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走在竹篱小径中,李叹秉承一个好兄长的任务送她回去。
竹叶窸窸窣窣,时而风吹吟细,如龙鸣语,如凤凰清啼。
李叹的目光似缠绕在那丛丛修竹中,漫不经心地开问:“你对吴嬷嬷很感兴趣吗?”
清池早就知道,他在这等着她呢。
不然,这也就不像他了。
“我就是有点好奇。也许……”
“也许什么?”李叹问。
清池有点慌乱,她双手紧张地扣着,指尖微微发白。“也许……我也能知道一些自己的身世。大兄,你不会笑我还这么天真吧。”
李叹道:“的确很天真。难道安定伯府的日子还比不上那一点血脉?你真的愿意回去过普通人家的生活?”
清池自嘲一笑,很是凄美,仿佛要凋零的一丛春花。
李叹甚至觉得,他的话是不是太严苛了。
“大兄你还不清楚我?我一贯就是个享乐的人,怎么舍得了这锦衣富贵的生活。这个念头……就是忽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我当然不会破坏现在的生活。”
李叹叹了一声,低声道:“清池,你要明白,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清池在心底漠然地问道。
“最近过得怎么样?”看来是打消了他怀疑的念头。
李叹这一转头就关心起了妹妹。
“最近……”清池脚步停下。
李叹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你不信我?”他冷冰冰地问。
清池苦笑一下,摆手道:“当然不是啦。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实话实话。”李叹冷酷地道。
清池只好把最近芷梨院的月供被压说了出来。
李叹听着她的话,眉头一直皱得紧巴巴的,甚至都露出了几分凌厉气质。
他不喜不怒地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清池乐滋滋地道:“那多劳大兄了。”
向来只要是李叹答应要做的事,一向都不会食言。
这一点上,她就很喜欢。
清池骤然发现,她的大兄看她的目光很奇妙。
怎么来说呢?
他这时不像是哥哥,更像是……
更像是以男人的目光在怜惜、俯视一个需要他拯救的女子。
这种视线令清池感到了危险。
他的眼神像是攫夺猎物。
“大兄……我到了!”
“嗯。”
“那大兄……再见。”
“再见。”他饶有兴致地咀嚼着两个字,觉得清池嘴里偶尔冒出的这些新奇的词语当中,有些还真是意味悠深。
清池眸中极力压制的慌乱,是他的乐趣。
一朵开得正好的花,需要雨露浇灌。
也许,这正是为他而开的花,才会哪儿都那么适合他,娇媚,带点儿刺,比整个春天还要浓烈。
“奴婢见过大公子。”紫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
但不得不说,她的到来,也让清池从这种奇怪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了。
李叹脸上那些许的笑意消失了,他看向紫袖的目光冷淡而锐利。“嗯。”
“好好侍奉小姐。”
紫袖头皮一麻,“奴婢谨尊公子教诲。”
她就这样蹲身,一直到男人的脚步声远去了很久,才站了起来。
清池看着她。
“小姐。”她仍然还是从前那副温柔形容的大丫鬟模样。
清池却不知为何地觉得作呕。
也许在她眼中,就是李叹这个早已经掌握了实权的义子,也比她这个主子更可尊敬吧。
清池没让她扶,冷淡地道:“回去吧。”
她没有看见,紫袖温柔的脸上一瞬间划开裂缝,一闪而过的阴鸷和妒恨。
她盯着清池,眸中透着满满的嘲讽,几乎压制不住鄙夷。
*
清池算是过了一段平静日子。
其间,李蓉蓉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约见她。
清池婉拒。
李蓉蓉很生气。
可她也不想,自从她和蒋唯的婚约定下来以后,别说是她李蓉蓉,就是她自己也被影响得出不了门。
也许是蒋唯那边反抗得挺严重吧,两家都怕他们干出私奔的丑事,因此在这方面上管得严酷了些。
清池很早就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的,就算是踏入官场的蒋唯,也无法撼动两个门阀。
除非,他能够在这时成为蒋国公。
否则,无论多么披肝沥胆的承诺,都只是空中楼台,风吹就散了。
这段时间,伯爵夫人已经在尽快和另一方确定了,大概是想稳住她。
伯爵夫人还亲自告诉她,三天后,男方会登门拜访。
届时她可以在屏风后审看。
伯爵夫人亲自保证,男方除了年龄大了她一轮,是个鳏夫,还有孩子外。
真是哪哪都出挑。
清池真是笑不出来了。
比她大十多岁,是个鳏夫,还有孩子,指不定还有一屋子的妾,这种条件也能说是出挑?
清池那怀疑的眼神也让伯爵夫人感到了尴尬,她马上解释道:“你这孩子可真是……!你这夫婿可是我和你爹亲自挑的,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他啊……要是那一天你们互相见面了,可就知道我所言不假了。我是你娘,难不成还会害了你。”
清池根本还没从这个惊天霹雳里中醒来。
一听到伯爵夫人的这番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话里话外,无非是,只要那男人看中她了,那她就一定得嫁过去了。
看来,他们夫妻两人果然是恨不得早点把她给嫁出去啊。
不是这样,又怎么好让心爱的亲生女儿出闺呢。
清池暗暗地冷笑,她感觉到了一股冷。
冷得她每一颗骨头都发颤。
难怪他们趁着三位兄长都不在府中的时候,就要把这件事给做了。
只有无依无靠的她才能顺着他们的意思。
顾氏始终不愿意和她对上视线,看来多少有些愧疚。“清池,娘说得对,男方这边的条件是极好的,八字也对过,上面说你们是天作之合,金玉满堂呢。”
清池笑得有点勉强。“我听爹娘的安排。”
伯爵夫人脸上的不满这才消失,又变成了乐呵呵的慈母模样。
她亲热地捧着清池雪嫩的柔荑,“自小你就是个好孩子,爹娘不会亏待你的。等你见了他啊,就知道这桩婚事我们是费了多少苦心。一点也不比你妹妹的差哦。”
“娘。”顾氏喊了一声。
伯爵夫人有点尴尬,这时在清池面前提到蒋家,的确不太好。
再说,就连顾氏和她心底也清楚,无论为清池选的这个人权势地位有多显赫,但到底年龄大了太多,还不是初婚,嫡子嫡女都有了。
怎么能和家里承爵、性格温柔的蒋唯相比呢。
清池低头,脸上神情淡漠得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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