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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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微,过几日就是出阁的日子了,你可选好人家了?”
闻言,顾清微愣了一愣,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轻轻颤动了两下,连带着白皙柔软耳垂上挂着的珍珠坠子都在微微摇曳,窥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夏娘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①”
“去年秋日的时候,你资助的那位段公子便已经进京赶考了,今年三月便是会试和殿试,便是再晚,五月份也该回来了,”说到此,夏娘子风韵犹存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嘲讽,眼底闪过一道悲凉,语气微微一顿,“我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前车之鉴在前,你莫要重蹈覆辙。”
“直到七月份都没有回来,那段公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按照青楼的规矩,无论夏娘子的年纪是多大,按理顾清微都应该唤她一句“妈妈”,可是她与夏娘子的关系又有那么一些不同,两人关系较之旁人更要亲近一些,是以她便唤她“夏姐姐”。
眉眼间浮现一丝惆怅,顾清微笑了笑,道:“夏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段公子出身微寒、一贫如洗的时候,我便是天上的皎皎明月,可他如今中了进士,便发觉我是沾染在他衣袂上的泥点子了,他迟迟没有回来见我,想必已经是另有所属了,也许觉得将来给我一个妾室之位便够了,妾室之位便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夏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自怨自艾,也不会自甘堕落,我明白你的意思,青楼女子命运本就如浮萍一般,便是名声再好、生得再美,可终究也是青楼女子,嫁给寻常人虽能为妻,可出身却会被人诟病一辈子,倒不如嫁给权贵为妾,如此也能荣华富贵过完这一生,如今种种美名和洁身自好,都不过是‘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罢了。②”
所言种种,待价而沽。
听闻此话,夏桑有些惊奇她居然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这些年见过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姑娘多了,倒是难得遇见一个聪明人,如此倒是让她事先准备的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她侧首视线从顾清微的面容细细掠过,似乎是在辨认她究竟有没有说谎。
扫过一眼,夏桑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这些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不会看错人,见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她稍微松了口气,压在心底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你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也算是难得,既然你平日唤我‘姐姐’,姐姐现在就给你透个底,这些日子从京城来了些贵客,你仔细留意着,也能给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归宿。”
说到这里,夏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叹了口气,“清微,这世道总归都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何不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贫贱卑微是一生,荣华富贵也是一生,这世上总没有全然靠得住的人,到底还是钱银最牢固。”
起先将的那些话或许有些安抚和劝说的意味,可后来说到最后,未尝没有几句真心话,她早先也是经历过这些让人伤心断肠的事情的,说起来这些话自然是真心实意的,虽说有私心,可当年也是她将顾清微从京城带回来的,这么多年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她当然是真心希望她能找一个好归宿。
况且,顾清微可是寻芳阁的摇钱树,能多卖一些钱自然要多卖一些。
闻言,顾清微瞬间就红了眼眶,她眉眼低垂、睫毛如折翼的蝴蝶那样轻轻颤动,婉转的嗓音中是遮挡不住的难过,“夏姐姐,我明白了。”
美人垂泪自然是楚楚可怜。
临走前,夏桑又讲了许多话语,见顾清微当真是全然放下了,她这才放心的离开。
正值夏日,上午的阳光正好,金光破开云层慷慨洒落,湖面波光粼粼,连带着粉白相间的荷花也多了些绮丽的味道。
一缕金光落在顾清微娇艳的眉眼间,她眉眼在金光的照耀下愈发艳丽多姿,注视着那道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的紫色身影,她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眸,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右眼眼尾坠落。
她眉眼低垂重新阖上了门,金光透过逐渐变得狭窄的门缝落在了她的眉眼间,随着门缝越来越窄,那道照在她身上的光亮也彻底消失了,木门彻底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眉眼间的伤心难过便彻底消失了。
顾清微身子娉婷袅袅、动作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屏风,走到了摆放物件儿的柜子前,窄口青枝缠花的花瓶中、紫薇花开得正好,她伸手轻轻拨弄着紫色的花瓣,花瓣清丽雅致、衬得她指尖越发白皙。
不多时,她便收回来手,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雕花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眉眼如画的面容,便是未施粉黛也美得倾国倾城,顾清微面无表情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口脂,用右手食指沾了一些口脂,动作慢悠悠的涂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红唇灼灼、面容如玉,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涂完口脂以后,她拿起帕子擦干净了指尖,而后唇边浅浅浮现一丝笑意,用右手抚上了自己的美人面,但愿从京城来的贵人当真能够看上她。
这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便是她此生最大的依仗。
所谓洁身自好,为的不过是待价而沽。
她伸手从梳妆匣中找出了一根玉钗,看着铜镜中勾勒出的面容,她动作轻盈地将玉钗簪入了鬓发间。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②
夏日到了,紫薇花开得如火如荼,一切都正好。
方才夏桑说的那些话或许有些真心实意,可却也不多,她不过是个扬州瘦马,更何况还是罪臣之女,此生便只能像物件儿一样卖个好价钱。
幸好,她生得美,还真能买个好价钱。
想到此,她清亮的眼眸中浮现一丝嘲讽。
那厢菱角离开屋子以后便去小厨房准备早膳了,姑娘平日里吃的素来清淡,小厨房也很熟悉,早就备好了膳食,到了以后菱角便端着离开了,等到她回到房中的时候,夏妈妈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姑娘,我回来了。”
等得到姑娘的应答后,菱角这才推门进屋,她将红木托盘放在了屏风外的圆桌上,越过屏风便见姑娘正坐在梳妆台前,便道:“姑娘,膳食已经到了,是银耳莲子粥和芙蓉糕,都是姑娘素来喜欢吃的。”
闻言,顾清微这才起身走到了桌边坐下开始用膳,许是夏日炎热的缘故,胃口也受到了影响,浅浅喝了一些粥之后她便饱了,便让菱角将这些膳食都撤了。
等到菱角回来的时候,便见平日里素来深入简出、不喜抛头露面的姑娘忽然开口要出门,她便有些惊讶道:“姑娘,夏日暑气重,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出门?”
闻言,顾清微正在收拾东西,微微一笑道:“如今只是夏初,若是现在不出门,只怕往后天气越来越热就更难出门了,况且过几天就是出阁之日,若是嫁人了,往后想要出门也只会越发艰难。”
因为出阁的事情,这些时日菱角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她是心疼姑娘,明明品貌才学都不俗,可却因为扬州瘦马的身份,只能做贵人的妾室,甭管求娶的时候,那些贵人说话有多么好听、多么信誓旦旦地立下海誓山盟,只怕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变心。
跟在姑娘身边伺候了五六年,她永远不会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她当然希望姑娘以后能过得顺遂一些。
可惜,这世道,只怕艰难。
菱角是心疼姑娘,可这些日子看着姑娘心情都不错,她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伤心的地方,只怕一不小心就惹了姑娘一同伤心难过。
只是如今听见了姑娘这番话,菱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姑娘……”
未语泪先流,她想要说些旁的话语,可惜一句姑娘出口后便再启齿,只能垂眸落泪,她也想说一些安慰姑娘的话语,可她自知愚笨,姑娘要比她聪慧多了,这些事情她都能想明白,更何况姑娘呢。
世间良人难寻,便是寻常女子也觉得艰难,更何况青楼女子。
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当年夏娘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红颜薄命这个词向来不假,姑娘如今的容貌比之夏娘子还要出众,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见菱角落泪了,顾清微耐心柔声安慰了她两句,菱角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破涕为笑拿过了放在墙角的油纸伞,主仆二人便一起离开了寻芳阁,朝着门外走去。
因着卖身契都压在夏桑手中的缘故,寻芳阁并不会限制姑娘的外出,毕竟这世道奴籍寸步难行,便是侥幸逃脱了也会被官府抓回来。
寻芳阁外早就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了,一直等上了马车以后,菱角才后知后觉想到了、她并不知道姑娘如今要去哪里,便开口问道:“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云沧寺。”
闻言,菱角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姑娘的吩咐,她只要照办就好,只是这些年来,姑娘素来不参与任何拜神求佛的事情,云沧寺可是扬州最有名的寺庙,而且还是求姻缘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去这里?
难不成姑娘也在担心几日后的出阁之日,想要求一个好姻缘?
这般想着,菱角便觉得越发心酸了。
这世道竟是逼得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开始拜神求佛了?
①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出自明代曹学栓的诗。」
②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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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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