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局

“纪叔叔知道你回国了吗？”

车上，段海棠像是刚想起来这回事，油门踩得深一脚浅一脚。

还好二人在饭桌上都没吃多少，倒也不至于反胃。

“他什么不知道。估计我这边刚下单机票，他就知道了。”想到这纪柏舟烦的直皱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膝盖。

该关注的不过问不关注，不该关注的天天不放过。

烦。

“那就好。”段海棠猛地深踩一脚刹车，勒得纪柏舟身体向前。

“啥？！”

纪柏舟稳住身形，看向身旁的人。“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让我靠那么前。

“还监视你呢？！”

段海棠只顾着嘟囔，脚下重新给油，车子平稳向前驶去。

纪柏舟将座位靠椅调后，窗外飘散着雪花。

起风了。

城区里暖黄色的灯光将世界照的梦幻。分不清是童话还是真实，这是他最喜欢世界。

纪维山算不上时时刻刻一直监视他，只是作为一家之主，他需要知道所有的事。

他能理解。

站在那个高度上，害怕周围人任何的变动，影响自己的仕途。

再说他回来，本就不打算瞒着任何人。

也不是奔着两败俱伤来的

清水堰，滨市有名的富人区，也是建的第一批别墅区，在城市的边区，但离市中心很近，环境清幽，安保设施更是顶尖。

网上有人留言，一个大炮下来砸在这里，整个省都点震一震。

商界，官界鼎鼎有名的人，都住在这儿。

随着汽车不断深入，一座座独栋别墅分布在平缓地势上，围绕着中心已经结冰的湖泊。

更远处是连绵耸立的群山，凛冽的风卷着松针的气息灌进来，带着清冽的木质甜味。

段海棠将纪柏舟送到姥爷家门前，

“一会儿结束怎么着？我来接你还是？”

“今晚在这住下了。”纪柏舟推开车门，寒气瞬间裹住全身。夜里风也起劲，吹落许多树上残存的枯叶。

“行，那我先撤了，有事儿电话。”段海棠放下窗户挥挥手，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气味是有记忆的。

纪柏舟望着眼前熟悉的大门，眼底情绪复杂。他原本并没打算这么快回国，甚至想着，要等纪维山身体不支、无力掌控一切时再回来。可先于别人放弃他之前，他自己先缴了械 —— 在英国那两年，他彻底放纵自己，混吃等死，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那些被酒精麻痹大脑、被霓虹灯晃花眼的夜晚，远没有他想象中热闹。就像不放糖的动物奶油，初尝新鲜，吃多了只剩腻味，堵得人心里发慌。

直到 2022 年，姥爷找了过来。

看着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外孙，这老人什么话也没说，

给他做了顿晚餐。

“姥爷。”

纪柏舟欲言又止，这一餐是留学两年吃到的最幸福的一餐，他感到十分羞愧。

“柏舟，给姥爷泡壶茶吧。”

他好久没泡过茶，小时候常跟着妈妈来姥爷家，姥爷教他泡茶、品茶。

这泡茶可有大学问。

茶叶、水、器具、水温、茶水比、时间

诸多因素结合在一起，才能泡出一杯色香味俱全的茶汤。

可现在在英国，他好久都没泡茶喝了。

一切从简。

“当年......”姥爷撇去浮沫喝了口茶，斟酌着开口，“楠楠去世，和维山没关系。”

他知道外孙的心结，本以为过去了就好，但没想到，这孩子随他妈。

死倔死倔的，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不想让他陷进去，更不想让外孙因此自暴自弃。

纪柏舟手抖的厉害，茶水撒到桌面上。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原来一直没有，在提起心尖紧紧抽痛，他不理解，为什么都不早告诉他。

姥爷看了眼，将他的手摁到桌面。

温热、厚重、踏实。

“既然拿不稳，就放下，能拿稳了再拿。”

“那她怎么会”纪柏舟声音颤抖，“坠落”

眼泪落入洒出来的茶水里。

最后两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的格外艰难。那血腥的画面他不忍再回想，连提到都耗费他大量精力。

“把书读完，你还小，读完书你再想做什么决定我不管，我配合。”

姥爷撇去茶汤上的浮沫，声音透着苍老的疲惫，“楠楠就是个短命的人儿呀！”

空间陷入寂静，心脏仿佛触电，缩的紧紧的，刺痛不断传来。

悲伤编织成一张大网，将一老一少牢牢罩住。

走不出去的，何止一人。

姥爷走后，纪柏舟将头发简短，不再麻醉自己，认真读书，一年就将剩余的学业修完。

又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国外的公司，准备将它转移国内。

如今再次站到姥爷家门前。

他看起来沉稳很多，但皱缩的心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姥爷。”

三年没进姥爷家，房间布置一点没变，明亮大气的灯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一直没变。

空间内还留存着饭香。

姜斯海、姜栾博这两个舅舅坐在客厅谈话，听到声音，高兴地将纪柏舟迎进来。

“小舟什么时候回来的？”

纪柏舟同两位舅舅握手，温和一笑。

“傍晚刚到。”

姥姥更是高兴，将纪柏舟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眼眶泛红，嘴里不停念叨：“瘦了，肯定在外头受苦了，该死的纪维山，就这么对我宝贝外孙！”

姜楠是姥姥姥爷唯一的姑娘，

老年得女

偏偏这个姑娘还特别争气

聪明，有韧性，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在这个家族里，姥爷把她当继承人培养，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结果这可怜人儿，早早就走了。

怎么就想不开呢？

纪柏舟坐在二老中间，仿佛回到小时候。

只是染黑的头发下是新长出来的白根，曾经膀大腰圆的姥爷，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嘴上不说，谁会不思念自己的孩子呢。

“回来了好啊。”姥爷后背佝偻，拄着拐杖站起。“吃了吗？”

“吃了，和段海棠他们一起吃的。”

“好，小幺儿上楼跟姥爷坐会儿。”

“你这死老头子，孩子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上去陪你。”嘴上这么说还是站起身将纪柏舟带回来的行李归置在他的房间。

小幺儿是母亲的小名，等纪柏舟出生后，这个名字就成他的了。

“好”他搀着姥爷上电梯。

“去看维山了吗。”姥爷坐下。

“还没有，晚上六点刚落地。”水正好跳闸。

温杯、投茶、注水、分茶，动作有条不紊。

“国外都处理完了？”

纪柏舟有条不紊

姥爷说的是学业和公司。

他刚出国的时候姥爷给了他一千万，说是创业资金。

只有这些，要想钱生钱只能创业。

纪柏舟选择科技领域，来钱快，外国走比国内快一步，经济态势发生改变，房地产，传统产业早已饱和，未来一定是科技改变生活。

“嗯，完成了。”纪柏舟将茶杯推到姥爷面前，“回来得晚，是因为要处理海外公司的收尾。国内市场很好，我想回来发展，做点实事，让国人也能挣到钱。”

“好！”姥爷很满意，“你还年轻，干吧，姥爷给你兜底”

“我母亲......”

纪柏舟问出这些年最想问的问题，他母亲为什么自杀？为什么死在他面前？血肉模糊中漆黑的双眼一遍遍进入他的梦里。

以前他一直认定母亲的死是因为和父亲感情破裂，而母亲去世隔年，纪维山就另娶，更让他坚信了这个猜想。直到去年姥爷说出那句话，他的认知彻底崩塌。后来他试着去查，却发现真相像被一层浓雾裹着，怎么也拨不开，分明是有人在刻意遮掩。

那些他查不到的真相，他迫切想要知道。现在他选择回国，主动进入这盘棋。

作为执棋者。

“真相就那么重要吗？”姥爷站起身，走到窗台前，夜晚将玻璃映的十分漆黑，走廊的灯光和门影印在上面。

姥爷正好站在中间。

“重要。”纪柏舟将茶具整理好，起身站到姥爷身后。“这么多年了，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姥爷深呼一口气

“好，你想查就查吧，查吧！”

大不了把荣矿搭进去保全你。

纪柏舟不知道姥爷心里话，满脑子都在研究，怎么查，查什么。

他站在姥爷刚才的位置，双手撑在窗台上，夜月高悬。

他什么都不知道，要先入局。

从姥爷书房出来，纪柏舟已经做好目前规划，接下来只剩按计划行事。

书房右侧便是母亲的房间。

房间里满是阳光和洗衣液的清香，所有物品都按照母亲生前的样子摆放着，一尘不染。

他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早已想不起母亲的味道。

15年了。

任何事物在时间面前都开始狼狈。

床底下藏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母亲生前的心头好。纪柏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母亲各个时期的照片 ——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着校服的少女、笑靥如花的新娘…… 每一张里，她都眉眼弯弯，阳光又开朗。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开？

纪柏舟摩挲着手机，看向窗外。远处自家方向的灯还亮着。

“爸，我回国了，明天回家。”

睡前纪柏舟盘算着未来，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远处灯光熄灭，在一片寂静中。

他想起了那双眼睛。

今夜第一次看见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拽住他，将他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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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闻野看着什么瑟瑟发抖拿着被角挡住身体的男性。

在巨大的玩具场中显得十分娇小可人

很青涩、很漂亮，一如他往常喜欢的模样。

但他竟然提不起一丝兴趣。

“滚出去。”

怎么回事？

男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顾闻野盯着空荡荡的床，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他拿起那根凳子腿粗的黑色鞭子，指尖划过冰凉的皮质，心里却只有一片荒芜的烦躁。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