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家

“小舟回来啦”

纪维山后娶的女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小跑迎上来，手里拎着一双干净的拖鞋 —— 还是当年纪柏舟常穿的那双，磨得有些软了，却被打理得一尘不染。

“你爸爸在书房呢。”

她讨好着侧身让开道，眼角的细纹随着笑容舒展，“你俩先聊着，阿姨去做饭。佳佳听说你回来了，一早就吵着要请假，现在该快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让纪柏舟恨之入骨的女人，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模样，美丽的脸上爬满了细密的细纹。抛去那些年的仇恨与误会，于安作为继母，其实做得无可挑剔：关心他的近况，尊重他的边界，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分寸感。

可时机终究是错了。恨了那么多年，即便现在知道母亲的死与纪维山无关，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芥蒂，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抹平的。

纪柏舟早已习惯她这副样子，淡淡“嗯”了一声，穿上鞋，侧身离开。“辛苦阿姨。”

于安愣在原地，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小声自言自语：“这孩子，出国几年性子真的变了不少。” 常年得不到回应的付出，突然换来一句客气的道谢，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书房里，纪维山正低头看着报纸，眼神没分给进门坐下的儿子。

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把公司迁回国了。” 纪柏舟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父亲鬓角的白发上 ——

纪维山看起来和他出国前没什么两样，或许是那时就已经显老，如今也谈不上更老。

“哼，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纪维山翻过报纸的最后一页，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

语气平稳、威严。

他调查过纪柏舟的公司，科技领域，没找任何人帮助，在异国他乡创办起来，三年没倒闭，还能转移到国内。

他很骄傲，但没有表露出来。

纪柏舟不在乎，他已经不是小孩，天天渴求家人的夸奖。

满不满意，夸不夸奖都无伤大雅。

“还有一件事。”

窗外大门被打开，纪佳下车小跑进屋。

长大了不少。

“我妈最后一通电话是和谁打的。”

纪柏舟收回视线，目光锁定纪维山。

自己的父亲。

纪维山眼神从报纸上射过来，锐利如刀。

“你出去三年满脑子还想着这事？！人死都死了。”只是一瞬，眼神又回到报纸上。

仿佛报纸上印了天大的事。

“我只想要真相。”纪柏舟神情冷淡，不接纪维山带着怒意的脾气，深吸一口气，气息裹挟着压抑多年的执念。

这些年睡不着的夜晚，一次次被惊醒的睡眠，深陷泥潭般的窒息感......

他需要真相，他想救自己！

“真相就是她已经死了”报纸被拍在桌子上。“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在这件事上闹了十多年还没闹够吗！”

纪柏舟的手跟着颤了颤。

“我也是我妈的儿子，我不是小孩了，过完年24，你们为什么都要瞒着我，有什么好瞒着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长久的沉默，久到以为时间暂停。

“你爱过我妈吗，为什么一点都不偏向她呢。”

纪柏舟的手紧紧扒在桌子上，指尖泛白。

楼下传来母女说话的笑声。

多么其乐融融。

“她手机在地下室纸箱子里。”

怎么会没爱过？只是在他的世界里，爱永远排在利益之后。这件事，他不敢碰，也不能碰。

纪维山也想救儿子，但从小感情的缺失，他不了解他。

纪柏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纪维山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走廊，他曾存在过的地方。

长叹一口气，站在高处，每动一步都带着极大的风险，作为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他不敢。

也不能，更不愿。

从前没做的，现在更不能做了。

饭菜还没做好，纪柏舟下来时同纪佳打了个招呼，直奔地下室。

啪嗒——

微弱的灯光带着电流声，再是经常有人来打扫，也有一股忽略不掉的霉味。

纪柏舟席地而坐。

母亲的遗物全放在纸箱里，摆放的整整齐齐。

纸箱潮湿，经不起来回移动。

纪柏舟一直以为这些都被丢掉了。7岁以后再也没看到过的。

妈妈的记事本、项链首饰、相册、结婚戒指……

纪柏舟小心翼翼地拿起，不忍太快看完全部。

眼睛酸胀。

仿佛看到妈妈在冲他招收微笑，可面孔怎么也看不清。

地下室供暖可真不好。纪柏舟想着。

鼻尖已被冻的通红。

“查一下这个手机号打给过谁，接听过谁，打过的最后一通电话重点查。”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饭桌上。

“小舟这是阿姨今早新拿到的小黄牛肉，味道正好，你尝尝看。”

“嗯，谢谢。”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纪柏舟 7 岁以前爱吃的菜，一做就做了 17 年。

17年干什么不行，偏偏浪费在他身上。

“哥，你最近准备干啥。”纪佳很兴奋，她有些畏惧自己的哥哥，但也很崇拜。

学习好，长得帅。

母亲在桌子地下踢了她一脚。

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有歧义。

埋头塞了几大口白饭。

“公司迁回国内，准备先做几个项目试试水。”

纪柏舟从来都没把纪佳当小孩，一直以和成年人对话的方式交流。

“要做就做成做好，半途而废、想一出是一出是最要不得的，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太冲过犹不及，反倒伤了根本。”

饭桌上一直沉默的纪维山放下碗筷，漱了漱口，离席前说道。

“你呀，饭桌上说这些做什么。”于安去厨房切好的水果，分出一半，跟着纪维山上楼。

纪柏舟没说话，拿餐巾纸擦擦嘴后便离开老宅，驱车来到自己的公寓。

饭吃的有些夹生，纪维山沉默的官威，于安热情的有些过了头，纪佳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的样子有些滑稽。

“喂，舟舟。”段海棠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纪柏舟驶向市区，道两侧的树木渐渐变得密集。

“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的电话我什么时候不方便。”

背景音哗啦哗啦

“李斯年你熟悉吗？”

“认识，吃过两次饭，怎么着？”

“你帮我搭个桥，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他吃个饭，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我想试试。”

“好说，我只要提一下你纪维山大儿子的身份，谁不都点屁颠屁颠上赶子过来和你吃饭啊。”

“先不用提。”

“成，我记得你在国外主搞人工智能的，整的怎么样。”

“还行，技术方面我很有自信，这段时间公司里研究了国内形势，本省特色，这个项目很适合我，可以一冲。”

“不愧是我哥们，成，我这就去说。”

作为纪柏舟的好朋友，段海棠有时候也感觉自己不太了解他，有些明明很简单的事，他偏要绕一大圈。

纪柏舟将车停到地库，

这个房子他修完全部学业后就买下了，冲着宣传手册买的，画面中一男一女呲着大牙乐。

看着舒坦。

其余条件也好，地理位置很不错，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安保给力，光是进到楼里面就要过三关。

听说还没入住，小区里的工作人员就将他的面孔记住了。

进了房门，纪柏舟泄了气，直直躺在床上。

回国两天，脑子就没停过，终于来到自己的地盘。

一闭眼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