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将焘芸村包在一个满是水雾的怀抱中。
许是因为多雨,街道上的摊贩每日出现的时间极短,雨下大后,有些人甚至连生意都不打算做了,忙匆匆收了摊赶回各自的家中。
远处四个身影站立于闹市的一个小亭内避雨,两两相望间,又齐刷刷抬眼看着天,祈求着雨能赶紧停下。
般若欲言又止,谨慎小心地伸出一个指头试探,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反应不如往时那般灵敏,指甲不慎被水滴沾上。把手左右疯狂甩了甩,他将手缩回,嗔道:“已经来了五日了......这雨就不曾有停下的意思。”
乌泽看着身侧三人紧裹着蓑衣斗笠的样子,特别是那个最是怕水的般若。此时红毛男人的一系列动作滑稽得害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蔑了般若一眼,四人中只有他一人未穿蓑衣,水雾粘上他的肩膀与软如丝绸的黑发,但他却并不感到恼火,反而得意得很。
“笑什么?”
环起双臂,宽大的斗笠将般若的上半张脸遮了个严实,既是看不到他的眼睛,自然也少了许多威慑力。
“你有能耐,就把这的雨停下。”
“你!”乌泽胆子大了起来,鼓起眼对着般若指指点点。
“别吵了行吗?”
裴萱萱揉了揉被两人聒噪的声音吵疼的耳,她那双呆呆望向远处的含情眼,早已被几日的绵绵细雨磨去了光亮。
前几日尚在兴奋能来到一个水雾缭绕,自带神秘色彩的村庄游玩,毕竟现世中,江南烟雨小镇这种地方的宣传推广一旦出现,永远都是最令人心驰神往的。
可没想到仅仅几日时间,她便觉得这又湿沉,又冷闷。
觉得是上当受骗了,裴萱萱在叹了第十口气之后,她选择转身回客栈待着,因为她严重怀疑裴御萱的这副身子是不是患有传闻中的风湿症,以致于她刚来到焘芸村,便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周身酸疼得不行。
无力地捶了捶僵掉的背,她正欲迈开的步子被田渊柏拦下。
“师姐这就回了?”
浅棕色的眸子给她的情绪带来些回温,但尚不足以说服她留在这寒冷又潮湿的外头。
“不回能干嘛?”她眨了眨带着些血丝的眼,神情有些恍惚。
“我散出的灵力探了好几日,均未探出有异样,且若是它要出现,怕是也不会出现在雨天。”
“师姐为何如此笃定?”
田渊柏似是故意与她作对,拖延她在外受苦的时间好让她更难受,裴萱萱恼火地眯起了眼,却又只能装出副不大计较的样子继续解释。
“这几日雨天,大街小巷内全无它的痕迹出现,那么只能说明,它也怕雨。”
打了个大哈欠,裴萱萱抹掉了溢出的眼泪,拍了拍田渊柏的肩膀,坚持要离开。
“若我说......”
快速将抱在胸前的藏锋用拇指顶开,拦于她的身前,绝色的脸瞬间被映上一抹亮白的剑光,晃得她难受,逼得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到自己目的达成,田渊柏勾唇一笑,继续说到。
“我感受到那只妖出现了呢?”
因比她高了一些,田渊柏微微俯身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看到她那对黏上了小小水珠的长睫抖了抖,抹了浅色口脂的嘟唇轻轻张开,似是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知怎的,他此刻竟发了疯地想对着她的蜜唇狠上咬一口,想品一品这张常逗弄他的小嘴究竟是何味道。
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可怖的想法,田渊柏于回过神之后忙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些。
她是妖,是与那些作恶多端的妖物是同一类,他会对她有此等情绪,定是又被她披的这层皮蛊惑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田渊柏的表情复杂,将头撇向一侧,没有再盯着她。
“师弟是如何探到的?”
而三人并不能从他转瞬即逝的情绪中读出些什么,裴萱萱的话一出口,六双眼齐齐向他望去,令方才作了一番激烈思想斗争的田渊柏,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题说下去。
“我的捉妖壶。”他清了清浑掉的嗓,声音低沉。
“前晚睡前,它在不停响动,说明那只妖邪就在附近。”
“那你怎么不早说?”
裴萱萱震惊得眉毛抖了三抖,心道田渊柏这家伙真耽误事。
或许是因为阴雨绵绵的天气惹人心烦,裴萱萱的语气也比平日里要重些,甚至差点有种演不下去的感觉:“若是你早些说明情况,我们估计这个点早已在门内养足精神了,何须得在此耗费心神。”
“柏先。”
乌泽懂事地扯了扯裴萱萱的蓑衣衣摆,示意她先别急着否定,替田渊柏拉回了话头。而般若这时只定定看着,表情仿若是在等待一场好戏的降临。
“它太强了,我们需准备充足再应战。”
终能鼓足勇气再次将视线放于她的身上,田渊柏情不自禁地痴痴盯着她,企图通过这番解释能挽回点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也不知怎的,他总是做出这种将她推开,复又拉回的事,且总伴随着种想要同她一道坠入深渊的自毁性想法。
被杂乱的情感搅乱了思绪,田渊柏觉得自己此刻无法再做出任何正确的判断,为避免下山的任务失败,他选择回客栈缓缓。
“详细情况,我们明日再谈。”
说罢,他将三人丢在亭内,自己拢了拢身上的蓑衣便快步离开了。
雨还在持续下,犹如天漏了个大洞,水倒注入内,湿漉漉的环境反倒引人心燥。
“田渊柏他又犯病了?”
裴萱萱只道被气得笑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望身后傻站的两妖。
但这两妖也是心机得不行,只见一个愣愣玩着手指,状似没听懂,另一个则满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与他无关。
能不能把这俩装傻充愣的先揍一顿,给自己出出气?
她咬牙切齿地这么想着。
*
“来看一看,瞧一瞧咯,新制出的白玉簪子~还热乎着呢!”
终等到雨过天晴的一日,裴萱萱抻着两条长腿大摇大摆地在街道肆意游荡,颇有种于现世“扫货”的既视感。而身后紧随着一位神清骨秀与一位旷达不羁的人,三人的样貌惊世绝伦,引得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对着他们行注目礼。
回头看了看替她拿着大包小包物件的乌泽与般若,她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总算体验到了小说中玛丽苏女主的待遇。
憋闷了这么多天,她的头顶都要生蘑菇了。蓑衣与斗笠均被一一丢在了客栈,此时三人轻装上阵,由街市的东头窜到了西头,买了一堆的东西。
把怀中多到快要掉出来的各种大件小件揽了揽,般若皱起了那双近乎要被物件遮住的眉,啐道:“何时能回去?”
“再逛逛嘛。”蹦蹦跳跳又往一侧卖耳环的摊位跑去,她全然没将般若的诉求放在眼里。
从众多闪着细碎光亮的贝壳耳饰中挑了对由珍珠制成的耳饰,她用手捏着摆于耳旁,转身回问:“如何?好看吗?”
没等两人回答,似是自己又不满意了,她反手换了副粉贝制成的耳挂,再次问道:“这副呢?”
“好看好看,主人喜欢的都好看。”
乌泽端着一堆“战利品”,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猛点着头,像只听话的小狗。
感谢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敷衍我。
裴萱萱暗暗腹诽,摆出副无语的表情,作势就要偏头去问般若。
“别问我,我不懂这些。”
素来狂妄自大的般若这回倒是怂了,他曾自认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仅陪着她来了一次集市,他便发现自己有了怕的东西。
“行了行了,一个两个丧着张脸,给谁看?”
摆了摆手,裴萱萱难得心软了一回,打算放过他们。
“你们先帮我拿着这些东西回客栈吧......”舔了舔干掉的唇,她又回身继续在摊上挑选着耳饰,接着道:“我自己再逛会,不想回去太早看那张臭脸。”
听到这番话,原本局促站着的两人下一刻便变作了风一般,还没听她再嘱咐点什么,直接消失在了人群中。
“两个没良心的!”
裴萱萱茫然地看向人群,呸了一声,皱了皱鼻子,打算再往远处走走。
“师姐一个人逛?”
正要去看看别的摊贩卖的花簪,蹲下的瞬间,一个讨厌的声音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呵,我爱怎么逛就怎么逛,莫不成还需要师弟指导?”
迅速站起身,裴萱萱瞪圆了双目看向他,一脸的不悦。
田渊柏也不是傻子,他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抿了抿唇,从袖口掏出一枚金色的步摇。
“方才在街上看到的,觉得很衬师姐,便买下来了。”
“我不要。”裴萱萱抱臂,把头侧向一旁,神情满是不屑,令田渊柏看着心堵得慌。
“就当作是那日的赔礼了。”
他主动拉起她的手,强行摊开她的手掌,美人柔软但因习武而带着薄茧的掌心被他的指尖触碰到,难以言喻的手感,让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喘了。
“师姐就别再计较那日的事了。”
“可不可以?”
田渊柏故意垂下眼尾,本微微弯提的瑞凤眼瞬间变成了下垂眼,极具欺骗性。
故作严肃地瞥了他一眼,裴萱萱心底升腾出各种疑惑。
咦?
又开始装听话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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