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人泪

晚间打点好行装。

晞婵被扶上马车,后面李覃也跟着坐上,先是拿过毯子将本就狐皮遮盖的上位又细细铺了一层,用掌心压了压温度厚度,才喊晞婵过来坐。他自己坐在一侧的冷板凳上。

晞婵默了默,道过谢后就依照他的意思坐了过去,瞥了身侧面容冷峻端坐着的男人一眼,一言不发。

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一听段灼说明日陆夫人一行人即可抵达魏兴,就下令连夜整点车马,带上一队浩浩荡荡的兵马,启程去豫。

按照以前的行路习惯,李覃是骑马走在前的,跟外面的段灼一道,但这回他竟甘愿将心爱宝马让给段灼试上一程,段灼的则让手下帮忙领着,自己陪着晞婵上了车马。段灼随行在侧,两只眼睛盯着身下战马直放光。

他朝车里喊了一声:“主公!好马,这毛色这手感,末将爱不释手啊。”

李覃闭着眸,随口回了句:“回头借你策百里路。”

“此话当真?”段灼大笑,转而想到什么,道,“这回到豫州,不定还能遇到裴太尉裴度,听闻他接掌中军,宿卫禁中,此次受陛下诏命前去豫州看望穆廷年,久别重逢,豫州府一定热闹的很。”

段灼说此话时,言语讽刺,也有不屑。

晞婵呼吸突然就沉了些。

她身旁的李覃嗤笑了声,淡声道:“不自量力。”

段灼也笑了,“若不是他时隔十七年手刃杀父仇人,声望极高,以前又恰好跟穆廷年有来往,太尉一职怎轮得到他一个从未立过战功的毛头小子上任?陛下用意,再明显不过。可他忘了,大梁如今是何模样,穆廷年但凡有野心,就不会像潇湘五霜将那样死忠。”

“裴度此人,足智多谋,但弱在不武,即便手下有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晞婵手里的人参果忽然间掉落在地。

听声,李覃饮茶的动作一顿,挑眉扫了她一眼,沉默两瞬,将茶盏放了,弯身捡起那颗人参果,用案上的巾帕擦干净,重新递与脸色有些苍白的晞婵。

“拿稳了,”他若有所思地一笑,以为是当着她的面谈论穆廷年,惹她不适了,转而坐好,侧头跟外面的段灼继续闲聊,“古往今来,谋士的作用不可小觑。”

“一切未成定局前都不可轻敌。”李覃端起茶,垂眸漫不经心道:“待到豫州,试探一番,若能为我所用,此人不妨重用。若是不能,一意孤行,就寻个时机除了吧。”

说完这句,李覃没再多话。

“......”

晞婵面上平静,实则内心惊涛骇浪。

怎么也没想到,重新来过,初见裴度却是这般情境。

......

听到家中府兵来报,李覃等人入豫,携了晞婵回家探望,穆廷年顾不得震惊,忙让人准备好吃食,打算开筵款待。

他自己则早早就穿戴整齐,和豫州府一众人在门前焦急等候。

豫州百姓听说,也都出了房屋,开窗开门,等待张望。

快要到时,李覃忽然喊过晞婵,脸皮极厚地淡笑了下,问道:“你会保护我的吧?”

“......”

晞婵沉默了会儿,扯动唇角,尽量拉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君侯这样的男子,也需要我护着?”

他没什么表情地垂眸,一字一句道:“这次孤身住在别人家中,若你再不向着我,要是有哪个给我委屈受,我当如何?连夜收拾包袱流落街头吗?这里没我相熟的人,也没人可以帮我,一个人会很无助的。”

晞婵暗自嘀咕:谁敢给您委屈受?

他这番话,好无厘头,和他本人的性子大相径庭。

若是有人敢招惹他,他第一想法肯定是将那人如何,什么时候竟还考虑起谁向不向着他,委屈不委屈的了?

反正他这人,宁教别人委屈死,也不会委屈他自己。

但她莫名的心头一震,尤其是在对上那双习惯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后。

——心跳又迫切鼓动了下。

晞婵抿唇不语,周遭安静了有一会儿,她避开他的视线,慢慢垂下眼睫。

沉默没有开口。

李覃见此,略一皱眉,同样什么也不再说,抬手掀帘,眸中若有所思地望了眼不远处的豫州治所。

他的仇敌,就站在那。

......

见二人走近,还有段灼身后的人马,穆廷年实在头都大了,想不通李覃居然会亲到豫州,但不论如何,能见到惊惊就是好的。

他尽力克制着激动,走上去,作楫行了一礼:“明公,段将军。”

李覃绷是绷着脸,但好歹没落他话,淡淡应了声,却就此便打住了。

段灼也冷淡应了,眼珠子转着打量起来,穆廷年仿佛没察觉,只是将目光移向李覃身旁的晞婵,两眼瞬间就红了:“惊惊你怎瘦了?”

“......”

晞婵弯了弯唇,尴尬望向黑脸的李覃,他脾气本来就臭,这会儿父亲又一时心切把话说错了场合,但愿他不会心生不快。

事实证明,嘴上功夫,只有别人低他一头的份儿。

“穆豫州是在指责孤照看不佳吗?你以为是养孩子喂喂饭就可以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李覃皱起眉,语调仿佛经验颇丰,“孩子哭了好歹还能哄哄,大的就算把心掏出来也得掂掂轻重,轻了怕少,重了怕过,令爱瘦了,你怎不看看孤瘦没瘦?”

“眼睛不想要就自个儿挖了,在这阴阳孤,你是有几个胆子?”

穆廷年:“......”

怎么有种媳妇子们唠家常的赶脚。

关键这人还是李覃?!

他有一种感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这这,这不也没说什么吗?明公多虑了。”穆廷年讪笑,脑门儿直冒虚汗。

莫非,他想当他闺女干爹?!

呔!

晞婵听出他话里的抱怨,知是趁机跟她父亲告上状了,语气也不由警告了两分:“君侯,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有了解围,穆廷年忙道:“对对,进去再说,我让人备了好些酒菜,待你们好生休息后即可开宴。”又命人安置好随行的车马兵卒。

一行人刚走至庭院,就和一名似是特意在此等候的男子迎面撞上。

穆廷年大笑两声,先是跟晞婵介绍:“惊惊可还记得你裴二哥?为父记得你儿时最喜欢跟在裴度后面跑了,后来裴度要走,你还拉着人家衣角不放,那会儿你个子才到人家胸口呢,现在都这么大了,不知还熟悉不熟悉啊?”

说罢,才又转去对李覃二人笑着介绍:“此人正是裴太尉,近日来豫州有事要办,就在此停留几日,待晚间开宴,拿来好酒,畅聊志趣,岂不美哉?”

李覃一言不发。倒是段灼拱手谢了声,只他心里还是发毛,就顺势将目光扫向那道高大身影,果不其然,冷气直冒。

哎,主公又要作了。

然这会儿晞婵却浑然不知,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那人,尽量不让眼神表露的那么复杂,可心跳的剧烈还是迫使她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他还是和前世那样没变。

总是着一身白衣,清澈如水。

男人似是发觉到她的异样,温柔清隽的面庞稍怔,但很快就被他遮掩藏好。

他的眼睛是深情的桃花眼,右眼角下面点着一颗泪痣,然他的眉宇却不似这般柔情,而是清俊刚硬,仿佛有一股浩然之气。

因此即便是谁,都不会将他看成是多情之辈。

而是像高不可攀的明月,长在天上,对世间繁衰有确切把握,是第一眼看上去就会让女子觉得可靠,想托付终生的男子。

若非前世裴度为她惨死,晞婵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因为感情赤诚疯狂到万死不辞。就像现在,只要他想,他就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前世的晞婵不会注意到他片刻的怔愣,但今世的晞婵会明白。

在裴度看过来后,她思来想去,眼圈发红,本欲克制的感情忽然间像山倒树推,一发不可收拾,庆幸与思慕,他的好,他的沉默,那些后知后觉的点点滴滴,都一一再现。

“裴二哥。”她喊。

他宁愿自己的人生遗憾潦草,也甘愿为她奋不顾身,却从来不要求她回报什么。

晞婵这时情绪太多,惊喜也多,居然忍不住笑,发自心底地笑了。

她弯起眸子:“我还记得你。”

裴度怔住了。

旁边的穆廷年和段灼也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诧异看着他们。唯有李覃面无表情地盯着晞婵,眸中若有所思。

半晌,裴度回过神,只是冲她微微一笑,举止从容道:“多谢女郎惦念。多年未见,在下唐突回来,若有冒犯惹女郎不悦的,还请担待一二。我明日就走。”

晞婵自然明白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忙把情绪敛起,关切道:“不能多住几日吗?我还有好多话没跟裴二哥说。”

裴,二,哥。

李覃耐心告罄,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裴大人是朝廷重臣,事务繁忙,你添什么乱。”

“那你不也是......”话到嘴边,瞥见他阴沉的脸色,晞婵默默把话收了回去。

凶死了。

脸好臭。

穆廷年摸不准情况,索性不去管,笑呵呵地把几人都请进堂中说了会儿话,就命家中仆从照看着舟车劳顿的一行人各自往住处去了。

离开之前,晞婵不见兄长,就向穆廷年询问。

哪知穆廷年仿佛猛吃一惊,拍着脑袋道:“哎呀!我竟给忘了,你们来时不曾通过消息,我也就没来得及给你阿兄传信。前些时日他得胜归来,一听你去了荆州,差点恼的把豫州府给拆了,见说不动我,也劝不动郑公他们,就憋着气自个儿领兵去荆州接你去了。”

“这么算来,你们正好是反方向。”

晞婵无奈。

倒是那边大刺刺坐着喝茶的李覃忽然笑了,低低的,仿若讥讽:“巧了不是。”

好歹他追到上庸就把人追上了。

穆尧这厮就没这气运了。

爽。

穆廷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拂袖背过身去。他二人本就不和,晞婵往一侧瞥去,见李覃还坐那不动,没半点起来去休息的意思,便走去他身边,道:“父亲,我先带随侯去熟悉一下地方。”

“去吧。”穆廷年随便挥了挥手,却未转身。

晞婵转去喊那位大爷:“君侯?”

但这位大爷脾气也大的很,见穆廷年摆架子,他冷哼一声,好歹站起身,面色不豫地大步向外走。

晞婵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

锵锵!裴二来跟大家见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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