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了一周的林嘉特地挑了个周末，准备去赴一场最后的约。

这个约定，是她和邓燃之间的。

犹记开学的时候，全校人都在背后说她害死了邓燃。

起因是她约邓燃进行篮球比赛，中途邓燃昏厥，之后几个月再没去过学校。

等所有人再次提起邓燃的时候，就是关于他离世的消息。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他们都说是林嘉害死了邓燃，是林嘉用篮球把邓燃打到脑出血。

哪怕后来有人澄清，邓燃是因为白血病离世。

可对于造谣者们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们只相信自己。

换衣服的时候，林嘉从全身镜里看到肩膀后面一大片泛黄的淤青，不小心触碰到隐隐作痛。

“没良心的，连句谢谢都没有。”林嘉嘟囔。

林云天在楼下打电话，见林嘉下来，抬手叫住她。

“你又干什么去？”林云天点了通话静音。

林嘉不耐烦蹙额，“买书。”

“买书？”林云天明显不信。

林嘉长这么大，什么时候买过书！

林嘉因为肩膀疼气不顺，不想和他争论。

林云天电话那边因为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复，语气着急，“林总，还有你上次安排的王铭越，转学手续都办好了，需要我现在通知他的家长么？”

林嘉听到后身形顿了一下，背对着林云天解释了句，“我去买辅导书。”

林云天一听，觉得林嘉这是太阳从西面出来，又惊又喜，“好、好、好。钱够不够？不够爸再给你打。”

林嘉想着自己卡里的十几万存款，“你愿意打就打。”

她的成长过程中，林云天除了不能陪伴，其他物质上的东西一样都没亏待过她。

甚至，怕给她找到恶毒后妈，拒绝了很多向他示好的女人，其中不乏有些能对他事业上有很大帮助的富家女。

林嘉手机震动，弹出一条银行信息。

到账六万元。

林嘉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云天站在沙发旁，面色沉重地和对方说着其他公司的事。

他很忙，林嘉从小就知道。

她藏好眼底落寞，沉默地走出家门。

徐衍的红色机车早已等在门口。

见林嘉出来，立刻贴心递上专属头盔。

“今天想去哪放风？”徐衍问。

林嘉没回答他，自然地接过头盔：“你胆子渐长，居然敢杵在我家大门口等我。”

徐衍嘿嘿一笑，“这次回来，我立志和林叔缓合关系。”

前几天他一直在外省培训，刚回来迫不及待就联系林嘉。

林嘉笑，“要不然带你进去和我爸喝两杯？”

“倒也不必进展这么快。”徐衍讪笑几声，嘴硬不代表真的敢。

他怕林云天像之前一样给他大卸八块，棍棒伺候。

林嘉坐上徐衍的后座，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杨华街，我办点事。”

“杨华街？”徐衍转头，满脸‘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的诧异。

杨华街是海宁出名的贫民窟，在旧城区，里面住的大多是拾荒老人、在海宁干活的农民工。

“你去干什么？”

“找一家书店。”

徐衍更震惊，回头狐疑地看着林嘉。

仿佛林嘉要去的不是书店，是夜店。

林嘉被他盯得面色红晕，当即羞恼地拍了他一掌，“去就完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儿。”

“去去去，要真是书店，别说杨华街，就是红街我都带你去。”

红街顾名思义，海宁地下红灯街，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徐衍激动的像林嘉金盆洗手走上正途一样，高兴道：“今天你尽管买，费用哥出。”

他一直对自己初中辍学有遗憾。虽然总是带林嘉到处胡混，但他比谁都希望林嘉能好好学习，有个光明的未来。

-

杨华街是一条旧巷子，左右两栋筒子楼都是七八十年代建成的，现在被划入城市危楼。

街道两侧的店铺也破破烂烂，以小卖铺、发廊、洗脚店居多。

两栋高楼间距过近，阳光很难照进来。

整条街拥挤、阴暗，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霉味。

徐衍抬手蹭了蹭鼻子，打量着周围乱哄哄的逼仄环境，皱起了眉头：“这里真有正经书店？”

林嘉也犹豫，她掏出手机再三确认邓燃生前留给她的地址。

说实话，如此破烂的街道让她打退堂鼓，不想继续往里走。

就在她站在街道入口几百米纠结的时候，穿着破烂堪堪蔽体的小男孩一不注意撞在徐衍腿上，那双脏兮兮的小黑手在他裤子上糊了一把，随着小男孩退半步的动作，鼻涕拉丝，晶莹恶心。

徐衍眉头皱的更紧了。

林嘉强也忍不适，别过眼。

小男孩瑟瑟发抖用手摸了一把鼻涕，怯生生打量着面前穿着干净、长相俊美的哥哥姐姐。

“对、对不起。”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道歉，“别打我。”

徐衍生硬地扯了扯唇角，“没事。”

小男孩得到回应，一溜烟跑开，或许是怕他们追上来，边跑边回头看。

“我去买包纸。”徐衍指了指后面两步距离的小卖铺。

白底红字立在门口的招牌，黑黄木门，绿玻璃铁窗户。里面更是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进门处不平整的水泥地和露出一点的大玻璃柜台。

林嘉不想进去。

徐衍看出来了，“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嗯。”

这里的环境，让她陌生害怕，潜意识里想要逃走。

熙攘的人群中，她抓住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陆禾！

他怎么在这儿！

白衣黑裤的少年，身板笔直，气质清冷，和这里格格不入。

林嘉正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徐衍出来了。

“小嘉。”徐衍叫住她。

再回头，那抹与众不同的身影已然消失。

林嘉眼底掠过遗憾。

算了，他们也不是可以私下和平见面的关系。

林嘉跟在徐衍身后，边走边找一家叫‘溏心书屋’的店。

杨华街尽头，有个店面狭小木屋，店门口种着绿植，木制牌匾立在门侧，看起来比别的店精致许多。

木匾上笔体潇洒写着‘溏心书屋’四个大字。

溏心书屋和陆禾一样，与杨华街格格不入。

书店门前挂着风铃，风吹过时清脆作响，悦耳静心。

徐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里面的装饰像原始森林里的小木屋，偌大的壁炉，原木搭建的巨型书架，咖啡的醇厚香气萦绕。

“有人么？”徐衍试探地问。

书架后传来热络的回应，“这里的书随便看，我在二楼整理，稍等。”

书店主人的声音听着憨厚亲切，林嘉和徐衍坐在靠窗的暗红色沙发上。

“你不买书么？”徐衍示意的撇了眼靠着收银台最前排的习题册。

林嘉坐在沙发上本不想动，但目光掠过时，看到那本熟悉的高中物理竞赛题整合。

居然和之前她踩脏陆禾的那本一模一样。

林嘉‘噌’地站起身，拿起那本习题册，颇有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徐衍看她拿着习题册翻来翻去，以为林嘉真的开窍爱上学习了，掏出手机就要付款。

恰好老板从楼梯上下来。

和想象中一样，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胖胖的，戴副眼镜，面相憨厚朴实。

“两位小同学想看点什么？”老板笑眯眯看着他们，亲和近人。

徐衍想了想站起身询问，“她拿的那本，有没有高一下学期全套。”

老板扶了下眼镜，眯眼看了看，“这本是专门针对高中物理竞赛的，没有整套。如果小同学需要整套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推荐。”

“不，就要这本！”林嘉不等老板推荐，直接拿着习题册站在收银台前。

老板应着好，走到林嘉跟前，突然愣住。

“你是…林嘉同学么？”老板不确定的问。

林嘉点头。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老板艰难地弯下腰，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翻找东西。

徐衍一脸莫名其妙，走到林嘉身边，防止出什么意外。

“你，认识老板？”

林嘉摇头，“不认识。”

“邓燃让我来的。”她又说，“他说给我留了东西。”

徐衍听到这个名字，紧张了一瞬。

半晌，老板累出一头汗，抱着一摞整理好的书站起身。

他将书放在收银台旁边的桌子上，“小邓同学让我把这些书交给你。”

林嘉瞥了眼，这几本都是文学小说。

居然还有几本是言深那货写的。

老板笑了笑，随口聊天，“之前听小邓同学说他要出国，现在已经走了么？”

林嘉和徐衍都没说话。

“小邓同学挺可怜的，先天性心脏病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出去多看看世界也挺好的。”老板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嘴角扬起，“他之前特别爱喝我磨的咖啡，你们要尝尝么？”

徐衍看向林嘉，询问她的意思。

林嘉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点头答应，“麻烦您了。”

老板随意地抹了把汗，“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我个人的小爱好，能有人品尝，我很高兴。”

徐衍帮着林嘉将那摞书收好，林嘉又挑了几本习题册，等着一会儿一起结账。

刚收拾好，徐衍手机响了。

他出去接电话，剩林嘉一人坐在收银台前，百无聊赖翻着手里的书。

正在磨咖啡的老板回头，“林嘉同学，能冒昧八卦一下么？”老板的小眼睛亮闪闪，充满好奇。

林嘉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开口道：“我的好朋友，徐衍。”

“真的是徐衍！”老板突然转身，眼神更亮了。

林嘉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海宁荣誉赛车手徐衍，对吧？！”

看来老板是徐衍的迷弟。

“您也喜欢赛车？”

“当然！”老板抬抬下巴，指向门口一侧的报纸架，“你去看看。”

林嘉走过去，才发现这里的每一张报纸无一不是有关徐衍的。

“我从你们进来就注意到他了，只不过报纸上他的照片都带着头盔，我也就只在直播中看到过一次他的正脸。”老板像个追星大男孩说个不停，眉眼间被崇拜占据。

徐衍推门进来，神色紧张严峻，“团队那边出了点事，我需要尽快回去。”他知道林嘉很想尝邓燃之前喜欢的咖啡，可那边的事情紧急不能耽误。

“没事，你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叫车回去。”

“小嘉，我……”

“徐衍车神，你放心去处理事情。林嘉同学的安全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平安送回家。”老板放下手中的活，凑过来说拍着胸脯保证

徐衍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

老板怎么也认识他？

“可以给我签名么。”老板眼中期待的神色快要溢出来了，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徐衍的照片和签名笔。

林嘉忍不住莞尔，戳了戳徐衍的胳膊。

徐衍接过老板递来的照片和笔，龙飞凤舞签下名字。

“耶！太棒了！”老板像个青涩少年，激动握拳。

“我尽快处理完亲自来接你。”徐衍不放心地和林嘉保证，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老板心里乐开花，抱着徐衍的签名左看看右瞅瞅，喜欢的不得了。

林嘉开口戏谑，“也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喝上咖啡。”

老板挠挠头，急忙将签名照收藏好，“能能能，一定能！”

“老板，能给我讲一讲你认识的邓燃么？”林嘉坐在高脚椅上，托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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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杨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