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X9年8月】
好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她倏忽颤动眼皮,旋即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的醒了过来。
何天演本来正倚在床边看习题集,听到异响抬头,立时惊喜的跳起,“姐,你醒了!”
她目光中的惊恐还未散去,听到他的声音才稍有放松,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此时床边柜上的电热水壶突然咕噜噜作响,煮沸的水蒸汽透过壶口蒸腾,天演连忙将煮沸的开水掺了半杯,见她胸口激烈起伏,似要说话,连忙制止,“你先不要说话,医生说你喉咙还要恢复。”
她用吸管稍喝了几口温水,压下喉管中的铁锈味,四肢有了些暖意,才发现自己被包成了木乃伊。
略抬起下巴望了眼门口,天演极有默契的会意,“爸不在,他一早就出去了。”
他们的妈妈很早就过世了,而她出这样大的事,家里的老人瞒着还来不及,更不会让他们担心,于是她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
“你怎么得罪人了?”天演是幺子,又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性格向来跳脱,说话更不忌讳,他一点也不怕会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就好像只是在讨论天气,幸好她也不在意,只是无奈一笑。
见她苏醒,他心里高兴,却又手痒,故而小心的戳戳她包好的伤口,抱怨,“我们要被你吓死了。”
她看不见自己的尊容,不代表家人看不见,就她送到医院的那副可怖模样,他和爸爸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还不能回答,他安分的坐了没一会,就开始坐不住,原先高兴的表情都有些黯淡,声音带着做梦似的不确定,“姐,我们家破产了。”
什么?!
她愕然的张大嘴巴,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何家的一家之主——何方,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马路上。
他在Y市打拼了数十年,拼出了“何氏”。虽然在整个行业里算不上龙头老大,却也绝不是小作坊,总之,混口饭吃是绰绰有余了。
远远便看到极大的“何氏”招牌,他倏忽顿住脚步。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对他们家来说都如梦似幻。
一个月前,所有债主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上来要账,弄得工厂里人心惶惶。
当时为了稳定人心,也是笃定相交多年的合作商回款痛快,他便用流动资金还了大部分欠款,谁知道等手头的商品完工,合作商不惜付违约金也要退货,仓库一下子就堆满了存货。
他加工的商品本来就是定制品,就算低价清仓也少有人接盘,库存已经变现困难,这时候又有人堵在门口要账,分明是想挤垮何氏。
他本来自认在Y市的商圈有点脸面,认识的朋友也不少,但四处走动,这些人不是拒而不见,就是虚与委蛇,最后还是要好的老同学借酒提醒:“不是不帮你,是不能帮啊。你要不问问你女儿?”
女儿?他一时疑惑,西涓虽然并不出挑,却因为丧母十分懂事,哪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花了些人脉打听,才知道祸起一件公案。
西涓本来无辜,却并没有人信她。
还未想好对策,女儿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他赶到病房的时候,门外人高马大的天演哭得一张脸全不能看。
警察例行公事的问了一通,却什么结果都没查到。
电话是变声,又是临时电话卡,摄像头失灵,现场又因为是旧仓库曾经人来人往。
没有证据,更不可能揪出幕后主使,天演红着眼睛,恨恨的跟他说,“爸,不要放过他们!不能让姐被白打了!”
他一时既心焦又难过。
在这之前,法院已经判“何氏”破产。
他其实还抱着东山再起的期望,何氏账上的资产大于负债,这意味着清偿了所有债务,他仍能分到一部分资金。
眼见何氏的资产被一一拍卖,他怀揣着家里所有的存款,打算怎么也要保一下曾经的店铺。
其他都无所谓,独有一家店铺对他意义非凡。他在那里奋斗了十来年,也是在那里白手起家,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说他迷信也好,说他念旧也好,他总是相信只要有那家店,何氏就不会倒。
这天凌晨五点不到他就醒了,晨练了一圈后他穿上西服,打理好头发,对结果十分乐观。
那家店铺的信息刚公布出来,何方就赶紧举牌示意,“40万。”
店铺虽然面积不错,但地理位置并不优越,想来不太会有人跟他抢,没准他可以低于市价拿下。
没想到刚落下牌子,身后就有人跟他竞拍,“80万!”
他惊愕的回头,70万是店铺的市价。
咬咬牙,何方继续举牌,“100万!”
身后的人翘起唇,“150万!”
他怒不可遏的瞪视,这人是疯了吗?
“你可以继续。”对方朝前摊了摊手,“不过下一回,我可就加到300万了。”
他耷拉眼皮,前额的三道皱纹仿佛要深深印刻入骨头。
竞拍失利,他茫然的走在路上,脚却仿佛自有意识,带着他回到何氏办公楼前。
“嘀!”
刺耳的喇叭声让他的心脏有一瞬惊悸,他侧过脸,司机探出了半个头,“师傅,让一让!”
师傅?
听惯了何总、老何、何老板,再听到师傅,仿佛是在讥嘲他。
他下意识退了几步,然后狼狈的发现,一只脚被高起的花坛边缘绊了一下,曾经价格高昂的皮鞋陷入了烂泥。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他眼前,他微觉刺目的举起手,发现何氏的招牌正被工人拆除。
简单清理了烂泥,他回身去往医院。
沿街的小店里在放《大话西游》,“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阳光灿烈的照在他的后背,他的肩膀塌落一角,往日板直的背微微佝偻。
“爸?”他推门进去,儿女两双眼睛清灵灵的望着他,提醒他仍是家中的顶梁柱。
中年人自有一种无依的孤独,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被多艰的世道摧折,无能为力是常态,焦虑和痛苦不能外道,只能温顺的接受命运。
他笑了起来,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西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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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XX8年10月】
“怎么,不认识我了?”路准瞪大了眼睛,随即向翁颖打了个招呼。
他刚打完篮球,左手食指轻松旋着球,右手提着书包,“你们可真是踩着铃声上学啊,看到你们就知道快打铃了,比手表都准。”
他头发蓬松,五官清俊,笑起来也是阳光灿烂,见她盯着自己,他托起篮球夹在腰腹,“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翁颖捂嘴偷偷笑了起来,似乎又误会了。
瞧,这就是她的“烦恼”了。
她真的没有和路准早恋!甚至他们相识都是一场意外。
翁颖是Y中当之无愧的女神,而Y中从不缺风云人物。
譬如同届的路准和穆梁卓。
穆梁卓当年以中考总分第一的成绩在Y中一鸣惊人,而路准则是赞助了一幢教学楼得以入学。
这两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连个性都南辕北辙,却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穆梁卓智慧卓绝,是所有老师的宠儿,却为人孤高,老是独来独往,疑似日常社恐。
而路准豁达大方,虽然学业不精,却爱好广泛,极有领袖风范,日常呼朋唤友,拥趸者众。
两人都有一副好相貌,在谁是校草这一话题上Y中学子争论了两年,如今依然没有定论。
一般而言,这两个人又是同何西涓无缘的人物。
但世事总无绝对。
高三开学没多久,西涓值日打扫卫生,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在转角避之不及,“呯”的和人狠撞了一记,对方似乎刚运动回来,全身都冒着热气,而她虽然胖,却是个虚的。
对方没怎么着,她倒是一下子屁股落地,手中的垃圾袋“哗”的倾泻如注,不光几片纸屑凌空飞起黏到对方身上,空塑料瓶也开始造反,“邦邦邦”的叩着台阶滚落。
眼见闯祸了,她赶紧跳起,“对不起啊。”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开始起哄,“哈哈哈准哥,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她这才知道撞到的人是路准。
“你!过来一下。”
西涓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这倒不是她害怕路准,她胆子没那么小,而喜欢他更没道理,她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敢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脸红纯属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她爸爸何方怕她没有妈妈教养,心思又单纯,随随便便就被人骗走,因而立了许多规矩,当中一项便是不要和男生走得太近。
西涓向来乖巧,因此面对异性的态度便十分保守,现在这种和男生单独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在她人生中是头一回。
那群男生极有眼色,勾肩搭背的走了,临走前又是一顿起哄,导致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甘心当个鸵鸟。
路准的眉头皱得死紧,只觉得这个女生长得实在是辣眼睛。
刚刚他和一群损友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聊起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个话题,损友们哈哈大笑,认为总有人天生就不好看。
双方僵持不下,他被激着打了个赌,“给我一个丑女大改造,我绝对让她变美女!”
没想到转眼就中了大奖,没错,各种意义上的大奖。
“何西涓,以后我就做你朋友了。”
“哎?”她呆滞的抬头,什么意思?
“我是3班的路准,放学后一起走啊!”
然后放学后照例等翁颖一起回家的西涓,遇到了硬拖着穆梁卓一起等的路准简直一脸呆滞。
他认真的吗?
他眼睛一亮,伸手激动的挥舞,“西涓!”
西涓一脸莫名,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嗨,翁颖,我是西涓的朋友路准。”
18岁的西涓脸皮轻薄如纸,敢怒不敢言的朝他瞪视。
翁颖对男生向来不假辞色,但若是西涓的朋友,那自然和其他人不同,于是也笑着回应。
事后她向翁颖提及路准这个人动机不纯,翁颖却捧着脸寻思,“哇,他直接要和你做朋友,他该不会喜欢你吧!”
在翁颖眼中,西涓简直十全十美,谁喜欢西涓都有可能。
“不会!你弄错了!”路准的单箭头明显是冲着你来的啊!
然而翁颖在某些方面实在反应迟钝,甚至误解很大。
求解:
路准单独叫了西涓说话,路准主动要和西涓做朋友,路准热脸贴冷屁股对西涓大献殷勤……
综上所述,结论就是,“他显然是喜欢你啊!”
哈?
狗血:清肝明目,让人心旷神怡,促进情节发展,写文总少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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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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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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