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正是杨柳吐絮的时节,风从杨柳街穿过,大片柳絮便随风飘摇,纷纷扬扬地落下,行人不得不与飞扬的柳絮擦面而过,却又无可奈何。沿着杨柳街一路走到尽头,有一座新建的小桥,名为春风桥,这里杨柳较少,周围房屋较高,柳絮便少了很多,不少行人被满街的柳絮扰得无法忍耐,就在此处暂歇片刻。
此时桥上立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样式虽朴素低调却难掩气质清雅,不似寻常百姓。他将左手的折扇收起,右手托住一团落单的柳絮,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又让它顺着指节落下,看着柳絮落到河上,不一会便乱了方向撞到岸边,沾在了泥土上,他便抬头遥望着杨柳街,不过片刻,利落地打开折扇转过身子,只见折扇上四个潇洒狂傲的字“自在居士”,正是当今文坛最负盛名的才子齐明扬。
“明扬兄——”
齐明扬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头痛地叹了口气,他便没听到似的顺着人流向前走,没想到来人竟身轻如燕敏捷如鼠,他刚走没几步右肩就搭上一只手。
来人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问:“明扬兄,你可知道宫里要开一场诗友会?”
他当然知道,要不是这场诗友会,他也不必到了午膳时候还游荡在府外,只为躲这位好友的邀请。
这位好友姓叶名乔深,是金陵富商叶家独子,从小就被周围人捧着惯着,让他成了金陵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行事风格极其高调散漫,无论做什么都做不长久,除了——看美人。
叶乔深不知多少次求着齐明扬带他进宫看美人,只有一次得逞,自那以后,他对宫中的美人向往更深,便愈发积极地骚扰齐明扬,逼得他一听宫里有什么消息就出府,却每次都无法逃出魔掌。
“叶乔深,别想了,我不可能去。”
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次带叶乔深进宫,他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一见到宫女娘娘就压着嗓子叫“明扬!明扬!看!美人!”
齐明扬垂头扶额,实在无话可说。
叶乔深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回答,便抛出另一个借口:“明扬,这诗友会不止有美人,还有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学士,你也可以借此机会与他们切磋切磋嘛。”
齐明扬抬抬眼,再次拒绝:“切磋不急于这一时。”
“齐明扬!枉我们相识良久,你却连一个追求真爱的机会都不给我!”
齐明扬对他这种讲理讲不过就撒泼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不等他抱怨完便摆出淡然的脸,转身打算离开。
叶乔深一个大跨步拦住他的去路,阴阳怪气地说:“明扬啊,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首诗,名为《念天地安》……”
“祸及黔首身发抖,豺狼当道匹夫愁——”
齐明扬立即顿住脚步,那是几个月前讽刺朝政黑暗皇帝昏庸的诗,刚出世便被宫里扣住,却仍有许多学士暗中交流,在关内流传度极广。不过几月以来,这诗的作者一直是个谜,不仅皇上想取他的项上人头,众学士也好奇这个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齐明扬不解:“那又与我何干?”
叶乔深突然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谁也不知道那首诗是才子齐兄之作啊……”
齐明扬浅笑道:“你怀疑我?”
两人对峙片刻,叶乔深盯着对方坚定的眼神,终于放弃挣扎,知道自己与诗友会无缘了,耷拉下脑袋:“好了,那你继续看风景吧——”
“吧”字刚脱口,叶乔深“嗖”一下转身就想跑,立即被齐明扬拽住后衣领,叶乔深使劲向前窜,却只能定在原地。
只听齐明扬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咬牙道:“你胆子很大啊?”
叶乔深无比娴熟地媚笑:“明扬,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说着他就用力掰开齐明扬掐他后脖颈的手,“明扬我先回了啊,过几日我再看你!”
整个人便如闪电般飞快地逃出了齐明扬的视线。
齐明扬眼底透出点戏谑的笑意,随即轻轻摇头,趁着闲暇无事拐进了这街上他常去的茶馆。
*
一进门那掌柜便认出了他,殷勤地笑着问:“哟,公子来了,今日还是老样子?”
齐明扬随意点点头,找个靠窗座位坐下。
不一会儿,一壶碧螺春、一碟茶糕被端上来,小厮倒好茶退回里间。
茶香氤氲,缕缕白雾升起,直至消散,化为无形,每每齐明扬感到疲倦时,他就到茶馆喝喝茶吃吃点心,一杯清茶入口,便觉心旷神怡,就连心中郁结的那股气也畅快起来。
窗外一片热闹之景,各种叫卖声充斥在街上,挑选东西的老人妇女牵着孩子的手围在摊位周围,得了糖人的孩子们你追我赶一刻也闲不下来,挑担的大汉被他们撞到差点弄翻担子,几句骂声顺着他的嘴轻飘飘地落到孩子们身后,却只收获了几声恶作剧得逞的咧嘴大笑。
除了是一位广为人知的才子,齐明扬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当今建元帝亲封的怀王。
先帝永仁帝只有两位皇子,当今皇帝是第二子,先太子即怀王之父在战争中罹难。先帝驾崩后,建元帝继承皇位,齐明扬是皇上的亲侄子,光靠这一点,便没人能动摇他。更何况皇上相当看重齐明扬,皇上育有三子,除了三皇子年纪尚小且颇受溺爱未入学堂,年长的两位皇子都或多或少接受过齐明扬的教导,这更使朝堂内的大臣一个接一个地笼络他。
这是坊间流传的说法。
不过齐明扬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身份非常尴尬,皇上也不全然信任他,若真按别人说的那么“看重”他,他早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可能像如今这般困于皇城之中、守在天子脚下,处处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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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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