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
相较于汴京一天的喧闹,陆南岐和她的随从们在忙忙碌碌几夜后终于快抵达目的地,于是在一处客栈歇息落脚。
陆南岐披着氅衣下轿,踩着潮湿的泥土走进客栈。昨夜里林间稀稀散散地落着碎玉珠子,此时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子腐朽的霉味,路面坑洼不平聚成的小水池宛如澹镜倒影着疏叶桠枝。
清风冽冽,客栈屋檐边上倒挂着的串串铃兰花也随风拂动,刹那间,陆南岐好似真听见了细微的玎玲声。
大堂中的食客寥寥无几,惟一抱剑侠客引起了陆南岐的注意,她的目光流连在那把重剑上。
见侠客敛眉望来,于是她对着侠客郑重地点点头,意在说明“带剑的大女人是最蒂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明白到她的意思,不过对方已将视线收回,她也就按照原先的步伐走向了掌柜。
她眉目舒展,面上一派轻松之色:“掌柜的,马厩在何处?”
脱离官场,她也卸了那身严肃气,在未考取功名之前,她本就是偏僻乡出来的人,村子里不乏金尽裘敝的人家。
掌柜爽朗一笑:“就在后堂嘞,你们要是找不着地,我待会带你们去。”
“好,多谢掌柜的。”她随后拿出几两银子,习惯道:“来三间天上号。”
加上她自己,一齐来到此处的是五人。
掌柜摇头:“贵人,咱们这穷山沟里的客栈可不分这些,都是一样的。”
陆南岐有些愣神,而后立即道:“那麻烦您安排三间客房便可。”
“好嘞。”
*
客房内。
陆南岐心事重重地躺在床榻上,怎样都无法安眠入睡,今日的药也还未喝。揽蘅替她熬好了药,就搁置在木质的桌案,因此屋内若有若无的漂浮着清淡的药草气。
厢房的隔音不是很好,牖户外淅沥沥的雨滴沿屋檐淌珠入函,滴答的雨声倒也不烦人。
她身上盖着从汴京带来的锦衾,这令她愈发辗转不得眠。
她回想着掌柜的话,自她连中解元、会元到如今任官,已然五载,难不成她当真成了自己以前心中唾弃的“何不食肉糜”的高贵人了?
这为其一烦。
其二倒也称不上烦。她虽体弱,却尤为爱剑,自偶然一次去了兵器室,自此便对重剑念念不忘,方才那侠客所拿就是重剑。
她吁然几声,随后起身将苦药一口灌下,拢灭了油灯,回塌入眠。
*
翌日一早,陆南岐询问掌柜后才得知那位侠客在天黑之前就退房了。
陆南岐手中握着红泥温酒炉,不过其中温热的是姜茶,道:“劳烦您结算一下银钱,我们待会便要走了。”
掌柜面和善,摆手,热切道:“不必不必,昨夜听人说您是来我们襄浠一地为官的,这么多年来,您可是头一位嘞,我们昨日款待不周,还请大人您多多海涵啊。”
陆南岐执意留下银两,掌柜拗不过才收下。
临行时,掌柜往她怀中塞了一个食盒,未打开就已菜香四溢,感受着重量,里面应是满满当当的。
她对着掌柜缓缓作了一揖。
“多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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