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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姜见凌在她新整理出来的书桌旁边奋笔疾书。

这些时光过得荒唐，她要留下纸质记录，将黑金寨惨无妖道的生活昭告天下。

踏血的宝库里自然也有笔墨纸砚，姜见凌毫不客气地征用了最最昂贵的一套，享受富姥的奢侈。

她笔走龙蛇，在绢纸上写下“崩溃录”三字。一笔既成，姜见凌盯着上面的金笺，若有所思。

她的字写得苍劲有力，似利刃出鞘，又似鞘里藏刀，气势威赫，但这三个字摆在眼前，只能感受到题字人的平静，少了一些激昂癫狂的情绪。

姜见凌将价值一牛的绢纸揉作一团，随意扔到垃圾桶里。

就着挥牛如土的感觉，她重新提笔，一鼓作气，书下龙飞凤舞的“奔溃录”三字。

☆

1039年1月10日。

好奔溃，我打扫寨里以经很幸苦，大王尽然还是不让我扔腊鸡，她每天都把我扔掉的腊鸡带回来，重来不理解我’真得好奔溃，我在也不想为她负出了。

1039年1月11日。

今天飞辽亠万里，绕到拾刹去扔腊鸡，谁孜大王刚好在那边坐客’在次看到熟悉的腊鸡袋，那是我一生ф蕞卟願徊想de噫外?

1039年1月12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姜见凌存心想让踏血心生愧疚，因此，她写过的绢纸随意摊开，摆放在桌上，就差没在上面写“快来翻翻我”了。

但踏血很尊重别妖**，从来不随意翻弄，只在某次路过时，不小心瞥见了上面的几百个“哈”字，更遗憾的是，她没能瞥见笑里藏的那个“刀”。

她眼带深意地看了姜见凌一眼，思索这位倒楣妖会不会出现了家政躁狂症。作为合格的金主妈妈，她顺手帮姜见凌预约了一个月后的心理咨询。

当然，姜见凌并没有得躁狂症。

在黯淡无光的第四个家政日，她福至心灵，想起了她家帆帆做过的一个机器。

那是她十二岁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家里购置了新款洗碗机，清洁效果尤其出色，还能远离摆放碗筷的烦恼，她和妈妈再也不会为了猜拳结果而骂骂咧咧。

骂骂咧咧的主角主要是姜见凌，她一直怀疑妈妈出老千，不然无法解释她划100次输99次的离奇现象。

后来，姜迎帆索性换了新款全智能洗碗机，餐具随便扔进去，洗碗机会自动帮忙摆放。

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从餐桌到洗碗机有一段路，谁负责护送餐具？

姜见凌如临大敌，猜拳的惨痛过往历历在目，她要怎样才能让妈妈生出恻隐之心？

也许是小凌少的目光太过抗拒，也许是姜迎帆良心发现，很快，家里多了自动送盘机，就摆放在餐桌旁边，大家吃一盘放一盘，用餐结束后，拍拍屁股走人就行。

如果感应到自动送盘机朝自己走来，洗碗机会自动敞开大门，方便姐妹机器装盘。

姜迎帆很满意，姜见凌很满意，才来家里没多久的姜见黎也很满意。

由勤入懒易，由懒入勤难，渐渐地，姜迎帆觉得自动送盘机前途光明，困在送盘功能上未免过于大材小用。

而光明的前途，就是做家务。

她回购了同款送盘机，改装上智能识别系统，计划将整理收纳的大任交给它。

改装后的送盘机瞬间变成了收纳机，约等于超低配版家政阿姨。它可以帮忙把家里的物件分门别类、安置妥当，只是受智障系统拖累，有时候识别不太准确。

比如姜见黎的冻干零食，被放到了妈妈和姐姐的零食筐里，两位大人吃完深觉口感鲜美，翻看包装准备回购时，才发现一旁的姜见黎龇牙咧嘴。

比如姜见黎的牛排罐，不知何故出现在茶几上，沉思中的姜迎帆顺手打开咬了几口，三分熟，软韧多汁，可惜吃着吃着飞来横猫，不幸迎上姜见黎的凶狠眼神。

再比如姜见黎的磨牙棒，那是邻居姨姨送给她的大宝贝，但由于材质外观过于原生态，被收纳机当成垃圾扔到了屋外。

受伤的总是姜见黎。

那些日子，姜迎帆回家时总是偷偷摸摸，唯恐被姜见黎逮住。而姜见凌幸灾乐祸，不时给妹妹传递情报，决不让她无功而返。

人生总是充满矛盾与妥协，多次猫人大战后，姜迎帆为了家庭和睦，沉痛切断了收纳机的电源。

姜家再次恢复平静，收纳机也被大家遗忘在脑后。

现在，姜见凌在回想起这出乌龙时，除了幸灾乐祸，还体会到一种难以摆脱的宿命感。

帆帆失败的原因在于拖后腿的人工智障，而她，姜见凌，有机会更有能力站在伟人的肩膀上，开发出妖工智能收纳机。

有妖力打辅助，一定不会搞出乌龙。

姜见凌回忆着妈妈当年的操作，在眼镜蛇玩偶身上注入灵力，两种毫不相关的改装步骤，愣是被她演得煞有其事。

赤金色光焰万丈，随着妖识的吸纳，蛇偶逐渐有了动作，认真聆听着身边妖的教导。

姜见凌陪蛇偶训练了一整天，在当天夜宵前，蛇偶成功复刻了她的整理思路，更学会了内卷秘技，即使没有姜见凌的督促，它们也会主动在睡梦中巩固知识。

入睡前，姜见凌藏好蛇偶，露出满意的微笑。

☆

蛇偶是姜见凌背着踏血鼓捣的。

踏血早早亮出了大王的底线：入住期间，严禁动用与蛇相关的藏品，如果实在手贱，动完后必须还原如初。

姜见凌略加思索，便领悟到这个底线约等于没有底线。

妖力修复能力极强，还有宝物法器帮忙，刚切好的牛肉丝都能还原成后腿肉。唯一无能为力的事情，大概就是把拉出来的屎还原成食物了，但正常妖族都没有这种自给自足的爱好。

区区几个眼镜蛇玩偶自然不在话下，等它们功成身退，姜见凌抽离妖识，再用清洁丸打扫干净，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清晨，踏血照常出门后，姜见凌大手一挥，示意蛇偶积极开工。

断舍离的方案已经被姜见凌毙掉，因为无论扔到多远，踏血总能因为奇奇怪怪的缘故把它们带回来。这显得所谓的“不该扔的别扔”像个笑话，对踏血而言，这世上就没有该扔的东西。

姜见凌索性换了思路，把垃圾全都整理到储物戒里，眼不见为净。储物戒空间巨大，想堆多少垃圾都没问题。

踏血曾经也想把整个山头都堆到储物戒里，但没有妖工智能的辅助，翻找东西时太不直观，平白浪费时间，不如堆在外面。就这样，一天拖一天，外面树立起无数垃圾路障。

在因缘巧合之下，这根接力棒传到了姜见凌手中，她顺势“借用”了人界的商品分类法，粗中有细，无痛整理。

紧接着，她将接力棒转交给蛇偶，由蛇偶判断后，再分别送到不同类别的储物戒面前。

每颗储物戒里有额外的蛇偶待命，收到垃圾后，它们便吭哧吭哧地把垃圾送去该去的地方。

好消息是，蛇偶不负姜望，效率出奇，准确率极高无比。

坏消息是，蛇偶效率太高，不到十分钟，就将五百平米的门厅收拾妥当。

“停下！快停下！”

姜见凌大惊失色：“我滴个天姥娘诶，斯道普！”

她只是希望蛇偶搞快点，但不希望蛇偶搞这么快。原本工期以月计的项目，蛇偶若是一上午就干完，那她还怎么卖惨蹭饭？

原地立定的百位蛇偶排兵布阵，摆出无数个省略号。不追求效率，那你叫姐几个出来干嘛？

踏血家里别的玩偶不多，唯独眼镜蛇玩偶多得出奇，姜见凌原本不打算在翻车边缘疯狂试探，可是，一旦发现蛇偶，寨里到处都是蛇偶，她意外陷入了频率错觉的深坑。

这么多苦力，不用白不用。本着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姜见凌每见到一位玩偶，就拉入自己的游说队伍，谁曾想这些蛇偶太过争气，也太过没脾气，干完十分钟苦力，竟然还越干越勇。

姜见凌必须好好给它们上一课。

“俗话说，”姜见凌痛心疾首，“上班不摸鱼，思想有问题。

“干活，慢慢干才能活，如果干太快导致无活可干，那还怎么活？

“你们应该反思、反思、再反思。”

妖工智能还不能理解这么高深的问题，它们木着脸盘在地上，等候下一道指令。

而下一道指令，在当天下午六点、踏血隔空投送的晚餐就位前，都还没有出现。

姜见凌欢欢喜喜地拆开包装，今天是她爱的爆炒牛蛙。金主妈妈，真上道！

视线扫到大脑放空的蛇偶，姜见凌面色骤然严肃：“反思、再反思。”

蛇偶静静看着她吃饭，静静看着她摸鱼，再静静看着她突然倒地不起。

“哎哟——哎哟——”

妖工智能大为不解，这种情况似乎超出了它们的认知。不过迷惑场面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姜见凌倒地后一分钟，踏血披星戴月，踹开了大门。

“哎哟哟——”姜见凌的喊声更为惨烈。

踏血动作一顿，大粗腿悬在半空，无处安放。她关切道：“怎么了？我踹到你了？”

“没有、没有。”姜见凌摆摆手，动作迟缓地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挪到踏血面前。

“唉，我这老胳膊老腿，干了区区15个小时的活，就抬不动了，怎么会这样？”

戏精上身的姜见凌费劲地抬起右手，见没抬起来，又用左手辅助托举。

踏血眼前，两只大黑手抖若筛糠，艰难地扶持着彼此。她听到手的主人在低声诉说：“没关系，明天吃五桶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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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夜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