是天姿国色，这婚事朕允了。”老皇帝似乎很是满意，直接就敲定了婚事，连问都没问白悠悠一句。

今日闹出这等事两家已经算是结怨了，既然安宁侯愿意赔出去一个女儿平息此事，皇帝自然也乐见其成。

傅宴背在身后的指尖一点点攥紧，手心中剩下的桃肉被捏烂，汁水黏黏糊糊的流过每一根手指。

“陛下......”傅宴艰难的张了张嘴。

皇帝一挥手：“事情就那么定了，我乏了。”

白悠悠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漂亮的摆件，不需要任何的自我意识，随手就被送了出去。

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能说，皇帝已经被太监搀扶着离开了。

“......”白悠悠一阵无语。

996却给她放了一管礼花，砰的一声之后，996公式化的恭贺道：“恭喜宿主，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呵呵，我感谢你全家。”

说起要结婚，白悠悠终于看向不远处安静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靠在花圃旁，身后的宫灯闪亮，牡丹花轻轻摇曳，安宁静默的侧脸好像跟它们融为了一体，成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空气中是淡淡的花香，白悠悠脚步轻缓的走过去浅浅施礼。

“傅国公。”

傅宴黏糊的指尖一下一下在凹凸不平的桃核上磨砂，平和的视线移到她身上，许久，才平缓的说：“你若不愿，我去找陛下拒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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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侯府不受宠的小庶女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